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因元寶兒的到來,楚四這個壽星公這日格外開心,就跟得了個天外飛寶似的,一整日都言笑宴宴。
白日,一行人在楚家聽戲,長生親自上場給諸位展示身段唱功。
晚上赫三在天寶齋備下了一桌席麵,宴請壽星公,飯後,伍天覃照例定了一艘三層畫舫船,領著眾人一道夜遊護城河。
一整日下來倒是十足充盈。
伍天覃定下的那艘船隻豪華又氣派,隻見它飛簷翹角,打造成四角涼亭形態,船身上頭掛著彩畫,雕刻著精美的浮雕,掛著玲瓏滿目的彩燈,共設有三層,是尋常普通船隻五六倍大小,彩燈升起,照亮了整個護城河,在其他船隻麵前緩緩穿行,就跟龐然大物似的,一時引得旁邊的小畫舫和岸上的百姓紛紛指著駐足張望。
元寶兒坐船坐的少,略有些暈船,雖不至於嘔吐,可上久了也有些不得勁兒,尤其這日他圍著楚四鞍前馬後地伺候,忙活了一整日,臉都笑僵了,嘴巴都說麻了,渾身更是酸痛不已,這才發現原來這伺候人也真不是件輕鬆簡單的活兒,此時,他倒是有些佩服起那常勝來了。
早知道,就不該跟那大鱉怪賭氣,白白累著自己個了。
“累死老子了。”
見外頭驚現歡呼聲,甚至有路過的小船對著他們所乘坐的這艘大畫舫評頭論足,元寶兒癟著嘴嘟囔了一聲後便捶打著胳膊,掀開簾子預備出去透透氣。
隻見一眼望去外頭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隨著畫舫的遊動,護城河兩岸的人頭和景色一點一點在眼前掠過,在璀璨河燈的映襯下,遠遠看過去金黃一片,美不勝收。
這護城河到了晚上可真美啊!
人可真多啊!
河裏的船隻也多。
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元陵城,比當年他們那小小的草廟村可美多了。
來了元陵城兩年多,元寶兒還是頭一遭有機會見到這樣的景致,不想,竟還是他被送人的頭一日,何其諷刺。
元寶兒正欲踏上船甲好似痛快欣賞一遭,不想,頭一抬,就瞅見到了甲板盡頭那對身影。
“晦氣!”
隻見那姓伍的此時此刻正同那名名震江南的第一名妓鳳蕪姑娘正並肩立在船頭觀賞河景呢。
男的高大威猛,威嚴貴氣。
女的身姿芊芊,迤邐婀娜。
若是換做旁人,元寶兒定不吝嗇讚一句壁人。
然而眼下,元寶兒隻將白眼一翻,罵罵咧咧一遭後,正要返回到畫舫內,眼不見為淨。
不想這時,簾子一掀,長生恰好緩緩踏了出來,見元寶兒盯著前方那對壁人身姿,長生不由淺淺勾唇,看了元寶兒一眼,道:“鳳蕪姑娘很美,與伍二爺極配,是罷?”
頓了頓,還不待元寶兒回答,又喃喃低語說了一句:“可惜,出身不行,不然定能成就一段佳話。”
長生輕聲說著,語氣有些喂歎。
元寶兒聽了,卻瞬間癟了癟嘴,心道,要我看,你們都被那姓伍的給蒙蔽了,他看上去翩翩公子,英俊貴氣,實則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坑貨,依他看,若非出身,不然憑姓伍的那德行不一定能夠配得上那才華美貌並存的江南第一名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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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寶兒心目中,妓,女多是擦脂抹粉,拋著媚眼在街上拉客,一臉放,**模樣,可見了這位鳳蕪姑娘才知,原來妓,女也是有品格的。
難怪那姓伍的不惜與老爺鬧翻,也試圖將人給納進府來。
心裏這般吐槽著,一抬眼,見長生神色複雜,元寶兒心中一動,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你跟楚四公子?”
