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故事亦為南宋以來流行之傳說,宋江亦實有其人。《宋史》 二十二 載徽宗宣和三年“淮南盜宋江等犯淮陽軍,遣將討捕,又犯京東,江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張叔夜招降之”。降後之事,則史無文,而稗史乃雲“收方臘有功,封節度使” 見十三篇 。然擒方臘者蓋韓世忠 《宋史》本傳 ,於宋江輩無與,惟《侯蒙傳》 《宋史》三百五十一 又雲:“宋江寇京東,蒙上書,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橫行齊魏,官軍數萬,無敢抗者,不若赦江,使討方臘以自贖。”似即稗史所本。顧當時雖有此議,而實未行,江等且竟見殺。洪邁《夷堅乙誌》 六 言:“宣和七年,戶部侍郎蔡居厚罷,知青州,以病不赴,歸金陵,疽發於背,卒。未幾,其所親王生亡而複醒,見蔡受冥譴,囑生歸告其妻,雲‘今隻是理會鄆州事’。夫人慟哭曰:‘侍郎去年帥鄆時,有梁山濼賊五百人受降,既而悉誅之,吾屢諫,不聽也。……’”《乙誌》成於乾道二年,去宣和六年不過四十餘年,耳目甚近,冥譴固小說家言,殺降則不容虛造,山濼健兒終局,蓋如是而已。

然宋江等嘯聚梁山濼時,其勢實甚盛,《宋史》 三百五十三 亦雲“轉略十郡,官軍莫敢攖其鋒”。於是自有奇聞異說,生於民間,輾轉繁變,以成故事,複經好事者掇拾粉飾,而文籍以出。宋遺民龔聖與作《宋江三十六人讚》,自序已雲“宋江事見於街談巷語,不足采著,雖有高如李嵩輩傳寫,士大夫亦不見黜” 周密《癸辛雜識》續集上 。今高李所作雖散失,然足見宋末已有傳寫之書。《宣和遺事》由鈔撮舊籍而成,故前集中之梁山濼聚義始末,或亦為當時所傳寫者之一種,其節目如下:

楊誌等押花石綱阻雪違限 楊誌途貧賣刀殺人刺配衛州 孫立等奪楊誌往太行山落草 石碣村晁蓋夥劫生辰綱 宋江通信晁蓋等脫 逃 宋江殺閻婆惜題詩於壁 宋江得天書有三十六將姓名 宋江奔梁山濼尋晁蓋 宋江三十六將共反 宋江朝東嶽賽還心願 張叔夜招宋江三十六將降 宋江收方臘有功封節度使

惟《宣和遺事》所載,與龔聖與讚已頗不同:讚之三十六人中有宋江,而《遺事》在外;《遺事》之吳加亮李進義李海阮進關必勝王雄張青張岑,讚則作吳學究盧進義李俊阮小二關勝楊雄張清張橫;諢名亦偶異。又元人雜劇亦屢取水滸故事為資材,宋江燕青李逵尤數見,性格每與在今本《水滸傳》中者差違,但於宋江之仁義長厚無異詞,而陳泰 茶陵人,元延祐乙卯進士 記所聞於篙師者,則雲“宋之為人勇悍狂俠” 《所安遺集補遺》《江南曲序》 ,與他書又正反。意者此種故事,當時載在人口者必甚多,雖或已有種種書本,而失之簡略,或多舛迕,於是又複有人起而薈萃取舍之,綴為巨帙,使較有條理,可觀覽,是為後來之大部《水滸傳》。其綴集者,或曰羅貫中 王圻田汝成郎瑛說 ,或曰施耐庵 胡應麟說 ,或曰施作羅編 李贄說 ,或曰施作羅續 金人瑞說 。

原本《水滸傳》今不可得,周亮工 《書影》一 雲“故老傳聞,羅氏為《水滸傳》一百回,各以妖異語引其首,嘉靖時郭武定重刻其書,削其致語,獨存本傳”。所削者蓋即“燈花婆婆等事” 《水滸傳全書》發凡 ,本亦宋人單篇詞話 《也是園書目》十 ,而羅氏襲用之,其他不可考。

