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西郊的一家旅館,昨天下午五點來了一對年輕的夫婦。他們倆冒雪走了來,說是由T市赴海口,經過這個地方的。旅館的主人對他倆雖有幾分懷疑,但這種幽會在他旅館裏是屢見不希罕的,他就應了他倆的要求,開了一個最上等最幽靜的房子給他們。
第二天早晨,陽光射進那間房的窗口來時,那個年輕女人先輕輕地從**走下來,頭髻蓬鬆,雙頰蒼白。一件毛織緊身背心的扣子還沒有扣上,膨大的**的輪廓在背心下麵的一件白絨襯衣上若隱若顯的表現出來。褲腳高高的撩起至近膝的脛部,胖胖的弧狀的胚肉白白地露出來。她跳下床來就走近衣架前,先把一件青素緞麵的皮襖加上後走近梳化椅上坐下去,把襪子穿上。
她走近麵南的窗口望外麵的雪景,窗下一帶是種甜薯的幹田,都滿滿的高積著雪,遠望那邊是一麵起伏不定的傾斜低緩的山崗。散植在山崗上的幾株枯樹都滿長著銀枝葉了,又像敷著滿枝的棉花。一眼望去,完全是皚皚的銀世界了。
她想,隻一晚上,昨晚一晚上,自己的運命完全決定了。昨晚上到了這裏來吃過晚飯後,自己還盡力和這種**抵抗,試過最後的掙紮,向他提議不留宿就回家裏去。但他死都不肯放手,一手把我抓住,我再無法,也無能力向他抵抗了。想及自己的妹子,雖有點後悔,但昨晚上由他得來的經驗和自己的丈夫比較起來,就有天淵之別。她想,這種強烈的壓迫決不能在無氣力的士雄身上領略的。他的有活氣的一種力可以說是戀愛的暴力吧。她禁不住羨慕起日夜在受這種暴力的壓迫的妹妹來了。她想現在不單精神上,連生理上,自己是屬給他的人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會,覺著額部和掌心微微地發熱,背部也感著微寒,喉嚨裏辣刺刺地作痛,口裏很幹燥的帶點苦臭,她想,定是昨晚上身體太疲倦了,並且沒有充分的睡眠,就感冒了吧。她忙走回衣架前再把皮裘的旗袍穿上。
她開了房門,茶房送了洗漱的水進來。洗漱了後覺得頭部很重贅的,身體也異常的疲倦。她懶懶地再走到床前來,揭開帳口,她看見他還把頭深深地埋在被窩裏呼呼的睡著。她略把被角撩開,他的團團的赤色的臉就給她一種的**,她低下頭去在他的熱烘烘的頰上吻了吻,他的頰會灼人般的給了她一個刺激。
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睛,看見她站在床前,微笑著伸出雙腕向她,她立即撲倒在他的胸上了,她狂吻他的頸部。
“再睡一會吧。你不睡了麽?”他再要求她,"不,不早了。快起來吧,怕有十點鍾了呢,我洗漱了喲。你快起來洗漱,讓我梳個頭。”她再吻著他的熱頰說。
他起來穿好了衣服,洗漱完了時,她也梳好了頭。她站在鏡前把鏡中的自己細細的觀察了一會,待翻轉身,她看見他站在自己的肩背向著自己微笑。
她也微笑著向鏡裏的他努嘴,表示要和他親吻。隻一瞬間她翻轉身把頭埋在他的胸懷裏了——埋在他的寬闊的溫暖的胸懷裏了。她咬著他的領帶,許久不抬起頭來。有種從未經驗過的激烈的情緒把她的眼淚催出來了。他看她的肩頭在不住地聳動,忙捧起她的臉來熱烈的接了一個吻後,又取了條手帕替她揩眼淚。
“你為什麽傷心?我倆該歡喜的。”
他倆緊緊地摟抱著,她的首枕在他的左肩上。
“廣勳,以後怎麽好呢?”
“什麽事?”
“我們不是犯了罪麽?”
“戀愛的結合,是頂自然的,不見得是罪惡吧。”
“但是你是有婦之夫,我是有夫之婦。”
“那麽,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我太對不起妹妹了。”
“那我也對不起士雄了,是不是?”
“那又不同,因為他並不當我是真的妻室看待,我也不過機械的和他結合,一點愛情都沒有的,我都不覺得對不住他。你當然更無所謂對不起他了。”
“啊!原來你的意思是說我不真心向你,還對你的妹妹抱愧,是不是?”
“我並不是懷疑你。不過我擔心我倆以後不知有如何的結局。”
“讓我倆走到我們能夠走得到的地方去就好了。將來的事,擔心不了的。”他說了後再吻她的頰。
“所謂結婚,現在想來的確是個公式——呆板的公式,夫婦也是個空虛的名義。用這個呆板的公式和空虛的名義,去解決變幻無窮的戀愛,的確是不可能的。但是,是這麽樣的社會,我倆沒有這種名義,也沒有用過這個公式,我倆的晚夜的行動就是犯罪了。”
“我倆不承認那種公式和名義就好了,莫管社會對我們怎麽樣。”
聽見茶房敲門,他倆忙鬆了手,各站在一邊。
“進來!”廣勳說了後,門開了。茶房搬了菜飯進來。他看看時表,九點半了。
他倆對坐著吃飯。他一連吃了四碗。她因為有點傷風,不想吃,吃了半碗飯就放了筷子。
“我們該走了。”她先說。
“怕士雄回來麽?”他嘲笑她。
“你總是這樣嘲笑我!怕什麽!?並且他不到下午一二點他總不能起床的。出來的時候不是對老媽子說到母親那邊去嗎?我想我順路到我母親那邊去,也可以解解嘲。”她也笑著說,他點了點首。
“你怕比我還急些呢。快想回去看你的老婆兒子吧!”她反笑他兩句。
“我就要到軍部裏去的,你不信就請你跟來看。”
他倆約了下次相會的日期,同出了旅館。他望著她乘了轎向他的嶽母家裏去後,他匆匆地走回家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