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之聽了這話,倒並不替太太高興,心裏立刻添上了個疑團。自己一個月掙多少薪水,太太一場小牌就贏了薪水的過半數。假使太太輸了,她把什麽款子付這筆賭帳?而且這種小牌,她是常常打的,不能每次都贏吧?當她輸了的時候,不知道她是怎樣的應付過去?又假如今日她就輸了,張太太也就不會說她輸了多少了。頃刻之間,他心裏發生了好些個疑問,卻也不便說什麽,隻是坐著微笑。
張家這場牌,是安排好了的局麵,接人的人來了,她們打完了現有的四圈,就不再繼續。接著就是請男女來賓,共同聚餐。謹之既不能作什麽主張,一切也就聽候主人的安排。飯後八點多鍾的時候,由主人顧了兩輛三輪車,送胡氏夫婦回家。在胡太太披上大衣的時候,謹之有個驚奇的發現。太太不是穿的那件充紫羔的舊大衣,而是兩肩高聳,一件新式的灰背大衣,不會是太太贏了錢買來的!也就不會是賒來的,大概是借來的了。若以借主而論,張太太的可能性極大,她已經說過了借一件大衣給太大穿,這自然是很大方,而借人家,不也擔上一份心嗎?萬一將人家那件大衣弄壞了,那怎麽辦呢?他這樣想著,在歸途上,他的三輪車,追隨在太太的後麵,眼光就不住的射在太太那件新大衣上。車子到了家門口,胡太太是首先跳下車,很快的就跳下車去,車錢是張府代給了,謹之自毋庸費神,也跟了進去。他隨著到了屋裏,卻發現個奇跡,便是屋子正中已生好了一爐很興旺的火,而且爐子旁邊,還放著一壺正沸騰著的水呢。問道:“我正發愁著回家來屋子冰冷,這是誰為我們生的火呢?”佩芬已脫了皮大衣,由臥室裏出來笑道:“這時我托房東李媽和我代辦的。我和她說好,他和我做些零碎事,我補貼她幾個零錢花。尤其是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可以代替我做點事了。也免得你下班回家,自己做飯。”胡謹之隨便答道:“你也不會常是不在家的呀。”佩芬猶豫了一會子,笑道:“那是自然,萬一有這樣一天,我有這麽一個替工,那不就好得多嗎!”胡謹之對於她這話,也沒有加以多問,脫了呢大衣,搬個方凳子在爐子邊坐著,就伸了手不住的在火焰上烘烤。佩芬提了爐子上的水,徹了一壺茶,先斟了一杯,送到丈夫麵前,笑道:“唉!你坐三輪車回家涼得很吧?先喝一杯熱茶,衝衝寒氣。”胡謹之接過茶杯,淡淡的笑道:“謝謝。假如我也是穿上了皮大衣的話,也許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