現存之《水滸傳》則所知者有六本,而最要者四:

一曰一百十五回本《忠義水滸傳》。前署“東原羅貫中編輯”,明崇禎末與《三國演義》合刻為《英雄譜》,單行本未見。其書始於洪太尉之誤走妖魔,而次以百八人漸聚山泊,已而受招安,破遼,平田虎王慶方臘,於是智深坐化於六和,宋江服毒而自盡,累顯靈應,終為神明。惟文詞蹇拙,體製紛紜,中間詩歌,亦多鄙俗,甚似草創初就,未加潤色者,雖非原本。蓋近之矣。其記林衝以忤高俅斷配滄州,看守大軍草場,於大雪中出危屋覓酒雲:

……卻說林衝安下行李,看那四下裏都崩壞了,自思曰:“這屋如何過得一冬,待雪晴了叫泥水匠來修理。”在土炕邊向了一回火,覺得身上寒冷,尋思:“卻才老軍說 五裏路外有市井 ,何不去沽些酒來吃?”便把花槍挑了酒葫蘆出來,信步投東,不上半裏路,看見一所古廟,林衝拜曰:“願神明保祐,改日來燒紙。”卻又行一裏,見一簇店家,林衝徑到店裏。店家曰:“客人那裏來?”林衝曰:“你不認得這個葫蘆?”店家曰:“這是草場老軍的。既是大哥來此,請坐,先待一席以作接風之禮。”林衝吃了一回,卻買一腿牛肉,一葫蘆酒,把花槍挑了便回,已晚,奔到草場看時,隻叫得苦。原來天理昭然,庇護忠臣義士,這場大雪,救了林衝性命:那兩間草廳,已被雪壓倒了。…… 第九回《豹子頭刺陸謙富安》

又有一百十回之《忠義水滸傳》,亦《英雄譜》本,“內容與百十五回本略同” 《胡適文存》三 。別有一百二十四回之《水滸傳》,文詞脫略,往往難讀,亦此類。

二曰一百回本《忠義水滸傳》。前署“錢塘施耐庵的本,羅貫中編次” 《百川書誌》六 。即明嘉靖時武定侯郭勳家所傳之本,“前有汪太函序,托名天都外臣者” 《野獲編》五 。今未見,別有本亦一百回,有李贄序及批點,殆即出郭氏本,而改題為“施耐庵集撰,羅貫中纂修”。然今亦難得,惟日本尚有享保戊申 一七二八 翻刻之前十回及寶曆九年 一七五九 續翻之十一至二十回,亦始於誤走妖魔而繼以魯達林衝事跡,與百十五回本同;第五回於魯達有“直教名馳塞北三千裏,證果江南第一州”之語,即指六和坐化故事,則結束當亦無異。惟於文辭,乃大有增刪,幾乎改觀,除去惡詩,增益駢語;描寫亦愈入細微,如述林衝雪中行沽一節,即多於百十五回本者至一倍餘:

……隻說林衝就**放了包裹被臥,就坐下生些焰火起來,屋邊有一堆柴炭,拿幾塊來生在地爐裏;仰麵看那草屋時,四下裏崩壞了,又被朔風吹撼搖振得動。林衝道:“這屋如何過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向了一回火,覺得身上寒冷,尋思:“卻才老軍所說五裏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來吃?”便去包裏取些碎銀子,把花槍挑了酒葫蘆,將火炭蓋了,取氈笠子戴上,拿了鑰匙出來,把草廳門拽上,出到大門首,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帶了鑰匙,信步投東,雪地裏踏著碎瓊亂玉,迤裏背著北風而行,——那雪正下得緊。行不上半裏多路,看見一所古廟,林衝頂禮道:“神明庇佑,改日來燒錢紙。”又行了一回,望見一簇人家,林衝住腳看時,見籬笆中挑著一個草帚兒在露天裏。林衝徑到店裏;主人道:“客人那裏來?”林衝道:“你認得這個葫蘆麽?”主人看了,道:“這葫蘆是草料場老軍的。”林衝道:“如何?便認的。”店主道:“既是草料場看守大哥,且請少坐,天氣寒冷,且酌三杯權當接風。”店家切一盤熟牛肉,燙一壺熱酒,請林衝。又自買了些牛肉,又吃了數杯,就又買了一葫蘆酒,包了那兩塊牛肉,留下些碎銀子,把花槍挑了酒葫蘆,懷內揣了牛肉,叫聲“相擾”,便出籬笆門,依舊迎著朔風回來。看那雪,到晚越下的緊了。古時有個書生,做了一個詞,單題那貧苦的恨雪:

