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東西,你居然敢殺了裏爾!”

古德裏安那暴怒的聲音在誓約之殿中炸響。

龐然的氣勢在刹那間爆發,震碎了整座誓約之殿的所有門窗。

萬千道玻璃殘渣碎裂而開,反射著瑩瑩的光點。

對於任何一方超凡勢力而言,一位稱號級強者都是貨真價實的高層,是真正的支柱。

哪怕是以博爾吉亞家族的體量,一位六環強者的逝去也是巨大的損失。況且,這還是一位對家族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幾十年的大管家。

但也就是在這時,誓約之殿中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那冷漠的女聲。

“一個小小的家仆而已,也敢對我看中的人出手,其罪當誅。”

“殺了,那便殺了。”

伴隨著伊莎黛拉的聲音響起。

每個人,都看到了那柄在夜空中顯現的輝煌聖劍。

並非是虛幻的雛形,黃金之劍伴隨著轟鳴的暴風顯露出實體,萬千的光芒匯聚在那璀璨的劍身之上,照徹了周圍那黯淡的黑暗夜空。

在這道激烈而清澈的光輝照耀下,每個在場的賓客都再也難以言語。

那是屬於「騎士王」的聖劍,曾於那神聖曆之前,照亮了那個比夜更深的黑暗亂世。

雖然如今的立場相悖,但這次晚宴中的絕大部分客人卻都是弗雷斯塔帝國的子民,在遙遠的過去,他們的先祖都曾經集結於那聖劍的輝光之下,開疆擴土。

“先皇的聖劍,居然又一次認主了?”

有人喃喃出聲,但出聲之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本以為隻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聯姻晚宴,但是這場晚宴中所發生的一切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先是錫蘭覆滅的真相被揭露,再是一位稱號級禦獸師戰死……

緊接著,就連那在皇室中塵封了數百年的聖劍,都再一次顯現而出,向第二皇女伊莎黛拉認主。

與此相比,那博爾吉亞家族的婚約被廢棄,反倒成為了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

夜幕之上。

被那柄煌煌聖劍所鎖定的,則是那位宛若園丁般的老者。

一道道翠綠色的枝葉與花朵在他的身旁起起落落,與虛握黃金之劍的伊莎黛拉遙相對立。

“沒想到殿下居然真的為了一個區區四環……不惜讓聖劍解放真名。”

古德裏安的歎息聲在夜空中回**。

“但是,裏爾他忠心耿耿地為家族效力數十年之久,對於博爾吉亞家而言,沒有功勞也亦有苦勞。”

“於情於理,我都該給族人們一個交代。”

“所以,夏亞.埃古特——”

“他的生命,將於今夜斷送。”

下一個刹那。

一朵朱紅色的薔薇花,忽然自天幕之上垂落。

然後,筆直地朝著夏亞落下。

沒有浩大的聲勢,也亦沒有多麽龐然的能量波動。

但是,當看到那薔薇中頭戴王冠的翠綠人形之時,所有人都明白了其內涵。

那是一尊傳奇。

不,用傳奇來說也許不太準確,因為那其實並不是一位禦獸師。

而是一具與傳奇同等位格的,傳說等階的植物係寵獸——「薔薇帝皇」。

對人類而言,傳奇便是天塹。

傳奇之路不可複製,每一位傳奇的誕生都是獨一無二的奇跡。

而對於寵獸而言,傳說階也亦是天塹。

絕大部分的傳奇禦獸師,其麾下所契約的寵獸其實都不過是帝皇位階而已,是靠著七隻帝皇階寵獸的合力增幅,方才能夠讓禦獸師擁有了傳奇的位格,能夠與傳說階的寵獸相抗衡。

而此時此刻,本就是傳奇禦獸師的古德裏安.博爾吉亞,居然還暗中培養出了一隻傳說階的薔薇帝皇。

這樣的底牌,甚至遠比博爾吉亞家又出了一位傳奇禦獸師還要恐怖的多……兩位傳奇禦獸師隻是單純數量的增加,可一位傳奇禦獸師配合傳說階的薔薇帝皇,卻足以達成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伊莎黛拉手中的聖劍愈發煌然,清澈的輝光激**而出,將黑夜照徹。

