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玉想了想,便立馬將府裏怎麽派發月錢的一應流程詳細稟出,道:“稟主子,院裏每月是在當月月末或者下月月初時上報各個院子裏頭的月錢細則,然後每月月中派發上月的月錢,因元寶兒是上月月中派到咱們這個院子裏來的,按照往日裏的規矩,若是他是十五後來的,那麽他的月錢便多由原處派發,若是十五前來的,便多由後來的地方派發。”
說到這裏,問玉便遠遠地朝著直挺挺的躺在那兒那具生無可戀的躺屍上看了一眼,半晌,不由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早會兒元寶兒到我這來領取月錢,不過元寶兒的月錢打從常勝那兒走,可昨兒個常勝告假了,我便以為他的月錢被同屋的人代領走了,便要他向同屋子的長寅發問,許是他問了長寅,常勝那裏並沒有他月錢的動向,又跑到了他原來當差的廚房那頭發問了,想來廚房那裏也沒他月錢的著落,便以為他的月錢被哪個貪墨了去罷,這才氣得撂挑子不幹的。”
問玉三言兩語的便清晰無誤的解釋了月錢派發的流程,及元寶兒罷工搞事的緣由。
伍天覃聽了,沉吟片刻,隻微微挑眉道:“這狗東西上月什麽時候來的?”
問玉想了想道:“奴婢約莫記得他正好是十五那日來的,所以這日子有些含糊,正好處在月中,想來常勝認為他的月錢這月該從廚房那頭走,廚房那頭又以為他的月錢打從院子這頭走,導致兩邊都沒報他的賬,便漏了這茬罷,所以才導致元寶兒兩頭都討要無門。”
問玉說著,看了那伍天覃一眼,又道:“其實府裏人口雜多,以往也不是沒有漏過,這樣的事兒也不是個難題,這月漏了,查明後,待下月一起報上便能一起補發了,無非就是再等上一個月的時間罷了!”
然而,問玉這話一落,隻見那伍天覃抬眼朝著那滿屋子打滾的身上複又多看了一眼,頓時嘴角微微一抽。
哼,那是個能多等得了一個月的人麽?
還壓根沒查明緣由,便差點兒要將他這淩霄閣也拆咯。
問玉便也順著伍天覃的目光複又朝著元寶兒身上探了一眼,心驚的同時,也不免有些瞠目結舌。
也是,為了區區一個月的月錢,竟又哭又鬧,又是喊打喊殺,又是在地上打滾撒潑,又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可謂竟鬧得滿城風雨,問玉就沒見過比他元寶兒還膽大耍橫的,也沒見過比他這般看重錢財的,為了區區一個月的月錢,竟儼然一副連小命都不要了的模樣。
一時,又微微抬眼,朝著那伍天覃臉上看了一眼。
問玉很快低下了頭去。
“去將廚房那個領事的叫來。”
最終,伍天覃掃了橫著躺在屋子中央的那個小兒一眼,眉頭一挑,淡淡吩咐著。
話一落,他便又搖著扇子繼續在椅子上坐下了,隻慢悠悠的闔上了眼。
整個屋裏屋外,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一時交換了個神色。
話說那長寅跑到廚房去宣人時,廚房裏頭的活兒幹忙完不久,那小李師傅正由楊三王鬆師徒二人哄著回了屋子。
楊三拿了瓶酒,又盤了兩碟花生米,並幾個小菜來孝敬小李師傅,一大早上的,隻聽到楊三扯了嗓子道:“哼,元寶兒那小兒,師父,你知道他剛剛落荒而逃時嘴硬的扔下了句什麽話麽,嗬,他說讓徒兒給師父您帶句話,說是定要攪得整個廚房天翻地覆不成,哈哈,真真笑死個人,就他那花拳繡腿的,若非長了一雙利牙,跟條瘋狗似的四處亂咬亂吠,徒兒一根手指頭便能廢了他去,他還攪得整個廚房天翻地覆,徒兒一巴掌便能將他拍得死得透透的咯。”
屋子裏頭,楊三一邊倒酒一邊拿著元寶兒被他們當成落水狗似的一把扔出去時一事哈哈輕蔑取笑著。
小李師傅一聽,眉頭頓時一皺,道:“那小子當真扔了這話?”
一旁的王鬆見狀,立馬道:“師公,那小子就嘴硬得利害,其實啊,甭說師父,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三個他元寶兒也壓根不是鬆兒的對手,以往是看在那崔老頭的份上這才對他忍讓一二的,如今,嗬,哪個還將他當回事兒,聽說他在二爺那院子裏頭小命都要不保了,日日當豬做狗的,指不定哪日便要一命嗚呼了,他也左不過在臨死前掙紮亂吠幾句罷了,師公擔心他這話做什麽?”
王鬆見楊三給小李師傅倒酒,他便也很快眼明手快的給楊三倒了杯酒。
小李師傅吃了半口,將酒杯放下,想了想,依然有些不安道:“你們往日跟那小兒小鬥小鬧的便也罷了,莫要將人欺辱得太過厲害了,那小兒……”
小李師傅冷哼一聲,想了想,道:“邪氣得緊。”
小李師傅說著,複又端起酒杯將剩餘半口一口飲下,道:“既已離了廚房,往後無論何種恩怨情仇便都一筆勾銷莫要再來往了。”
小李師傅淡淡說著。
楊三聞言,卻抬手往那塊缺了塊肉的大腿處上摸了一把,咬咬牙道:“一筆勾銷?嗬,挖了他一塊肉後,我楊三自會與他一筆勾銷。”
三人正把酒言歡著。
不想這時朱梁匆匆抹汗跑了過來,神色匆匆的在外頭大聲喊道:“小李師傅,小李師傅,爺……二爺有請,您……您快過去罷?”