廣莫嚴風刮地,這雪兒下的正好,拈絮撏綿,裁幾片大如栲栳,見林間竹屋茅茨,爭些兒被他壓倒。富室豪家,卻道是“壓瘴猶嫌少”,向的是獸炭紅爐,穿的是棉衣絮襖,手拈梅花,唱道“國家祥瑞”,不念貧民些小。高臥有幽人,吟詠多詩草。

再說林衝踏著那瑞雪,迎著北風,飛也似奔到草場門口,開了鎖,入內看時,隻叫得苦。原來天理昭然,佑護善人義士,因這場大雪,救了林衝的性命:那兩間草廳,已被雪壓倒了。…… 第十回《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三曰一百二十回本《忠義水滸全書》。亦題“施耐庵集撰,羅貫中纂修”,與李贄序百回本同。首有楚人楊定見序,自雲事李卓吾,因袁無涯之請而刻此傳;次發凡十條;次為《宣和遺事》中之梁山濼本末及百八人籍貫出身。全書自首至受招安,事略全同百十五回本,破遼小異,且少詩詞,平田虎王慶則並事略亦異,而收方臘又悉同。文詞與百回本幾無別,特於字句稍有更定,如百回本中“林衝道:‘如何?便認的。’”此則作“林衝道:‘原來如此。’”詩詞又較多,則為刊時增入,故發凡雲“舊本去詩詞之煩蕪,一慮事緒之斷,一慮眼路之迷,頗直截清明,第有得此以形容人態,頗挫文情者,又未可盡除,茲複為增定,或攛原本而進所有,或逆古意而益所無,惟周勸懲,兼善戲謔”也。亦有李贄評,與百回本不同,而兩皆弇陋,蓋即葉晝輩所偽托 詳見《書影》一 。

發凡又雲:“古本有羅氏致語,相傳燈花婆婆等事,既不可複見,乃後人有因‘四大寇’之拘而酌損之者,有嫌一百二十回之繁而淘汰之者,皆失。郭武定本即舊本移置閻婆事,甚善,其於寇中去王田而加遼國,猶是小家照應之法,不知大手筆者正不爾爾。”是知《水滸》有古本百回,當時“既不可複見”;又有舊本,似百二十回,中有“四大寇”,蓋謂王田方及宋江,即柴進見於白屏風上禦書者 見百十五回本之六十七回及《水滸全書》七十二回 。郭氏本始破其拘,削王田而加遼國,成百回;《水滸全書》又增王田,仍存遼國,複為百廿回,而宋江乃始退居於四寇之外。然《宣和遺事》所謂“三路之寇”者,實指攻奪淮陽京西河北三路強人,皆宋江屬,不知何人誤讀,遂以王慶田虎輩當之。然破遼故事慮亦非始作於明,宋代外敵憑陵,國政馳廢,轉思草澤,蓋亦人情,故或造野語以**,複多異說,不能合符,於是後之小說,既以取舍不同而紛歧,所取者又以話本非一而違異,田虎王慶在百回本與百十七回本名同而文迥別,殆亦由此而已。惟其後討平方臘,則各本悉同,因疑在郭本所據舊本之前,當又有別本,即以平方臘接招安之後,如《宣和遺事》所記者,於事理始為密合,然而證信尚缺,未能定也。