但是,古德裏安卻也同樣爆發了,翠綠色的光芒暴漲,與那聖劍的光輝分庭抗禮。

“放棄吧,殿下,您畢竟還未跨出那最後的一步。”

“縱然解放了聖劍的真名,但老臣拚著受傷的風險也足以攔下你。”

古德裏安的話語冰冷而漠然:“您很幸運,殿下。”

“這本來是為了您和皇族那位老不死準備的底牌。”

“卻提前用在了那個四環的螻蟻身上。”

然而,伴隨著他的話語道出。

對麵那位銀發皇女俏臉之上,卻並未如古德裏安所預料的那樣,流露出震怒,失望,焦急的神色。

從伊莎黛拉那雙赤紅色的美眸,古德裏安分明察覺到了——

幾分憐憫。

……

薔薇花的花瓣墜落。

美麗,妖豔,卻又冰冷異常,磨滅了一切生機。

當那尊傳說階的薔薇帝皇現身的刹那,在所有人的心中,夏亞都已經變成了死人。

雖然僅僅相差一階,但稱號級與傳奇是截然不同的領域。

前者還是凡人,而後者則是真正的非人之域,甚至已經擁有了觸及神域的資格。

通過機關,超凡道具,陷阱,煉金秘藥,屬性克製等手段……跨越一個乃至數個大位階戰勝強敵的事例在西大陸本就屢見不鮮。

畢竟這是真實的世界,而不是等級對戰的數值遊戲,人被殺就會死,哪怕是稱號級禦獸師也不例外。

但是,這其中卻並不包括傳奇。

唯有傳奇才能抗衡傳奇,這是西大陸超凡世界的鐵律。

而擁有傳奇戰力的伊莎黛拉皇女被古德裏安所拖延,另一位皇室的傳奇則還坐鎮於皇宮之中,此處又有誰能阻攔那尊傳說階的薔薇帝皇?

看著那朵墜落的薔薇花,許多賓客無不散開,生怕被傳說階寵獸攻擊的餘波所波及。

唯有艾若拉沒動,那騎士槍上的輝光愈發熾烈。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在螳臂當車,哪怕倫戈米尼亞德此刻又莫名複蘇了幾分也沒用。

但是她還是擋在了夏亞的身前,直麵那枯寂的死意。

雖然夏亞口口聲聲說著艾若拉是自己的漂亮女孩,但其實在她的眼中,夏亞又何嚐不是她相依為命的男孩,是她不顧一切也要守護的摯愛。

所以艾若拉會始終遵守那個約定,哪怕將會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抓緊我,小艾。”

夏亞輕聲的傳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雖然提前聯係了海瑟薇,但以夏亞的性格,當然不會將自己與小艾的安危全部寄托在伊莎黛拉,還有自家老師派來的那位傳奇骨妖“小死”身上。

神避隻花了他十五枚時之砂,而剩下的時之砂,便是夏亞為自己所安排的後路。

哪怕直麵傳奇也能保全己身的退路。

艾若拉沒有回答,僅僅隻是輕輕握住了夏亞的手。

然而,就在夏亞即將發動那價值十五枚時之砂的保命道具之時。

下一刻——

世界定格了。

不論是那尊緩緩降臨的薔薇帝皇……亦或者是那些或是驚訝或是歎息,其中不乏稱號級禦獸師的圍觀群眾。

一切的一切,都被停滯在了那凝固的黃昏之中。

世界寂靜無聲。

唯剩下黃昏世界的中心,那位身穿深色齊膝長裙的少女。

她沐浴著黃昏而來,背對著夏亞,柔順的純銀色長發披肩而落。

接著她抬起了頭,注視著虛空中那具頭戴王冠的翠綠人影——傳說位階的薔薇帝皇。

清澈的聲音回**在停滯的世界中。

那是太古洪荒的語言,雖然從未聽聞,夏亞卻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那個詞的意思是:“死亡”。

巨大的薔薇花定格在了半空中,原本充滿著生命力的枝葉在黃昏中一點點變得焦黃,枯萎,風化。

凝固的黃昏破碎,一道微風吹過。

那傳說階的薔薇帝皇竟然就這樣化為了無數枯黃的粉末,消散於無形。

遠空之上,古德裏安的麵色驟然變得煞白,吐出兩大口鮮血。

不是幻術也不是障眼法,就在這一刹那,他察覺到了自己的第七魂約驟然碎裂,再也無法被修複。

可是此刻的古德裏安卻沒有分毫的心思去為自己的寵獸報仇。

他隻是駭然地望向地麵,望向那被黃昏所籠罩的魔女。

“王座級!”