朱梁這話一落,頓時叫屋子三人神色大變。
小李師傅率先緩過神來,立馬起了身,一把將門打開,微微瞪眼,衝著外頭的朱梁道:“你……你說甚?哪個有請?二……二爺?二爺請我作甚?你……你該不會是聽岔了罷?”
小李師傅一臉難以置信。
朱梁卻道:“是二爺,這會兒正院子裏頭等著呢,什麽聽岔不聽岔的,二爺院子裏的人都來了,就在廚房門口等著呢!”
又見小李師傅抿著嘴,神色凝重了起來,朱梁便道:“您還杵在這作甚,二爺脾氣不好,萬萬莫要叫他久等了。”
小李師傅聞言,一時抿嘴沉吟半晌,道:“我這就過去。”
說著,大步一跨,出了屋子,半晌,想起了什麽,複又重新返回了屋子,跑到箱籠裏翻找了一陣,往懷中塞了個什麽,這才瞪了那齊齊發愣的楊三,王鬆二人道:“你們倆啊,惹禍惹到老子頭上來了。”
說罷,拔腿便往外趕了去。
話說小李師傅直接被長寅領到了淩霄閣後頭的下人房,一路上他爭相發問,卻見那跑腿小兒嘴角緊閉,一言不發,小李師傅神色便越發凝重了起來。
直到一路將他往院子後頭的下人房領著,待入了那下人房後,遠遠隻見裏裏外外簇擁了一大群人,可謂熱鬧至極,而他一踏入那房內,又見大門被踹翻了,屋子裏的桌子,茶碗翻碎了一地,屋子中央,橫躺了一小兒,隻見他渾身髒亂不堪,衣衫淩亂斜歪,腳上的鞋襪盡飛,裏頭就好像被強盜打劫過了一遭似的。
不過,看到那地上的小兒是原先那廚房裏頭的混世小魔頭元寶兒後,小李師傅便又覺得見怪不怪了,有他在廚房裏頭的每一日,廚房裏頭便沒消停過一日,隻是不想,如今來了這淩霄閣,竟也是同樣一副場景。
隻見那元寶兒一動不動的閉著雙眼躺在那裏,一時不知是死時活。
小李師傅心裏頭駭然不已,再一抬眼,便見裏頭上首那太守府裏頭真正的混世魔王伍天覃赫然端坐在那裏。
小李師傅立馬心驚肉跳的朝著地上一跪,連連磕了兩個頭道:“不知……不知爺傳喚小的,可有何事?”
此時的伍天覃已緩緩睜開眼了,淡淡瞥了遠處那廚子一眼,淡淡道:“那元寶兒說你貪墨了他的月錢,可有此事?”
伍天覃這話一落,小李師傅一聽,瞬間臉色發白,連連磕頭道:“稟爺,絕無此事,絕無此事啊,小的在太守府十多年,向來兢兢業業,哪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我代為收發廚房裏頭十餘人口的月錢後,甭說貪墨,就連一個銅板也沒有算錯過啊,小的冤枉啊。”
小李師傅說著,立馬扭頭朝著身後那道橫躺的屍首上飛快瞪了一眼,道:“定是這小兒滿嘴胡謅的!”
小李說完,見上首那伍天覃複又闔上了眼不說話。
小李便一時咬咬牙,鼓足了勇氣,立馬又道:“稟爺,按照府裏的規矩,這元寶兒來了爺這淩霄閣,那他這月的月錢便該走淩霄閣的賬啊!”
說到這裏,忽見那伍天覃緩緩睜開了眼,隻定定的盯著他,目光頗具威懾力,小李師父脖子一縮,眼睛一轉,便立馬支支吾吾,哆哆嗦嗦的改了口道:“其實……其實是小的以為他這個月往高處走,來了淩霄閣攀上爺這處高枝便瞧不上咱們廚房裏頭那幾個銀錢了,便……便沒給他往上報。”
說完,小李師傅立馬朝著伍天覃狠磕了幾個響頭道:“都是小的懶惰,都是小的一時疏忽,還望爺責罰,求爺責罰!”
小李見形勢不對,倒是反應迅速,立馬一改方才的據理力爭,開始拚命攬責求罰了起來。
果然,聽到這裏,隻見那伍天覃嚴厲的銳利便淡了兩分,半晌,隻悠悠開口道:“既如此,那那小兒這月的月錢——”
伍天覃淡淡問著。
小李師傅立馬哆哆嗦嗦道:“小的補,小的行事失責,該小的補上,該小的補上。”
小李師傅一邊擦著汗,一邊哆哆嗦嗦的從懷裏摸出了一兩銀子來。
這時,躺在他身後的那具一動不動的屍體上的眼珠子忽而轉了一轉。
伍天覃便淡淡的往小李師傅身後的那具屍體上瞥了一眼,漫不經心道:“狗東西,還裝死呢?”
他話一落,便見小李師傅身後那具屍體忽而噌地一下詐屍了似的,忽而從地上一躍竄了起來,小李師傅隻覺得背後黑影一閃,人還沒恍過神來,與此同時,隻聞得耳邊一聲:“老貨,給老子拿來!”
便見手中的那塊碎銀子被人一把飛速奪走了。
小李師傅瞪著雙眼一抬頭,便見原先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屍體這會兒噌地一下跪坐在了他的身旁,隻一邊咬牙切齒的奪著銀子往嘴裏一塞,一咬,一邊雙眼朝著他臉上便是惡狠狠的一瞪眼道,隻齜牙咧嘴,一臉凶惡的衝著他道:“敢貪墨我的銀子,我要你老命!”
一時,竟張牙舞爪,凶惡跋扈至極。
哪還是剛剛躺在地上那具一動不動,像是早已死翹翹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