總上五本觀之,知現存之《水滸傳》實有兩種,其一簡略,其一繁縟。胡應鱗 《筆叢》四十一 雲:“餘二十年前所見《水滸傳》本尚極足尋味,十數載來,為閩中坊賈刊落,止錄事實,中間遊詞餘韻神情寄寓處一概刪之,遂既不堪覆瓿,複數十年,無原本印證,此書將永廢。”應麟所見本,今莫知如何,若百十五回簡本,則成就殆當先於繁本,以其用字造句,與繁本每有差違,倘是刪存,無煩改作也。又簡本撰人,止題羅貫中,周亮工聞於故老者亦第雲羅氏,比郭氏本出,始著耐庵,因疑施乃演為繁本者之托名,當是後起,非古本所有。後人見繁本題施作羅編,未及悟其依托,遂或意為敷衍,定耐庵與貫中同籍,為錢塘人 明高儒《百川書誌》六 ,且是其師。胡應麟 《筆叢》四十一 亦信所見《水滸傳》小序,謂耐庵“嚐入市肆閱故書,於敝楮中得宋張叔夜禽賊招語一通,備悉其一百八人所由起,因潤飾成此編”。且雲“施某事見田叔禾《西湖誌餘》”,而《誌餘》中實無有,蓋誤記也。近吳梅著《顧曲麈談》,雲:“《幽閨記》為施君美作。君美,名惠,即作《水滸傳》之耐庵居士也。”案惠亦杭州人,然其為耐庵居士,則不知本於何書,故亦未可輕信矣。

四曰七十回本《水滸傳》。正傳七十回楔子一回,實七十一回,有原序一篇,題“東都施耐庵撰”,為金人瑞字聖歎所傳,自雲得古本,止七十回,於宋江受天書之後,即以盧俊義夢全夥被縛於張叔夜終,而指招安以下為羅貫中續成,斥曰“惡劄”。其書與百二十回本之前七十回無甚異,惟刊去駢語特多,百廿回本發凡有“舊本去詩詞之繁累”語,頗似聖歎真得古本,然文中有因刪去詩詞,而語氣遂稍參差者,則所據殆仍是百回本耳。周亮工 《書影》一 記《水滸傳》雲:“近金聖歎自七十回之後,斷為羅所續,因極口詆羅,複偽為施序於前,此書遂為施有矣。”二人生同時,其說當可信。惟字句亦小有佳處,如第五回敘魯智深詰責瓦官寺僧一節雲:

……智深走到麵前,那和尚吃了一驚,跳起身來,便道:“請師兄坐,同吃一盞。”智深提著禪杖道:“你這兩個,如何把寺來廢了?”那和尚便道:“師兄請坐,聽小僧……”智深睜著眼道:“你說你說”……說:“在先敝寺,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又廣,僧眾極多,隻被廊下那幾個老和尚吃酒撒潑,將錢養女,長老禁約他們不得,又把長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來都廢了。……”

聖歎於“聽小僧……”下注雲“其語未畢”,於“……說”下又多所申釋,而終以“章法奇絕從古未有”譽之,疑此等“奇絕”,正聖歎所為,其批改《西廂記》亦如此。此文在百回本,為“那和尚便道:‘師兄請坐,聽小僧說。’智深睜著眼道:‘你說你說!’那和尚道:‘在先敝寺,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廣有,僧眾極多……’”雲雲,在百十五回本,則並無智深睜眼之文,但雲“那和尚曰:‘師兄聽小僧說:在先敝寺,田莊廣有,僧眾也多……’”而已。

至於刊落之由,什九常因於世變,胡適 《文存》三 說:“聖歎生在流賊遍天下的時代,眼見張獻忠李自成一班強盜流毒全國,故他覺得強盜是不能提倡的,是應該口誅筆伐的。”故至清,則世異情遷,遂複有以為“雖始行不端,而能翻然悔悟,改弦易轍,以善其修,斯其意固可嘉,而其功誠不可泯者”者,截取百十五回本之六十七回至結末,稱《後水滸》,一名《**平四大寇傳》,附刊七十回之後以行矣。其卷首有乾隆壬子 一七九二 賞心居士序。

