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一個個都死絕了?”

話說,這日伍天覃要外出,一早便命人將馬車備好了,吃完早膳後,他便踏出了正房,不想,一眼望去,整個院子空落落的,別說一個人影,就連半隻蚊子都沒看到,伍天覃當即眯著眼搖著扇子喊了一遭。

這道雷聲一起,瞬間將整個院子都震了幾震,不一會兒,正房內,兩側遊廊下的丫頭婆子們紛紛魚貫而出,一個個戰戰兢兢紛紛跑了出來。

因這日伍天覃要外出,院子裏的隨從會接手侍奉主子,通常留下幾個送爺外出,餘下的這會兒都窩在後頭用早飯呢,故而,這一聲雷響,是頓時嚇得一個個扔了碗筷,立馬趕了過來。

隻見那伍天覃陰著一張臉,對著整個空落落的院子麵露冷色。

丫頭婆子們悉數簇擁了過去。

等了片刻,才見個末等隨從得旺氣喘籲籲,戰戰兢兢跑來,腦門上冒了一腦門的汗,半個背儼然都要濕透了,可見他的行色匆匆。

得旺極少有機會伺候伍天覃,這會兒一來,見他麵露黑臉,當即哐當一下跪在了台階下,戰戰兢兢道:“爺,小的……小的來遲了,小的……小的去備馬了,馬……馬車已備好了,爺……爺請。”

得旺顫顫巍巍的說著。

不想,話一落,隻見那伍天覃當即悠悠下了台階,隨即緩緩抬腳,便一腳便踹在了得旺身上,眯著眼悠悠道:“怎地就你一個狗東西,你也配伺候爺?其他人呢?”

伍天覃神色淡然的說著。

話一落,便見問玉立馬上前一步道:“爺,四喜日前告假回老家探親了,常勝城外的老奶奶八十大壽,爺昨兒個準了他假的。”

一時,伍天覃跟前貼身伺候的兩個都告假了,故而這才導致跟前缺了人手。

問玉這話一落,便將那伍天覃板起了臉不說話。

問玉想了想,視線在院子裏掃了一圈,又道:“今兒個院子裏是元寶兒當差,元寶兒人呢,方才還在院子裏頭轉悠,這會兒去哪兒呢?”

問玉緩緩問著。

桃歡上前一步道:“方才好像瞧著他去廚房了。”

又有一人道:“早回了,我……我剛剛便見他一臉怒氣衝衝的從廚房回了,然後悶頭往後頭去了,應當……應當是回屋了。”

問玉聽了,便衝著桃歡道:“速速去將元寶兒喚來,常勝,四喜二人一走,院子裏本就缺了人,如今主子跟前沒人伺候,趕緊將他喚了來。”

問玉這話一落,便將那伍天覃忽而將袖子一甩,隻冷著臉,道:“哼,爺親自去請,爺倒要瞧瞧,這一大早的一個個的在躲什麽懶!”

話一落,伍天覃背著手,麵色陰沉的朝著後頭下人房一步一步踏了去。

話說伍天覃這一去,不多時,整個院子便四處傳開了,院子裏的人一個個口口相傳道:“又鬧陣仗了,快,快,敲鑼打鼓來瞧好戲罷?”

“又哪個惹禍呢?也不怕惹禍上身?”

“除了那元公公,還有哪個,橫豎有那元寶兒在的一日,往後這院子裏頭哪還有個清淨,不如苦中作樂,熱鬧一回是一回。”

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們三三兩兩的議論著,不一會兒,遠遠的,悄悄地跟了上去。

問玉有些不放心,也過去了。

話說這下人房在淩霄閣的後門西角,最是荒涼,往日裏少有人來,相傳後頭那口井裏死過人,便一個個不敢從這兒過,元家一家走馬上任前,已荒廢了好些年的,還是這伍天覃在淩霄閣住下後,他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多,整個院子這才一下子活絡了過來,不過依然沒人往那住,便留給了兩個守院的小童。

