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四喜很快便將剪子尋了來,是一把專門用來修剪正房屋內盆栽花卉的剪子,雖笨重,卻鋒利無比,一根小拇指粗細的枝丫,哢嚓一下,立馬斷了個幹淨。

元寶兒看著那把高高舉著的剪子,目光漸漸生寒。

他雖嘴硬,要強,不代表他不害怕,相反,他這人怕疼又怕累,所以等閑哪個敢動他一二下,讓他疼了痛了,他便能記恨上一輩子。

真要斷他兩條腿,殺他一條命也不過是哢嚓一刀頭點地的事兒,橫豎不知疼痛,可若要剪了寶兒的舌頭,讓他從此成了個張嘴蹦不出半句話的啞巴來,那才真真叫人生不如死來。

元寶兒一時脖子一顫,隻惡狠狠的盯著那剪子,少頃,又視線一轉,雙目死死看著眼前這人。

這一下,他終於瞧清楚了,眼前的是一張俊美到令人恍神的麵容,隻見他五官英挺,麵如美玉,斜插入鬢的劍眉下是一雙狹長又風流的鳳眼,他生了一張笑臉,一笑隻讓春光明媚,然而那雙子夜寒星的黑眸,明明笑著,卻令人骨頭發寒。

伍天覃掐著元寶兒的腮幫子,臉上的笑,仿佛帶著嗜血的味道。

“爺,剪子取來了。”

四喜仿佛有些迫不及待地舉著剪子朝著伍天覃跟前一送。

梅見見那剪子鋒利不比,大白日裏冒著森森白光,不由擰著帕子衝那小兒道:“你這小兒,好個無腦蠢笨的,在主子跟前強個什麽勁兒,還不趕緊給爺跪下磕頭請罪,豈不白白省下了這磨人的折磨!”

梅見是在元寶兒這年歲被伍天覃在雪地裏撿回來的,入府之前,多受人欺淩,故而此番有些見不得此等懲戒之罪。

她雖心高氣傲,最多言語刺人。

不想,她這話灌入那小兒耳朵裏,隻跟左耳朵入,右耳朵出似的,比她當年還要固執強人。

隻見那小兒依舊死死盯著眼前的伍天覃,好似要將這張臉記著帶入地獄裏似的,絲毫沒有要求饒地意思。

“好的很,倒有幾分膽識!”

伍天覃盯著這樣的元寶兒,嗖地一笑,隻忽而鬆手鬆開了元寶兒的下巴,卻抬手朝著元寶兒白嫩的臉頰上拍了兩下,清澈的拍打聲響徹整個室內。

而後,他緩緩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盯著腳邊這小兒一眼,隻嗖地一下將身子轉了過去,背著手,淡淡一笑道:“絞!”

此話一落,他眼裏再無一絲笑意。

這聲令下,四喜立馬應了聲“好勒”,話一落,隻見他上前兩步,一手死死掐住元寶兒下巴,然後抬腳踩在元寶兒心口,一把將他踩倒在地,此舉,便輕而易舉將他整個人鉗製住了,令這小兒絲毫動彈不得,然後,再舉起剪子,朝著元寶兒嘴裏狠插了去。

這架勢,瞧著著實有些嚇人。

屋子裏幾個丫頭嚇得臉色煞白,齊齊轉過了身去,就連鴛鴦也舉著帕子死死捂住了眼,梅見想作阻撓,卻不敢吱聲。

就在這時,隻聽得一聲慘叫響起。

眾人打了個顫,以為那小兒的舌頭終是被一刀子剪下了,梅見卻聞得一絲不對勁兒,倉惶扭頭從指縫中探去,卻見那小兒此刻嘴裏叼著的並非剪子,而是那……而是那四喜的手指頭。

原來,在四喜舉著剪子便要朝著元寶兒嘴裏剪去時,元寶兒一不做二不休,臨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便小嘴一張,死死一口咬住了掐在他腮幫子上的那隻手。

他用足了吃奶的勁道,死死咬著,一口惡狠狠的叼著四喜的大拇指,用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生生要一口將他那大拇指給狠咬下來。

四喜不察,竟被那小兒偷襲,一時疼得慘叫一聲,他疼得額間青筋冒起,作勢要去拔手,不想,越拔,手指頭便越發要斷了似的,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大拇指上皮肉分離的鈍痛感,疼到四喜雙眼赤紅,儼然快要失去理智了,隻見他咬咬牙,忽而舉起剪子便不管不顧的便要朝那可恨的小嘴紮去,眼看著那剪子便要紮上那小兒的臉,他的嘴了,這時,隻聞得屋子外頭響起了一聲:“二哥院裏在殺豬啊!鬼哭狼嚎的!”

這聲音吊兒郎當的,聲音一起,與此同時,跑腿的歡兒立馬匆匆推門而入,在門口扯著嗓子吆喝喊道:“爺,織造府家的三公子來了,來邀您吃酒來了。”

歡兒這哐當推門而入的架勢,一時驚得四喜舉著剪子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屋內所有人懼是一陣,愣了片刻後,悉數回過神來了。

隻見屋內丫頭們齊齊倒抽了一口氣。

待反應過來後,紛紛簇擁過去,幫襯著四喜,要將他的手指從那小兒的嘴裏給解救出來。

“你這小兒,快撒嘴!趕緊的!”