元寶兒一臉八卦的問著。
不想,長生看了元寶兒一眼,忽而笑了笑,道:“說來你或許不信,我跟四公子乃莫逆之交,楚四公子從不鄙夷我們這類人,他並也不像外頭傳言那般不堪。”
長生淺淺笑著說著,頓了頓,忽而定定的看著元寶兒,道:“你能來到楚四公子身邊,是你的造化,不過,不過——”
長生道了兩聲不過,忽而笑著搖了搖頭,止住了話題。
“不過什麽啊?”
元寶兒這人最不喜說話說一半,就跟拉屎拉了半截似的。
頓時提高了聲音盤問著。
他這高聲一起,瞬間引得船頭二人扭頭緩緩看了過來。
元寶兒目光不期然與暮色中那雙漆黑如鷹般黑眸對視上了,下一刻,隻見元寶兒張嘴罵罵咧咧道:“晦氣。”
話一落,將簾子一掀,齜牙咧嘴,翻著白眼進了屋。
元寶兒這聲雖不大,可這河心清幽安靜,穿甲上三人自然都聽到了,尤其那伍天覃耳力過人,聞言瞬間將唇角一抿,回過頭望著漫漫河水,目光幽深又晦暗,卻又一言不發,就跟沒有聽到似的。
倒是他一旁的鳳蕪姑娘掩唇輕笑了笑,衝著身側伍天覃道:“這麽好玩的人,你怎舍得送人。”
伍天覃聞言,似微怔了一下,片刻後,這才將視線從遠處河心收了回來,淡淡道:“讓你見笑了。”
鳳蕪笑了笑,忽而偏頭,目光認認真真在伍天覃臉上端詳著,良久良久,隻冷不丁開口道:“你今日好似憂思纏身,可是有心事?與方才那小孩兒有關?”
鳳蕪的目光十分溫柔,卻仿佛透著一股奇異般的直視人心的能力,能夠一眼看到人的內心深處。
“你一向豁達淡漠,從不肯將世事放在眼裏心頭,認識這麽久了,還是頭一回見你如此……輾轉迂回,倒是令我覺得有些好奇,隻覺得就跟個為情所困的郎子似的。”
鳳蕪雙眼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伍天覃,娓娓說著,說到最後一句,忽而語氣峰回路轉,隻半是打趣半是試探的說著。
話一落,隻見那伍天覃忽而眯著眼,嗖地一下,銳利的目光直直朝著鳳蕪臉上看來。
兩人四目相對——
一個盈盈笑著。
一個眸光深暗。
良久良久,久到伍天覃原本淡泊的臉上忽而染起了半分淡淡的笑意,那笑容看得鳳蕪微微一怔,一時捏緊了手中的帕子,便見那伍天覃淡淡勾唇看著她一字一句道:“鳳兒,你是聰明人,別試圖窺探男人,尤其是我。”
說這話時,他臉上雖是笑著,可眼裏卻分明無半分笑意。
鳳蕪隻驟然覺得一股夜風掠過,渾身冒起了絲絲涼意。
就在這時,船門口的長生忽而緩緩走了來,衝著伍天覃與鳳蕪二人作揖恭敬道:“二爺,鳳蕪姑娘,裏頭酒菜備好了,赫三爺興起,想請鳳蕪姑娘以曲作陪,不知鳳蕪姑娘能否賞個薄麵?”
長生恭恭敬敬的問著。
伍天覃聞言,默不作聲。
鳳蕪看了看伍天覃,又看了看長生,忽而臉色微白,卻是朝著長生福了福身子道:“卻之不恭。”
話一落,三人一同入了畫舫。
進去時,隻見那元寶兒依然正圍著那楚四四下殷勤,又是忙著倒酒,又是布菜,跟個陀螺似的不停轉悠,少頃,忽而端起一隻酒杯衝那楚四道:“今日公子壽辰,寶兒沒備什麽禮,便用此酒敬公子一杯,祝公子生辰大吉,長命百歲,日進鬥金,永遠大富大貴。”
元寶兒小嘴叭叭叭,一臉伶俐的說著,話一落,舉起酒杯便一口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