清初,有《後水滸傳》四十回,雲是“古宋遺民著,雁宕山樵評”,蓋以續百回本。其書言宋江既死,餘人尚為宋禦金,然無功,李俊遂率眾浮海,王於暹羅,結末頗似杜光庭之《虯髯傳》。古宋遺民者,本書卷首《論略》雲“不知何許人,以時考之,當去施羅未遠,或與之同時,不相為下,亦未可知”。然實乃陳忱之托名;忱字遐心,浙江烏程人,生平著作並佚,惟此書存,為明末遺民 《兩浙軒錄》補遺一,《光緒嘉興府誌》五十三 ,故雖遊戲之作,亦見避地之意矣。然至道光中,有山陰俞萬春作《結水滸傳》七十回,結子一回,亦名《**寇誌》,則立意正相反,使山泊首領,非死即誅,專明“當年宋江並沒有受招安平方臘的話,隻有被張叔夜擒拿正法一句話”,以結七十回本。俞萬春字仲華,別號忽來道人,嚐隨其父宦粵。瑤民之變,從征有功議敘,後行醫於杭州,晚年乃奉道釋,道光己酉 一八四九 卒。《**寇誌》之作,始於丙戌而迄於丁未,首尾凡二十二年,“未遑修飾而歿”,鹹豐元年 一八五一 ,其子龍光始修潤而刻之 本書識語 。書中造事行文,有時幾欲摩前傳之壘,采錄景象,亦頗有施羅所未試者,在糾纏舊作之同類小說中,蓋差為佼佼者矣。

此外講史之屬,為數尚多。明已有荒古虞夏 周遊《開辟演義》鍾惺《開辟唐虞傳》及《有夏誌傳》 ,東西周 《東周列國誌》《西周誌》《四友傳》 ,兩漢 袁宏道評《兩宋演義傳》 ,兩晉 《西晉演義》《東晉演義》 ,唐 熊鍾穀《唐書演義》 ,宋 尺蠖齋評釋《兩宋誌傳》 諸史事平話,清以來亦不絕,且或總攬全史 《二十四史通俗演義》 ,或訂補舊文 兩漢兩晉隋唐等 ,然大抵效《三國誌演義》而不及,雖其上者,亦複拘牽史實,襲用陳言,故既拙於措辭,又頗憚於敘事,蔡奡《東周列國誌讀法》雲:“若說是正經書,卻畢竟是小說樣子,……但要說他是小說,他卻件件從經傳上來。”本以美之,而講史之病亦在此。

至於敘一時故事而特置重於一人或數人者,據《夢粱錄》 二十 講史條下雲:“有王六大夫,於鹹淳年間敷衍《複華篇》及《中興名將傳》,聽者紛紛。”則亦當隸於講史。《水滸傳》即其一,後出者尤夥。較顯者有《皇明英烈傳》一名《雲合奇蹤》,武定侯郭勳家所傳,記明開國武烈,而特揚其先祖郭英之功;後有《真英烈傳》,則反其事而詈之。有《宋武穆王演義》,熊大本編,有《嶽王傳演義》,餘應鼇編,又有《精忠全傳》,鄒元標編,皆記宋嶽飛功績及冤獄;後有《說嶽全傳》,則就其事而演之。清有《女仙外史》,作者呂熊 劉廷璣《在園雜誌》雲 ,述青州唐賽兒之亂;有《檮杌閑評》,無作者名,記魏忠賢客氏之惡。其於武勇,則有敘唐之薛家 《征東征西全傳》 ,宋之楊家 《楊家將全傳》 及狄青輩 《五虎平西平南傳》 者,文意並拙,然盛行於裏巷間。其他托名故實,而借以騰謗報怨之作亦多,今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