伍天覃背著手大步而來時,隻見外頭枯葉叢生,也不見人打掃,屋子不大,約莫兩三間,另外兩間上了鎖,看著像是堆了雜物,剩下一間,兩扇門緊閉著,四扇窗門倒是全部敞開著。

伍天覃許是嫌棄加下髒亂,遠遠停了下來。

問玉忙指著那敞開的窗門道:“爺,就是此處了。”

說著,正要打發人去喊門,不想,話還沒出口,忽而遠遠聞得一陣細微鼾聲響起,透過敞開的窗戶直接到了外頭。

院子眾人見狀,不由麵麵相覷。

伍天覃耳力更要好過旁人不少,在外人耳中,是細微鼾聲,可到了他的耳朵裏,便是鼾聲震天了。

好,好個膽大包天的狗東西,真真是好的很!

他就說,一大早的不見人。

大白日的不上前伺候著,竟跑到屋子裏呼呼大睡了起來。

伍天覃當即冷笑一聲,隻背著手,幾步上前,抬腳便是一腳直接將兩扇緊閉的大門一腳踹開了。

一入內,驟然聞得屋內鼾聲響徹,險些要將屋頂給掀翻了。

隻見東角兩個床榻一橫一豎擺著,上頭躺著兩個人,裹著被子,然而床榻上的人睡得如同死豬,這麽大的聲響,竟還未被驚醒,一個個未曾發覺,不過片刻,有人淺淺翻了個身。

伍天覃見了瞬間額頭上冒出了兩根青筋,當即抬腳便又將屋子中央的那張桌子給一腳踹翻了,桌子上擺著一套白瓷口的茶具,瞬間翻滾在地,應聲而碎。

屋子響了這一聲巨大聲響後,床榻上那兩個死豬這才嚇了一跳似的,嗖地一下終於驚醒了。

隻見一人揉了揉眼睛,嘴裏罵罵咧咧罵了一聲:“哪個龜孫子吵了小爺大覺!”

另外卻是猛地一下子從**跳了起來,道:“地震啦?天塌了?”

話說長寅睡得死,被這地動山搖的動靜驚醒,當即嚇得從床榻上一躍而起,不想一抬眼,瞅見屋子中央那張地獄修羅似的麵龐後,長寅臉上一怔,嘴裏喊了聲:“爺……爺?”

話一落,隻以為自己做夢了瞧錯了,拚命抬手往眼睛上一搓揉,再次定睛一看,頓時差點兒嚇得三魂丟了六魄,渾身直打哆嗦了起來。

人一慌亂,都忘了下床,見那伍天覃板著臉,麵上鐵青的從天而降,立在了他的屋子裏,當即在**跪著磕了個響頭道:“爺……爺,您……您怎麽來了,小的……小的見過爺!”

不想,他話一落,便見那伍天覃麵色森然,盯著那小童一字一句冷笑道:“好個狗膽,不想爺這院子裏頭竟養了這般一群好吃懶做的廢物,爺的院子要被你們這些狗東西給糟踐了去,來人,將這兩個狗東西拖下去,一板子打死了!”

伍天覃盯著床榻上兩個睡眼惺忪的狗奴才一字一句怒火中燒的說著。

他這吩咐一下,頓時嚇得長寅臉色一片慘白,當即啪嗒一下,直接從床榻上一路滾落了下來,長寅一路連跪帶爬的爬到伍天覃腳邊跪下,邊跪邊猛地磕頭,哆哆嗦嗦,渾身發顫的求饒道:“爺饒命,不知小的犯了何事,小的……小的沒躲懶啊,小的……小的昨兒個夜裏當值,從晚膳後一直守在了院裏,一直守到了天大亮了這才回來睡覺的,小的眼下才剛閉眼,壓根不知發生了何事,求爺饒命,求爺饒命啊!”