一人拔,一人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將四喜的手指頭從那小兒小嘴裏給解救了出來了。

幾個丫頭儼然累癱在地。

四喜舉起手指頭一瞧,隻見大拇指上的第一個關節正搖搖晃晃的支在自己手掌上,虛頭巴腦的,好似隨時便要斷了似的,而鮮血沿著他的手掌路經手腕,留了一地。

四喜略有些暈血,見狀,身子一晃,險些倒地不起。

至於被摁在地上那小兒,隻見他滿嘴鮮紅,大紅色的鮮血將他的牙口,小臉全都染紅了,甚至順著脖子滾落了下來,遠遠的看去,就跟生吃了人肉似的,莫名瘮人。

織造府的三公子赫昭楠拎著鳥籠進來的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混亂的場麵,饒是見多識廣,玩遍整個元淩城上下無敵手的他,見了此情此景都忍不住瞪圓了雙眼,一臉目瞪口呆。

目光再一掃,隻見那八仙桌後頭的伍天覃此刻手裏握著酒杯,亦隨他似的,正在饒有趣味的欣賞著此情此景,仿佛在欣賞著一出好戲。

“哥哥,這又是在排的哪出好戲呢?”

“弟弟此番冒昧過來,可是擾了二哥看戲的興致?”

赫昭楠笑吟吟地提拎著一金色鳥籠,鳥籠外罩著青布雪緞鳥籠罩,鳥籠罩上的支架上鑲嵌著一枚偌大的閃閃發光的拇指大笑紅寶石,外頭鑲嵌一圈米粒大小的綠寶石,一個鳥籠子便金光閃閃,富貴逼人,而鳥籠裏關著的乃是一隻褐色金尾的畫眉鳥。

眾所周知,織造府府衙富得流油,乃撿銀子的地方,赫家富貴滔天,連伍家都沒法與之比富,赫昭楠仿佛對手裏那隻畫眉鳥格外喜愛,一邊逗弄著,一邊踏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

伍天覃下巴朝著八仙桌上一點,示意他入座。

他這個主人,一點沒有主人招待賓客的架勢,此舉可透露二人的熟稔關係。

“下個月不是楚四那小子的生辰麽,下個月他及冠,總念叨著讓前頭兩位哥哥送他一場成人禮,這不,論玩,放眼整個元淩城又有哪個比得上二哥你啊,弟弟便特來與二哥相商,看要送那小子一個怎樣難忘的生辰宴!”

“這不正在調,教麽?”

伍天覃說著,指尖在桌子上淡淡敲擊了兩下,朝著眼前那糟亂一團的人群裏瞄了一眼,眉頭一挑道:“那小子不愛聽戲麽,這不正在調,教麽?”

赫昭楠聞言有些詫異,看了伍天覃一眼,似乎正在辨認他話中的真假,正琢磨間,赫然隻見那伍天覃目光一掃,視線落入了一旁的梅見身上,淡淡道:“下月楚四的生辰禮上那小兒若能派上用場的話,便留下那小兒一條舌頭!”

梅見聞言,臉色一正,立馬朝著元寶兒道:“還不趕緊謝過主子!”

赫昭楠聞言,目光便下意識地隨著朝著遠處那小兒臉上一瞧,這一瞅,隻見那小兒麵紅齒白,一臉白嫩俊俏,且細細瞅著,精致好看得似個女孩兒,赫昭楠目光頓時一亮,扭頭朝著伍天覃咧嘴一笑道:“二哥有心了,知四弟者莫過二哥也!”

說著,吟吟笑著,看向那元寶兒的目光透著一股子詭異的滿意感來。

“可是,爺,可是這小子——”

四喜見伍天覃語氣鬆動,一個激靈,整個人立馬從恍惚疼痛中緩過了神來,然而一抬眼,便對上了伍天覃淡漠的目光,四喜脖子一縮,立馬顫顫巍巍的止住了所有的不滿。

不多時,常勝入內,將屋子裏亂糟糟的人全部給打發了出去。

一日鬧劇,終是作罷。

“明兒個晌午待你洗幹淨了後,來我這練嗓!”

出了正房,梅見衝元寶兒說了這一句後,也沒多瞧他半眼,話一落,她捏著帕子,領著小丫頭回了屋。

徒留下滿嘴是血的元寶兒與四喜四目相對。

“元寶兒,我記下了這一指之仇!”

門外,四喜舉著搖搖欲墜的指頭,扭曲著整張臉湊到元寶兒跟前一字一句狠厲的說著,末了,學著方才伍天覃那般,朝著元寶兒臉上一下一下輕拍著:“往後走夜路給老子悠著些,半夜莫要遇到鬼了!”

“啊呸!”

元寶兒一口帶血的口水朝著四喜臉上吐了去。

最後常勝出來喝斥道:“不想當差了便滾出淩霄閣!”

話說元寶兒回到下人房後便不管不顧的朝著**一躺,便悶頭呼呼大睡了去,留下長寅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捏著鼻子悉悉索索的往他床頭探頭探腦道:“俺的個乖乖,俺屋裏這又是來了個怎樣的混世魔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