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正要到機關門口的時候,自己的首長,正坐著汽車要走。他看到胡謹之,向他招了兩招手。謹之走過去,站在汽車窗子外。首長移下車子上的玻璃,向他點了個頭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一件公事,批交了田科長了。田科長會交給你辦的。我要到北京飯店去,和人家證婚。你對田科長說,等我明日看過了再發出去吧。”胡謹之站著答應了他。但同時他心裏想著,首長是到北京飯店去征婚,可能和太太參加的那個婚禮,是一樣子事。這樣看起來,今天,北京飯店這幕結婚典禮,是個盛會,那也就怪不得太太老早吵著要好衣服了。

謹之自己這樣解釋著,莫名其妙又添了許多心事。他在辦公室裏辦公的時候,不時的有一輛汽車,在幻想裏過去,那汽車上就坐的是穿灰背大衣的胡太太。他終於是隱忍不下去了,他走到科長室裏向科長請了三小時假。他也不諱言是應酬,要去參加北京飯店一個喜禮。科長並不困難,慨然答應了。胡先生穿上他那件半舊呢大衣,徑直的奔向北京飯店。那巍峨的大樓麵前,廣場中停著幾十輛汽車,私家的三輪車,都擠到大樓以外的角落裏去了。他由汽車縫隙裏擠著走到北京飯店門口,在那門框石柱子上,紅紙大書黑字,是錢府孫府喜事。一個穿製服的人,正在那裏被大部分人圍著,打發車飯錢。就看那位打發車飯錢的先生,那身製服,比自己所穿的要幹淨整齊十倍。若說自己是位賀喜的,那未免見笑大方了。

他站著躊躇了一會,但又轉念一想,這裏進進出出的人就多了,我臉上也沒有標出來賀喜的字樣,誰又會認識我?他這一轉念,就挺起了胸脯子,又走進去了。由大門裏的大廳向西,正是川流不息的走著人。在西外廳的口上,擺下兩張長桌,上麵鋪了雪白桌布,桌布上再展開粉紅色的綾子,兩圈圈人正圍了那桌子,忙著簽字。謹之站在人堆裏看了看,無論男女,誰也比自己風光些。他想著,我簽什麽名?簽上名去,正是在紅綾子上多幾個黑字,和人家並沒有什麽光榮。他在人家後麵,擠著看了一會,也就走開。到了大禮堂,那禮台固然是花團錦簇,全被花籃包圍著。就是大廳四周,也全是紅色綢緞的喜幛遮蓋了牆壁。兩行大餐桌子上,已經鋪好了刀叉杯碟。紅男綠女,穿梭似的在這裏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