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四公子人呢?貴客到了都,他這個當家的上哪兒去了,在擺什麽譜呢?還是今兒個尾巴太重了,走不動路了?”
“再不過來宴客,本公子可要負氣離場了。”
話說,楚家的管家親自將伍天覃赫昭楠二人迎到了後院一處清幽八寶涼亭內,恭恭敬敬,好茶好物的招待著。
這楚家,二人來得頗多,早已輕車熟路了。
坐下等了片刻,見正主久不見來,赫昭楠便開始搖著扇子不耐煩的催促了起來。
語氣雖做不耐煩狀,臉上倒依然掛著笑,顯然,打趣調侃的意味更多。
“三公子,二爺,我家公子特吩咐老奴在這裏伺候二位爺,他那邊一忙完馬上就來了,定是無心讓二位爺久侯的。”
管家立馬陪笑解釋著。
“哼,這世界上能讓我二哥等的人可不多,要不是看在四弟今兒個壽辰的份,這事兒二哥能依,我也不能依。”
赫昭楠哼了一聲說著,目光一抬,笑著衝著石桌對麵的伍天覃道:“對吧,二哥。”
說著,還不待那伍天覃回答,便又見那赫昭楠興致一起,冷不丁改了個話題道:“哎,二哥,一會兒四弟來了,咱們的賭局便能一見分曉了,二哥,你猜誰輸誰贏?”
赫昭楠興致勃勃地說著。
說話間,仿佛還朝著伍天覃的身後某個方位瞄了一眼。
被點名的伍天覃淡淡掃了赫昭楠一眼,並沒接他的話,而是目光落到了管家身上,道:“四弟在忙活什麽?”
管家猶豫了片刻,麵露苦澀尷尬道:“稟二爺,長生……長生公子來了。”
管家說這話時,似有些難以啟齒。
在這吃人的世道,斷袖,斷背這般言論是可毀天滅地的,然而他家公子卻依然我行我素,離經叛道,氣得老爺都沒臉回府了,是日日拘在軍中,眼不見為淨,就連今兒個都未見露麵。
這話,往日管家可不敢在外人跟前提起,可在伍二爺和赫三公子跟前,倒也無妨。
管家憂心忡忡的說著。
伍天覃聞言,與赫昭楠對視了一眼,紛紛了然,片刻後,前者似用餘光掃了眼身側那抹淺藍色衣衫一眼,而後,撂開華袍,緩緩起了身。
“二哥去哪兒?”
赫昭楠見狀,立馬跟著起身問道。
伍天覃搖著扇子,淡淡道:“去接個人,該到門口了。”
赫昭楠有些意外,眼前頓時一亮道:“何人竟勞得二哥親自去迎?”
一時好奇得恨不得刨根究底。
伍天覃卻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回應,直接緩緩跨步而去,剛走幾步,身後歪在亭子護欄一處的元寶兒立馬抱緊了懷裏的包袱,難得有些緊張似的,立馬緊隨而去。
不想,那伍天覃就跟後腦勺長了眼似的,頭也不回,卻將扇子微微一揚,淡淡道:“不必跟著。”
話一落,他大步跨出了涼亭。
徒留下元寶兒杵在亭子邊角,一時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話說元寶兒並非膽怯之輩,他素來有些小心眼小聰明的,若是往日,隨那伍天覃去了旁的府上遊玩,他定是恨不得那伍天覃將他打發得越遠越好才好,可今兒個,元寶兒心裏頭卻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來。
確切來說,這股不好的預感,又或者心頭的一抹怪異之處,是打昨兒個一早開始的。
最開始,是他那般戲弄那伍天覃之後,依照元寶兒的猜想,那伍天覃準繞不過他,這才費心費神的躲藏了起來,後又見他竟張羅著滿院子,滿府的搜查他,更一度驗證了他的猜想,原本以為被那姓伍的逮住了後,要被他千刀萬剮,竟不想,輕而易舉的就放了他,非但沒有□□上的懲罰,甚至就連言語上的遷怒也未曾有過分毫。
那日,天還未亮,那伍天覃便一反常態的捧著本書枯坐在臥房內,仿佛心事重重,而那日,他明明是藏在了那伍天覃的浴房後頭的,可醒來卻是打伍天覃的軟榻上蘇醒過來的,且連他的鞋襪都一時不見了去處。
當時的元寶兒便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了,不過那時,他被那姓伍的“寬宏大量”的饒他一命,被這個巨大的歡喜迷了腦,便未曾深想,可自那日往後,那姓伍的便性情大改,變得奇奇怪怪了起來似的。
譬如,今兒個一路,他未曾與他說過一句話,甚至連正眼都不曾看過他一眼。
若是擱在平日裏,元寶兒恨不得燒高香了。
可今兒個,一切的一切卻無比提醒著他,一切非同尋常。
所以,就在方才,元寶兒偷偷將懷裏那個包袱掀開了一角偷看了一遭,原本以為那包袱裏頭藏著的是那姓伍的送給楚四公子的生辰賀禮,所以,一早常勝才會一反常態的百般叮囑,可當他將包袱扯開一角定睛一看後,瞬間傻了眼了,那包袱裏包的並不是什麽珍貴賀禮,竟熙熙攘攘的塞的全部都是他自己的私人物件。
衣裳,褲子,鞋襪,就連他偷藏的那塊帕子也塞裏頭了。
竟是他的全部家當。
那伍天覃將他的全部家當包起了作甚?還塞到了他的懷裏,讓他隨身抱著?然後連人帶包袱的將他整個人領到了這一處毫不相幹的地方來,再聯想到日前,那姓伍的在梨園讓他換女子的戲服,再加上方才一路走來,那赫三公子明裏暗裏的暗示,元寶兒瞬間腦海中白光一閃,一個荒唐又嚇人的念頭瞬間在腦海中浮現了起來。
那姓伍的殺千刀的狗日的,該不會是要將他給當作貨物,當作阿貓阿狗似的,隨便發賣了或者送了人罷?
