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泫本是想,找個犄角旮旯之地,偷摸著使幻化出雙筷子來,白玉石箸,與那細長的雙手,定是相襯。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小師叔又畢竟是仙尊,幻形術怎麽可能瞞得過他。
左思右想,他最終開了個幻影步履陣,有縮地千裏之效,取了蜀味堂唯一一雙玉箸來。
滿天的白茶花,宛若大片大片的雪晶,紅瓦青柱的石亭中,綽約鳳姿的青色背影。
蕭璟泫心底一陣頓痛,騙他去後山的寒冬深雪那天,他也是這樣一直等著嗎?
得多冷啊,那樣一個病弱之人。
“小師叔,我回來了。”他靠近亭子時,暖意流竄四肢百骸。
楚淮舟目光下斂,長睫毛微微掃下來,淡色薄唇更加蒼白,麵無表情頷首,淡淡應道:“嗯。”
烤雞還冒著熱氣,小師叔開了禦寒陣,在一定的麵積內,可不受寒氣侵蝕,身體間隻感陣陣暖意。
法陣,都極其消耗靈力,禦寒而已,多穿衣袍也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而且還不消耗靈力。
慢慢的,這類不太實用、結印起來還很複雜的法陣,便沒有弟子樂意去學,幾乎快要失傳。
但,蕭璟泫上輩子是做了魔尊的人,在法陣上大有造詣。也不知是不是向誰證明什麽,越是複雜的法陣,他越是想要學會。
“你天賦極高,怎麽連幻形術這類基礎入門心法,都能忘記?”
楚淮舟靈力不支,便收了禦寒陣,慢條斯理地問,忽然又想起什麽,不滿地告誡道。
“你正值年少,無論學什麽都快,莫要因貪玩而誤了大好年華,你可聽清楚了?你怎麽……”
亭內稀薄的暖氣,堪要散去之時,倏地被更充沛的靈力暖意包裹,來源正是身旁的少年。
烘烘暖意,從指尖而入,直接撼動了心髒。
他眸光微閃,終於從心悸中回過神來,“你何時學了此陣法?收了吧,禦寒陣太耗靈力。”
“我閑下來時,就愛瞎翻書隨便看看,覺得稀奇,便學著玩。”
“滿嘴胡話,這類陣法看似用處不大,心法和結印也是極難,瞎看看就能學會,那天下豈不是早亂套了?”
蕭璟泫輕輕揚唇笑著,“小師叔方才不是說,師侄天賦極高,學什麽都快嗎?”
少年冰綠色的眸子注視著他,看不出情緒,四目相接,細微的氣氛在沉默中蔓延開來,像是一股縈繞的暗香,將兩人纏住。
楚淮舟偏了偏頭,露出小半張皎潔的側臉,心想:那我能收回那句話嗎?
“小師叔,快些過來,燒雞都要冷了。”
蕭璟泫一塊一塊扒下來,肥膩的雞皮和嫩爽的雞肉,各自分開,方便他小師叔夾著吃。
“你居然……把蜀味堂的玉箸偷來了?!膽子可真不小。”在他細白手上,煞是好看。
“不就是一雙筷子?有何不同?要有人拿著它吃飯,才能充分發揮價值,不然永遠隻是裝飾品。”
他漫不經心笑著,“我覺得,這白玉箸與小師叔的手就很是相配。”
一句很輕浮的話,從蕭璟泫的嘴裏說出來,卻隻有最真實的讚美、崇尚之意。
楚淮舟微不可察的甩甩頭,在心中苦笑:定是我魔怔了,怎麽從這人口中,聽出了幾分珍視之意。
他滿麵嚴肅,小心地放下蜀味堂的鎮堂之寶,拂袖站起道:“蕭璟泫,你可還記得門內規矩?”
奇怪的強悍霸道之氣,蕭璟泫想都沒想,瞬間感到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氣場過於冷然的楚淮舟看了他一眼,狹長的狐狸眸子越睜越大——
蕭璟泫何時在他麵前跪下過?!他強作自然鎮定,才沒有被震驚得後退兩步。
蕭璟泫低頭垂眸拱手,聲音弱下來,搶先認錯道:“小師叔,師侄知錯了。”
他微怔許久,聲音涼薄而低柔,還帶著神祗降臨般的不容侵犯,“那你可知曉,你犯下何錯?”
蕭璟泫沉默,眼睛從青白的衣擺,晃**瞟向石桌腳。
於現在的這個他來講,碧落雲巔的門規這東西,那早就是是二十年背過的東西了。
他做七八年魔尊,無拘無縛,曾最惹人惱的門規,早拋之九霄雲外了。
“門規忘了?”
無論是師尊還是師叔,都有一種無法解釋的能力,總能對事情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蕭璟泫咬著下唇,沉吟片刻,嘴硬道,“師侄不曾忘記。”
楚淮舟彎腰將他扶起,麵無表情、聲音更冷幾分,“可知曉錯在何處?”
蕭璟泫像是被提著後脖子的貓,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頷首道:“小師叔,師侄知錯。”
楚淮舟垂下眼睫,抿了一下嘴唇,神色冷淡,不懈追問:“那你倒是說說,知了什麽錯?”
蕭璟泫沉吟不語,十九歲的他,與小師叔一般高,恰好可以抬眸平視,倏地又要跪下。
“罷了,諒你也不知道,頑劣不堪。”他膝蓋剛剛落地,小師叔再次將他扶起來。
蕭璟泫心神一震,頑劣……不堪……渾身如履冰窖,嘴唇蒼白,微微發著抖。
“你犯下偷竊一罪,此事我不該插手,本應將你交於師兄責處。”
楚淮舟疑惑蹙眉,清醒的眸裏迷茫一閃而過,“你稍後將此玉箸完好無損歸還蜀味堂,此事便就此做罷。”
“師……師侄領罰。”他畢恭畢敬道。
若是真的十九歲的蕭璟泫,別說恭敬領罰了,更不會朝他下跪。
楚淮舟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蕭璟泫究竟要做什麽?怎麽生病之後性情都變了?
“收起來。”楚淮舟坐下,將玉箸在袖間擦了擦,轉向遞給他。
“那師叔怎麽……?”蕭璟泫跟著在他對麵坐下,眨巴眨巴眼睛。
隨風飄飛的廣袖之間,淡淡青色銀光,縈繞著骨節分明的纖纖玉手上,緩緩幻成一雙普通玉箸。
“我用這個即可。”
這是幻形術的最基礎、最簡單的法子,對照著實物幻化虛體,入門新弟子常用。
“小師叔……你……”
楚淮舟寡冷的垂下眼簾,毫不在意的淡淡道:“有事便問,無事就吃飯吧。”
話到蕭璟泫嘴邊,刹了個車,順道轉了彎,“師侄昨日留下的牛乳軟糖,味道如何?小師叔可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