“我能證明他沒有吃,公子盛出來的那碗麵。”

人潮紛紛退開,讓出條小道來,見那說話者,竟是位束發緊衣的妙齡女子。

鵝卵臉龐之上略施粉黛,眉目間透著,絲絲男子才有的英氣,朱唇輕點一抹緋色。

竟是方才朝他拋媚眼的那位姑娘!

蕭璟泫下意識看向楚淮舟,頓時如老鼠見了貓,縮在了小師叔身後。

小聲辯解道:“小師叔,我……我真的不認識她。”

那女子見此場景,嘴角笑意更甚。

“你如何能證明?”楚淮舟毫不在意般發問:“他煮麵時,你也在場嗎?”

蕭璟泫蒼白無力地囁嚅道:“小師叔,真的沒有。”

那女子抿唇笑笑,道:“仙君莫要再誤會公子了,我當時並不在。”

“我今早起來如廁,從客驛後門經過之時,無意間看了後廚兩眼,就瞧見了這老頭兒。”

“我當時還以為,是賊進了後廚偷吃,便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想要逮住他。”

“這碗盛出來的麵,便是爭執中被我打翻了的,他似乎很怕人,一聲不吭轉頭就跑了。”

“總之,那老頭連一口麵湯都沒有喝到,根本不可能是因這公子喪命。”

竊竊私語中,有人質疑:“你……你當真不是在幫他說話?”

女子聳聳肩,懶洋洋地攤開手掌,美目流盼,櫻唇含笑,淡淡道——

“我與這位公子不曾相識,又無怨無仇,為何要昧著良心說話?”

“為幫他脫罪,把假的說成真的,對我有什麽好處?”

她嘴角上揚,不動聲色地往蕭璟泫身邊靠了靠,表情有些說不盡的輕浮。

“就因為他生得帥?那他還能願意跟我回家去?給我當男寵不成?”

被迫橫在兩人中間的,略顯尷尬的楚淮舟,眉目疏淡如遠山,衣擺飄縱如流雲。

他纖軟眼睫垂了垂,掩住清透淺紫眸底落魄之色。

剛想往旁邊挪開點,才發覺,寬袖卻被身後人死死拽著。

“不願意,不願意。”

蕭璟泫聽得一怔,右手攥住小師叔衣袖,又連忙擺了擺左手。

“在下隻是一屆不懂禮儀的,修道莽夫,而姑娘笑靨如花,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在下慚愧,實在是配不上姑娘。”

眾人哄堂大笑:“這公子說的,倒也是大實話。”

“這位姑娘你還不知道吧?”有熱心腸的人提醒道:“他有隱疾,恐也做不了你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

“那有什麽關係?”那女子毫不在意地聳聳肩,笑得瀟灑不羈。

“是他有隱疾,又不是我不行,在座的各位,可不要小瞧了女兒身。”

場麵安靜了,刹那間,爆發出哭天搶地的哄笑聲:“女兒身,怎的可能?”

隻有“見多識廣”的蕭璟泫,愣怔過後,臉色從難看化了抹,不易察覺的紅。

那女子嘻嘻笑著,小心地瞥了瞥楚淮舟,用帶著些逗弄的語氣問。

“既與女子無緣,那公子喜歡什麽樣兒的男子啊?”

蕭璟泫被問得愣怔了一會兒,下意識看向擋在身前的人,嘴中喃喃道。

“我喜歡……”

楚淮舟拂袖,闔了闔眼,濃眉緊緊皺著,就差把“聒噪至極”寫在腦門上了。

可惜他帶著鬥篷,誰都看不見他那張有些沉鬱的臉。

“夠了!蕭璟泫!”他眉心抽抽直跳,厲聲怒道。

“你不舉,是什麽很光榮的事嗎?非要鬧到人盡皆知?”

“小師叔,我不是……”

“別喊我!”

楚淮舟雙唇緊閉,氣的額角青筋抽了抽,目光涼薄如寒刃。

“地上這老人的死,到底與你有沒有關,沒有確鑿的證據,還尚未可知。”

隔著輕紗,他凝視著蕭璟泫,俊美立體的臉側輪廓,有些朦朧模糊。

少頃,才賭氣般道:“我亦不能妄下定論。”

“哦……”蕭璟泫垂頭喪氣,低低地應了聲,過了會兒,又抬起頭。

“小師叔,那我……”

“你回樓上房中禁足,沒有我傳話不得私自出來。”

“哦。”

他雖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小師叔生氣了,但怎樣都想不明白,小師叔究竟因何而氣。

楚淮舟忽然變臉,將周圍人都嚇了一跳,眾人隻覺得,這仙尊還真不好親近。

又凶又刻薄還冷冰冰的。

掌櫃的咽咽口水,顫著聲線,小心翼翼地問:“那這人怎麽辦?到底是誰殺的啊?”

“我暫時也不知道,”楚淮舟頭有點疼,左邊胸口也作怪,隱隱痛了起來。

“既不是鬼怪邪魔,你們便上官府報案,將此事交由官兵管理司處理吧。”

“這……”那掌櫃的似有些疑慮,猶豫了半刻,才道:“那便依仙君所言。”

“小師叔!不能上報官府!”去而複還的蕭璟泫,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後門。

方才在楚淮舟腦,升騰而起的無名妒火,此刻已經消失殆盡,淡淡掀開眼皮,“為何不能?”

“因為他身上有被魔氣侵染過的痕跡!”

蕭璟泫蹲下,心中暗念:多有得罪,為自證清白,實屬無奈,望海涵體諒。

話罷,掀開了他臉上的毛巾,“小師叔,您看。”

那張臉當真醜陋、惡心、可怖至極。

“我靠!好惡心啊!怎麽會有人長成這樣?他的臉是怎麽回事兒啊?”

“難怪要用抹布將臉裹起來,不然的話,真是會隨機嚇死個路人啊!”

“仙君,他這是怎麽了啊?”

楚淮舟麵無表情,麵不改色,“你方才為何沒說?”

蕭璟泫眯眼笑得傻氣,“因為我剛才一時間沒有想起來。”

那位英姿颯爽的女子,忍住幹嘔感覺道:“仙君,這老頭是因為這些小黑蟲,與混濁不清的瘴氣才致死的嗎?”

“是,”楚淮舟伸出修長雙指,探了探他鼻息,“但也不全是,因為他還沒死透。”

“小師叔,或許還有救。”蕭璟泫摩挲著下顎,直勾勾地盯著楚淮舟腰上,吊墜似的乾坤宮羽。

對了,他們現下身上有塊魔骨,可用特殊之法,催動魔骨將此人身上魔氣引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

楚淮舟雙唇抿緊又鬆開,反複了好幾遍,才轉眸子向蕭璟泫,淡淡道:“那法子我不會。”

“嗯……”他撓撓腦袋,憨憨地笑著,“小師叔,你別看我,我更不會。”

楚淮舟道:“閣主肯定會。”

用魔界之物,引魔氣離體之法,幾乎是所有掌門人的必修課。

即便碧落雲巔上的所有人都不會,玉長風也不可能不會。

蕭璟泫憂心道:“但是,我們能將他帶回碧落雲巔嗎?”

這人裏裏外外都讓魔氣侵透了,與魔兵不相上下。

碧落雲巔這種仙門聖地,豈是說進便能進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