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宜北市, 氣溫已經降至零下。

淩晨時分,溫度更低。

一間酒吧門前的路燈下,倚著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男人左耳上有一顆醒目的耳釘, 指尖夾著一根煙,正往嘴裏送。

出色的長相引得酒吧門口幾位打扮時尚的女孩互相交換驚豔的眼神。

幾人推搡著想上前搭訕。

還沒鼓起勇氣, 就見那人掐滅煙走向一輛緩緩停在路邊的紅色小車。

“什麽情況啊?”

紅色小車內,張牧看著一上車就閉上眼睛的人, 抬了下眉梢,“醉了?”

楚煜調了下座椅, 將手背搭在額頭上, 眉間微蹙, 卻沒出聲。

“真醉了?”張牧側過身子, 語氣裏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這麽多年我還沒見你醉過呢?”

楚煜不耐煩地睜開眼, 聲線偏冷:“走不走?”

張牧給氣笑了,“當我司機呢?”

完了他又添上一句,“喝酒也不知道叫我。”

“部門聚會。”楚煜解釋。

張牧看出他情緒不好,決定不再開玩笑,“跟趙聽雨吵架了?”

沒聽到回應,張牧看過去一眼, 發現他在看天氣預報, 還是海東市天氣預報。

“你要回海東?”他問。

楚煜看著天氣預報上連續幾天的陰雨天氣, 心裏煩躁的不行, “嗯, 過兩天你跟我一塊回去吧。”

“我?”張牧如實說, “我打算元旦回去, 這幾天有點事。”

“想想辦法。”楚煜看向他, “最好把羅熙也叫上。”

張牧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真吵架了?”

“她不理我了。”楚煜把手機收起,扭頭看向窗外。

“所以你昨晚讓我打電話給她媽媽,就是因為她不理你?”張牧還以為是趙聽雨手機沒電,或者沒看手機。

楚煜嗯了聲,“她手機關機了。”

張牧歎口氣,“發生這種事她心裏肯定不好受,偶爾有些小情緒很正常,你別往心裏去——”

楚煜淡淡打斷他:“你覺得我會跟她計較這些?”

張牧一噎。

楚煜內心比他們都成熟,自己都懂的道理,他又怎麽會不知道。

何況,他那麽喜歡趙聽雨。

“你叫我回海東做什麽?”張牧問,“幫你做中間聯絡人?”

“不全是。”楚煜把車窗打開,掏出一根煙咬在嘴裏,隨手把煙盒扔給楚煜,再用手擋著風把煙點燃。

冰冷幹燥的北風灌進車內,他絲毫不覺得冷。

反而邊上的張牧打了個寒顫,“還有什麽事?”

楚煜吸了一口煙,將手伸到窗外抖了抖煙灰,“你明天再給她媽媽打個電話,讓她別著急帶她去做手術,我過兩天回去帶她去看一個醫生。”

胡教授給他介紹的那個朋友也是很知名的骨科專家。

他已經幫忙聯係掛了個號,楚煜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時間太晚,張牧送他到家順便在他家客廳睡下來。

隔天早上,楚煜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他閉眼按了按眉心,幾秒後,煩躁地爬起來打開門,“做什麽?”

張牧忽視他眉宇間的戾氣,指了指自己的手機,“我剛給趙媽媽打過電話了。”

楚煜麵色緩了緩,“她怎麽說?”

“他是沒說什麽。”張牧邊說邊往客廳走,“趙聽雨不願意。”

楚煜跟在他身後,來到沙發前坐下,“你跟她通話了?”

“嗯。”張牧猶豫了兩秒,選擇實話實說:“她讓你別管她了。”

楚煜收回跟他對視的目光,垂下眼簾。

張牧伸手拍了拍對方肩膀,“她壓力比較大,等過了這段期間就好了。”

張牧剛跟趙媽媽通話時順便問了趙聽雨的情況。

得知她不止骨折還有嚴重的腰肌勞損。

小姑娘確實也不容易。

楚煜知道,這次受傷對她來說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

她雖說從小到大跳舞辛苦,經常磕磕碰碰。卻沒經曆過大的挫折,缺少應對的能力,心態一時調整不過來很正常。

他可以接受她的小脾氣,他可以接受她的負麵情緒,卻不能接受她輕易的放棄。

不管是放棄他還是放棄她自己。

“你後天還是跟我回去一趟。”楚煜嗓音幹啞。

“沒問題。”張牧點頭,“我盡量讓阿姨拖兩天。”