驚駭欲絕的聲音發出,這是古德裏安今晚第一次如此失態,卻也由不得他不失態。

傳奇被認為是人類所能觸及的最高位階,這點固然不假。

但是傳奇強者的生命何其漫長,經曆了數百年積累的老牌傳奇與初入傳奇者,又怎麽可能不存在差異。

那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領域,一般而言人們會認為傳奇之上便是成神之路,需要積累神性,將自己轉變為神話生物,成為半神,乃至偽神,真神……

但是,在這神話凋零,登神長階斷絕的時代,卻還是有人能夠另辟蹊徑,在漆黑的海洋裏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而唯有真正淩駕於尋常傳奇之上的至高者,才有資格封王——

登臨王座。

古德裏安曾經在薔薇帝皇突破傳說階,獲得了巨幅的魂約反饋後嚐試衝擊過一次王座界限。

雖然慘敗而歸,但由此,他也窺得了一絲王座界限之後的風景。

所以他才會不擇手段地針對壓製第二皇女與其麾下勢力,因為他很清楚,倘若伊莎黛拉真的成功邁出了最後一步,一位王座級禦獸師的誕生究竟意味著什麽。

那是足以與半神匹敵的偉力,每一位王座,都是鎮壓一個時代的至強者……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看到了一位貨真價實的王座級禦獸師,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再也沒有半分僥幸的心思,古德裏安的身形驟然變得虛幻,便要進入星界逃竄,任憑伊莎黛拉的聖劍斬落掉他一條胳膊也毫不在意。

但是古德裏安那溝通星界的波動,卻似乎引起了下方那位黃昏世界主人的注意。

明明是身穿漂亮衣裳的少女,但此刻卻仿佛君臨天下的女皇,她隨意抬眸,那純銀的眸子穿透了遙遠的世界壁,看見了已經進入星界的古德裏安。

金屬的聲音再次說出了那個古老的詞匯:“死亡。”

哪怕相隔著星界與主物質位麵的世界屏障,但那古老的言靈卻讓古德裏安的口中再次溢散出鮮血。

他從第一到第六的魂約在同一時刻破碎,六隻帝皇階巔峰的寵獸,便這樣在魂約空間的睡夢中悄無聲息地被剝離了生命。

而古德裏安的五髒六腑也在同一時刻碎裂而開,若非是他的七道魂約全部是植物係寵獸,著重強化了他的生命力,那古德裏安恐怕便要暴斃當場。

古德裏安再也不敢有分毫的停頓,迅速朝著星界的深處逃去。

那位沐浴在黃昏裏的少女微微伸出素白的手指,剛想做些什麽,卻忽然眼眸微動,收回了視線。

世界寂靜無聲,僅餘下那紅色高跟鞋敲擊地麵的篤篤聲。

這位黃昏的主宰,輕描淡寫間便抹殺掉一尊傳奇寵獸性命的魔女,便這樣宛若少女般邁著輕快的腳步。

然後,走到了夏亞的麵前。

直到此刻夏亞方才看清了這位突兀出現的少女真容。

齊膝長裙那翻折的裙擺宛若層層疊疊的荷葉一般鋪展,頭戴白色的小巧圓禮帽,腳踩紅色高跟鞋。

純銀的長發被盤在腦海,露出了宛若天鵝般的雪白脖頸,那枚紫水晶所製成的發簪在黃昏的光輝下熠熠生輝。

這身打扮夏亞再熟悉不過……就在不久之前,他曾經親手將這樣裝扮的女孩捅了一個透心涼。

蒼銀色的美目,與漆黑的眼眸相對。

有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夏亞上次聽聞這道聲音還是在格蘭特海的懸崖礁石上,兩人圍著篝火吃著烤魚,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雖然後來她便不再言語,兩人也改用書寫交流,但夏亞卻依舊記得少女最初的聲線。

少女的嗓音很悅耳,宛若夜晚風鈴的鳴響。

她在說——

“夏亞哥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