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前給師兄與閣主傳個話,”說話間,楚淮舟已經將那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待我們回去那日,將結界撤了片刻便是,就說是我說的,他們自會同意。”

蕭璟泫便依照他的話做了,施了傳音術回碧落雲巔。

扭頭便瞧見,楚淮舟單手拎著那人衣領,狹長鳳眸微微斜著,絲毫不掩眼中嫌棄。

觀他這般神色,蕭璟泫這才注意到,他今日換了身新的素白衣袍,清雅脫俗,仙風道骨。

與這個粗布麻衣,渾身汙泥的人同框而立,著實有些格格不入。

深知他這是潔癖犯了,蕭璟泫抿唇輕笑,走上前去毛遂自薦。

“小師叔,給我來吧。”

“嗯。”

楚淮舟自是不會拒絕,沒有一絲猶豫地就鬆了手,掏出塊手帕,擦拭修長指尖。

如羊脂般的肌膚,在太陽下越顯蒼白,指尖都透光,是淡淡的粉色。

蕭璟泫將他手臂放在自己肩上,架起這骨瘦如柴的少年。

“小師叔,咱們即將起程嗎?”

楚淮舟細致地疊好手帕,如同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中。

“傳音術抵達碧落雲巔,恐還需些時辰,待明日接到訊息,我們再回去。”

他依舊是清清冷冷的聲音,卻不怒自威。

“嗯,都聽小師叔安排。”

蕭璟泫笑眯眯地,將臉轉向掌櫃的,問:“樓上可還有空房?”

掌櫃的看得卻發抖,總覺得這笑裏藏著刀子,手心冒汗,脊背發涼。

“樓,樓上是沒有空房了。”

“但我知道有處地方,興許能讓他暫時躺一躺。”

眾人跟著哆哆嗦嗦的掌櫃,跨出廚房後門,來到偏僻,又矮又窄的小廡房前。

“客官,就是此處了。”

屋子裏陰氣很重,散發著黴味和隱隱的死屍氣息,寒冷陰森,讓人止不住寒戰。

蕭璟泫推開積灰的門。

這木門年久失修,發出沉重的、老態的“吱嘎”聲,刺耳又難聽。

遮麵咳了兩聲,問:“怎這麽多塵?”

房間內,擺設陳舊又簡陋,一張四四方方的餐桌,蜘蛛結網的木櫃,放髒物的竹簍。

甚至連床都沒有,角落裏,隻鋪墊了張破爛的涼竹席,到處都是蛛網與灰塵。

“呃……”掌櫃的麵色略顯尷尬,左手捏捏右手,有些局促。

“此處鮮少有人住,我便不曾請人打掃。”

蕭璟泫扭頭又問:“如此簡陋,這屋之前是做什麽的?”

“嗯……”掌櫃的猶豫,看了看蕭璟泫,又看了看楚淮舟。

支支吾吾解釋道:“在下之前並非是做客棧生意的,而是黑白事。”

蕭璟泫不明所以,酷酷地挑起單側眉,“所以……?”

“此處是停屍房。”

他深吸了口氣,好笑地眨眨眼,看向楚淮舟,“小……小師叔?”

楚淮舟冷冷地轉頭,淡淡地掃了掌櫃的一眼,寬袖下的手攥緊了。

片刻後又鬆開,對他說:“你可願住在這停屍房裏?”

掌櫃的搖頭如撥浪鼓,向來怯生懦弱的臉上,激起幾絲怒氣。

“我可是個大活人!如何能住停屍房?仙君!您這不是在咒我嗎?”

楚淮舟麵不改色,看向他的目光很冷淡,沒有過多解釋,隻道:“那他也不能住停屍房。”

人被激怒,說話也就膽大些,口無遮攔地,腦子中想到什麽,嘴中便說什麽。

“我說你這個人,思想咋得這麽奇怪呢?死人不住停屍房住何處?”

蕭璟泫見不得,小師叔這般被人誤會,指責,麵色有些沉鬱插嘴。

陰陽道:“我說你這人,耳朵生著怎的聽不見話呢?打蚊子的嗎?”

掌櫃的被哽得說不出話來,臉色由紅轉青再變煞白,“你!你們……!”

蕭璟泫歪歪頭道:“我們說過這個人已經死了?”

“嗯?”他輕聲開口,深邃瞳眸中綠的神秘陰惻,然後斂眸笑開。

掌櫃的被他眼睛吸引,頓時驚詫得渾身一顫,又懼怯了起來。

急忙挪開視線,拱手道:“兩位仙君不曾說過,是在下耳朵打蚊子去了。”

“那就勞煩你去倒騰間,正常人居住的屋子來。”

楚淮舟聲音溫和些了,聽這柔軟的氣音,好像是在偷著笑?

蕭璟泫跟著彎唇憨笑,眼底**開星星點點的光芒。

“好,好,好,呃啊,不勞煩,能仙君略盡綿薄之力,不算勞煩。”

見人笑了,掌櫃的抹了把,額間浸出來的冷汗,長籲了口氣。

心中暗道:呼,好險,好險,幸虧是笑了,不然釀成大禍了。

幾人又回到廳堂上,等掌櫃的找空房的間隙,蕭璟泫把人放在桌上趴著。

楚淮舟低著頭,有些出神地琢磨著手指,朦朧輕紗後的臉,瞧上去溫柔又美好。

“小師叔……”蕭璟泫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嗯?”他正倒茶水,水線傾斜了瞬間。

“在屋內,怎麽也帶上鬥篷了?”

他大概是自知,管得有點寬了,越往後問聲音越小。

楚淮舟端起茶杯,淺抿了口水,睨了眼悠閑的男子,淡淡道:“我樂意。”

蕭璟泫:“………………”

蕭璟泫心底波動起細紋,甚至可以想象出,小師叔說這句話時,是怎樣傲嬌神情。

楚淮舟掀起眼皮,深紫瞳仁倚在鳳眸尾角,若有若無地瞥了蕭璟泫一眼。

少頃,又垂下眼簾,再抿了抿薄薄的唇。

蕭璟泫看出他異常,稍稍地偏低著頭,想透過紗簾縫隙瞧他臉。

嚅著嘴唇道:“小師叔,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他的目光沉滯,如同冬日旭陽,剛毅和溫柔在瞳眸深處纏綿。

砰!

楚淮舟覺得自己的心髒,重重的悸動輕顫而過,撚著茶碗的指尖輕蜷,溫度炙熱。

想問的話也變得更難以啟齒,他不敢再看蕭璟泫,惱羞得想踹桌腿兒。

隨後,暗自罵了句,“蠢貨,誰有話跟你說。”

蕭璟泫鍥而不舍追問:“嗯?小師叔說什麽?”

他捏捏自己左手虎口,故意不鹹不淡地打量了一番,“你當真……身患那隱疾?”

“什麽……?”蕭璟泫就眨著無辜迷茫的、冰綠又明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