“還有羅熙。” 楚煜說。

雖說趙媽媽多少知道點兩人的情況,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能太明目張膽。

叫上羅熙是因為兩個大男生去別人家裏見一個女孩,總歸不合適

張牧應下。

“你走的時候幫我帶關門。”楚煜站起身,“我再去睡會。”

張牧感覺他狀態不對,抬頭瞥見臉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紅,“你該不會生病了吧?”

回答他的是一道頭也不回的背影。

他猜的沒錯。

楚煜的確感冒了,當天還發起了高燒。

直到兩天後坐上回海東的高鐵他還在咳嗽。

車票是楚煜統一訂的,羅熙也跟著一塊來了。

三人乘坐的是最後那班高鐵,23點38分到達海東東站。

“我訂了兩間房。”從高鐵站出來,他們坐上出租車,楚煜說了個酒店名字。

“兩間?”羅熙趴在副駕駛上,問:“你不住嗎?”

楚煜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老神自在的某人,示意他回答。

張牧伸手摟過羅熙,嗓音悠悠:“想什麽呢?你和我一間。”

“……”羅熙抿了抿唇,小聲說:“要不我自己開一間好了。”

張牧嘴角微勾,湊在她耳邊悄聲說:“給點麵子行不行?”

到了酒店,楚煜便不再管他們,隨他們自己去折騰。

跟醫生約的是第二天上午,在這之前張牧已經給趙媽媽打過電話。

電話裏趙媽媽說趙聽雨這幾天精神狀態不好,明天不一定會出門。

隔天早上八點半,三人來到溪楓鎮趙聽雨家樓下。

羅熙負責進去勸趙聽雨。

張牧和楚煜站在圍牆外。

前者還在打哈欠,後者倚在圍欄上。

頭頂是鄰居家那棵芙蓉樹。

因為連續幾天的陰雨天氣,花朵早已枯萎。

今天總算是雨過天晴。

“張牧,還有…”趙媽媽從家院子裏走出來,朝兩人招手,“小楚是吧,你們倆進來坐啊,站外麵做什麽?”

張牧跟楚煜對視一眼,而後偏了偏頭,“走吧。”

兩人跟在趙媽媽身後走進屋。

趙聽雨的房間原本在樓上,現在搬到了一樓。

趙媽媽給楚煜他們倒好水,來到她房間門口,笑著說,“你同學都來看你了,要不要出來坐坐?”

此時的趙聽雨正半躺在**,羅熙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

聽完媽媽的話,她心跳沒來由地加快速度。

她知道楚煜在外麵。

剛聽說他在外麵,趙聽雨心裏微微泛酸。

害怕見他,更不好意思見他。

“直接去醫院吧?”羅熙在過去的幾分鍾裏已經說明來因,並進行過一番勸導,

“好。”他們三特意從宜北趕回來,趙聽雨再怎麽抵觸去醫院,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趙媽媽見女兒鬆口,心裏跟著鬆了口氣,連忙進來幫她找外套。

趙聽雨最近幾天沒出門,晚上因為腰疼睡不著覺,蒼白的臉上黑眼圈很明顯。

她看著鏡子裏的那張臉,覺得有些難看。

算了,難看就難看吧。

趙聽雨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套上外套圍上圍巾,跟羅熙一同出了門。

她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隻留一雙微微紅腫的眼睛露在外麵。

她像是處在一個不熟悉的場所,耷拉著眼皮挨在羅熙身邊,壓根沒去看沙發上坐著的人。

“要我去嗎?”趙媽媽走過來幫她整理了一下圍巾。

趙聽雨把她拉下來的圍巾又往上提了點,“不用。”

“沒事阿姨。”張牧笑著說,“我們會把她送回來的。”

“行,”趙媽媽說:“那麻煩你們了。”