所以,並非那姓伍的今兒個忘了備賀禮,而是這賀禮就是他本人?
這個念頭一起,元寶兒瞬間便坐立難安了。
要知道,他雖不是伍家的家生奴才,可任其打殺,可畢竟他的賣身契握在了那姓伍的手裏,隨隨便便弄死他這條命都不過小菜一碟,更甭提隨意發賣或者送人呢。
府中有那刁奴,便有被發賣走的。
元寶兒曾親眼目睹過。
而他元寶兒,去了淩霄閣不過一個多月,卻也確實弄出了不小的陣仗來,可是,可是在元寶兒心目中,至多不過遭幾頓打罷了,從來沒想過,會輪為發賣或者被送走這一步啊?
並且,隨著在那淩霄閣裏頭待著日子越來越長,對那姓伍的倒也漸漸多了幾分了解來,雖那大鱉怪性情乖張,陰晴不定,可元寶兒隱隱約約察覺到,他對自己還算開明大度的,並沒有打從心眼裏厭惡他,刁難他,所以元寶兒才敢揣摩著他的臉色大行其道的。
不過,縱使如此,元寶兒依然對他不喜,心中早已盤算好了,如今大公子回府了,正要暗戳戳的謀劃著該怎樣投奔大公子麾下,不想,竟趕在這樣的關頭,要將他給送了人,元寶兒能不緊張,驚恐,及憤恨不已?
太守府雖於他而言,似座大蒸籠大地獄,那伍天覃於他而言,似個大修羅閻王,可到底是他生活了整整兩年的地方,那裏頭他熟門熟路,這若冷不丁的將他送去另外一個陌生之地,焉知是福是禍?
更要緊的是,他若被發賣或者被送人呢,他爹娘回頭來尋他該怎麽辦?
元寶兒心頭難得湧現出一抹心慌意亂了來。
“哎,那麽黏著你們家主子作甚?你們爺又不會跑了?對了,知道你們爺這是去迎哪個了麽?夠大麵兒啊,竟勞他伍二爺親自去迎。”
話說,赫昭楠一路目送伍天覃消失在庭院方悠悠收回了目光,目光一掃,落在了亭子口那個來回踱步,略有些不安的細瘦身影上,赫昭楠漫不經心的發問著。
話一落,便見那元寶兒抱緊了懷中的包袱,朝那赫昭楠臉上一瞪,道:“我哪知道。”
說完,隻咬著牙,氣衝衝的悶頭返身回來,朝著方才那涼亭旁的護欄邊上一屁股坐下,隻鼓著張小圓臉,怒氣衝衝,又垂頭喪腦的。
赫昭楠冷不丁被個小兒一吼,頓時將扇子一收,將眼一瞪,隻嘿了一聲道:“好你個小兒,竟敢對本少爺甩臉子,真真好大的膽。”
又道:“你們爺倆今兒個是吃了炸雷麽,一個比一個脾氣大,你爺對本少爺甩臉子,本少爺受了,誰讓他是本少爺的二哥呢,可你一小小奴才,竟也敢對本少爺吆五喝六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赫昭楠一邊說著,一邊動起了氣來。
元寶兒見狀,肩膀一垮塌,看了赫昭楠一眼,道:“赫三公子,我家爺是不是要將小的給發賣了?”
元寶兒咬著唇,神情低落的問著。
赫昭楠聞言,神色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