長寅抱著伍天覃的腳磕頭求饒著,渾身發顫著,早已嚇得痛哭流涕了起來。

伍天覃聞言,眯著眼盯著匍匐在他腳邊的小兒,當即眯了眯眼,而後,抬腳一踹,將長寅一把踢開了,隨即嗖地一下抬眼朝著床榻上另外一道身影上瞧了去。

卻見**那小兒此時此刻瞌睡分明已醒了大半,卻既不見過來參拜,又不見過來求饒,隻抱著被子神色木然的盯著屋子裏發生的一切,眼裏一片空洞,可細細看去,又仿佛從那雙空洞洞的大眼裏看到了一絲輕蔑似的。

伍天覃與他遙遙對視了一眼,見到這副神色,頓時臉色再次一變,隻單指著遠處那元寶兒,一字一句冷厲道:“元寶兒,你知錯了沒?”

卻見那元寶兒依然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這眼神,落入一個奴才的眼裏,早已是膽大包天,一副挑釁的味道呢,伍天覃當即嘴裏怒斥一聲“好”,話一落,便舉著扇子,朝著那元寶兒臉上遠遠指著,一字一句冷聲道:“將他拖下去,給爺打,打到認錯為止!”

元寶兒聽了這話,麵上卻絲毫不見任何懼意,嘴角似乎還微微一癟,半晌,隻將被子一拉,複又重新躺了回去,神色淡淡道:“不用勞爺費手,我自個兒將自己悶死得了,橫豎今兒個不死,明兒個也得死,反抗是死,聽話乖覺是死,怎麽都是個死,倒不如早死了早超生了。”

元寶兒輕嘖一聲。

話一落,將被子一線掀,便將自個裹得嚴嚴實實。

他這副“大逆不道”“膽大包天”“犯上作亂“又“漫不經心”“熟視無睹”“無懼一切”的模樣瞬間是氣得伍天覃額頭上的青筋又多冒了兩條。

伍天覃隻噌地一下將手中的扇子撐開,一邊板著臉飛速往自個身上扇著,一邊見丫頭婆子全都縮在邊上不敢過來,當即喝斥一聲:“人呢?全都死絕了不成?”

這話一起,當即兩個婆子匆匆顫顫巍巍趕了過來,一把顫顫悠悠的跑到那床榻前,將被子一掀,將床榻上的元寶兒一把從床榻上拖了下來。

元寶兒也不掙紮,跟灘爛泥似的,被人拖到地上,又拖到了屋子中央,正要拖到屋子外頭。

這時,問玉見狀似有些不忍,立馬過來上前求饒了一句,道:“爺,元寶兒雖混賬,卻也沒見過躲懶,今兒個這般還是頭一遭,我看他今日死氣沉沉的模樣,莫不是其中有何緣由不成?”

話一落,卻見那伍天覃往椅子上一坐,冷哼一聲道:“能有個什麽緣由,爺看這小兒就是欠收拾!”

問玉便給兩個婆子使了眼色,兩個婆子鬆開了元寶兒,元寶兒便癱在了地上,問玉過去,放軟了語氣,道:“寶兒,你說,到底發生了何事,好好的差你緣何不當,怎地跑到這屋子裏頭躲起懶睡起大覺來了。”

問玉壓低了聲音,語氣十足貼心溫暖,仿佛帶了幾遭勸慰關心的味道。

元寶兒聞言梗著脖子不說話。

半晌,許是來了這淩霄閣久不被人待見,又多被人欺淩打罵,半晌,兩行清淚冷不丁無故緩緩淌了下來,隻那元寶兒忽而將脖子一梗,將小嘴一癟,將小臉嗖地一下別樂過去,咬牙一臉委屈嗚咽道:“沒給我發月錢,我憑什麽幹活?”

這話一落,問玉一怔。

伍天覃搖扇子的手微微一頓,半晌,微微蹙起了眉頭,神色似也有些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