楚煜自打趙聽雨出現在客廳起,視線便黏在她臉上。

可這姑娘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走吧。”他跟趙媽媽打完招呼,起身往外走。

四人走出院子。趙聽雨挽著羅熙走在前麵,楚煜跟張牧走在後麵。

路上安靜的隻聽到腳步聲。

張牧幾次想開□□躍一下氣氛,又怕適得其反。

來到街上,羅熙攔了輛出租車,拉開後座門,示意趙聽雨坐進去。

趙聽雨正要彎腰,楚煜的聲音阻止了她的動作,“坐前麵來。”

她目光閃了閃,隨即默默轉身走到副駕駛前坐進去。

剛落座,一道陰影傾軋過來並伴隨著熟悉的男性氣息接近。

趙聽雨身子一僵,雙手無措地想抓點什麽。

楚煜幫她調低座椅,係好安全帶。

做完這些,他抬起眼皮。

兩人視線撞在一起,趙聽雨屏住了呼吸。

她想移開視線,可是眼睛好像有它自己的意識,不聽使喚。

對視兩秒,楚煜突然站直身子,手握拳抵在唇邊偏頭咳嗽了幾聲。

趙聽雨見狀藏在圍巾裏的嘴巴動了動,終是沒有發出聲音。

路上她幾次聽到身後傳來咳嗽聲。

他怎麽了?

感冒了嗎?

想起自己上次在電話裏對他說過的話,此刻這種類似關心的話簡直難以啟齒。

出租車停在海東市第一醫院門診樓,幾人下車直奔四樓的專家診室。

楚煜率先進去溝通,等前一個患者出來,他把趙聽雨帶進去。

醫生還以為是什麽疑難雜症,看完片子,直言這個程度的錯位不嚴重。

楚煜在邊上跟他介紹趙聽雨的情況,說她是舞蹈生,怕做完手術影響跳舞。

因為是胡教授介紹過來的,醫生態度很親和,“這個誰也沒法跟你保證,但你因為怕可能出現的後遺症就拒絕治療這個心態不行。”

“我沒有拒絕治療。”趙聽雨嗓子有點緊,“我之前是想找有沒有保守治療的方法。”

老醫生笑了聲,“保守治療有時候愈合不好還不如動手術,那你打算怎麽辦?”

趙聽雨腦袋耷拉下來,沒說話。

“不要怕。”醫生語重心長地道,“不可抗因素你抗不了,你能做的是調整好心態,配合治療。”

醫生檢查了她的腰,知道她腰肌勞損嚴重。

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項,最後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在一張紙上寫下一串電話號碼和一個地址,交給趙聽雨。

告訴她,那裏說不定可以接受保守治療。

他寫的一家高端醫養結合療養院。

從醫院出來,幾人又打車來到療養院。

楚煜撥打紙上的電話聯係上醫生所說的熟人。

羅熙和張牧在療養院大廳等,楚煜陪趙聽雨進去。

這裏的醫生看完她的情況,說之前接收過一位跟她情況一樣的病人,那人是一位芭蕾舞舞者。

她說完名字,趙聽雨眼睛一亮,“我認識。

是她們學姐,目前是某芭蕾舞團首席。

這個消息如同一束光,重新給她注入了希望。

趙聽雨一下精神不少,這次不需要楚煜代她說話,她跟醫生交流了很久。

療養院跟上次中醫館一樣,做療養需要先繳一個療程費用。

趙聽雨當即讓她開繳費單。

這裏費用比較高,她身上沒多少錢,正打算打電話讓媽媽給她轉錢,手上的單子被人抽走。

趙聽雨抬頭,就見楚煜拿著她的單子走到繳費窗口,二話不說幫她交了費。

從療養院出來,差不多到午飯時間。

張牧帶他們來到一家私家菜館用餐,等上菜的空擋,他拉著羅熙往外麵走。

“幹嘛?”羅熙問。

“你不是想喝奶茶?”張牧反問?

“我——”羅熙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忙點點頭,“對,想喝。”

“隔壁就有,”張牧拉著她出門。

他們走後,座位上隻剩下趙聽雨和楚煜麵對麵而坐。

飯店內開了空調,趙聽雨把圍巾取下來掛在椅背上。

少了圍巾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她端起服務員倒的茶小口喝著。

一聲咳嗽從對麵傳來。

趙聽雨摩挲著杯子。

半晌,她輕聲開口:“感冒了嗎?”

作者有話說:

最近幾章都是手機打的,可能存在一些小問題,回頭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