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元寶兒的那雙眼眸太過黑白分明。
一雙大難過後的眼睛,依然清如明鏡,不知世事。
伍天覃竟下意識地避開了那雙迷茫無辜的眼睛,良久良久,隻微垂了目光,握拳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方淡淡道:“我不知道父親在說些什麽。”
伍天覃竟主動避開與伍秉之的對峙。
不想,伍秉之聽了卻瞬間豎起眉頭,雙目如電的大聲咆哮道:“你少在這裏裝傻充愣,別以為你做的那些醜事我毫不知情,我是不是讓你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們出去瞎胡鬧,我是不是讓你離楚家的那個不男不女的離得遠遠的,你往日裏任憑怎麽胡作非為,任憑如何日日在那鳳鳴樓裏頭瞎搞鬼混,我也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呢,你玩弄雛妓還不夠,你竟還……你竟還喪心病狂,不知廉恥的玩弄起……玩弄起——”
伍秉之氣得手指發顫的指著跪在底下那道單薄稚嫩的身影咆哮討伐著。
然而一對上那雙清澈無辜的雙眼。
他都覺得沒臉開口。
一時,氣得將手指一揮,指向了端坐在交椅上的伍天覃字字咬牙道:“今兒個這樁醜事不交待清楚了,我要殺了你這孽障為民除害——”
伍秉之氣得心肺亂顫。
俞氏見他捂著心口,疼得五官扭曲,又見他這次鬱氣入心入肺,是真的動怒了,一時心中焦急,立馬給他端了杯茶,道:“老爺,有話好好說。”
伍秉之聞言氣得要推開茶杯,卻見俞氏這時湊過去在伍秉之跟前耳語了一番,便見那伍秉之皺眉看了眼俞氏,又板著臉掃了眼跪在腳下的那個稚子,最終目光一壓抬,惡狠狠地盯了伍天覃一眼,良久良久,方強自壓著心口,似信似疑的將茶接了過去。
俞氏見老爺咬牙忍著怒意,心下一鬆,不多時,隻見她抬手理了理淩亂的裙擺,將斜歪的皺褶一一擺好了,方正襟危坐著,看向了一旁的伍天覃一眼,忽而目光一掃,冷不丁的落在了眼前跪在屋子中央的元寶兒身上,將人端詳凝視許久,方一字一句緩緩開口道:“一碼事歸一碼事,元寶兒,你在伍家無故被擄這件事上,是伍家看護不力,昨兒個這事我知怪不到你頭上。”
俞氏說著,看了身側銀紅一眼道:“紅兒,你去庫房支二十兩銀銀子給他看傷抓藥罷。”
銀紅立馬領命著手去辦。
“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
俞氏再次重複了這一句,說到這裏,還不待元寶兒叩頭拜謝,隻見俞氏忽而語氣一轉,再次將視線落到了元寶兒臉上,將他定定看著,忽而語氣一凝,隨即麵帶了幾分嚴厲道:“沒有做錯的事情,伍家段然不會無緣無故怪罪到你身上,可若做錯了事情伍家也定然不會縱容,勢必是要追究到底的。”
說到這裏,隻見俞氏忽而從衣袖裏摸出一物,朝著地上元寶兒跟前一扔,一瞬間整個人變得盛氣淩人,麵目深沉了起來,隻一字一句微微咬牙道:“這東西你可識得?”
說這話時,俞氏袖子底下的手掐作一團,深深的痛覺刺激著自己的渾身上下每一處皮肉,才能令自己保持著僅有的冷靜,沒讓自己渾身發抖起來。
元寶兒起先還以為太太安撫老爺是為了要息事寧人。
畢竟,在元寶兒印象中,太太最是個和善之人,尤其她上回還說要為他尋找爹娘放他出府,簡直是元寶兒心目中的活菩薩。
直到這會兒見太太臉色大變,看向他的目光像是一柄冰封的劍,活脫脫一副要吃人模樣。
這目光瞧得元寶兒心中莫名一突。
一時順著她的動作將頭一低。
隻見自己的跟前滾落來一團奇奇怪怪的東西。
那東西上頭裹著一層白布,露出些紅紅綠綠的布料來,元寶兒一時沒有瞧得清楚,正欲去拿,不想這時陡然隻見一旁的伍天覃從中作梗嗬斥一聲:“別碰!”
元寶兒手一哆嗦,立馬縮了回去。
偏頭看向伍天覃,隻見伍天覃眯著眼,噌地一下起了身,率先一步走到他的跟前,彎腰將他跟前那團奇奇怪怪的東西拾了起來,隨手揭開一瞅,瞬間,便見伍天覃神色一變,整張臉變得陰沉鬱結了起來。
下一刻,隻見伍天覃眯著眼看向俞氏道:“這東西哪來的?”
俞氏聞言,隻噌地一下從軟榻上起了身,嗖地一下一把將東西從伍天覃手中奪了過來,而後朝著元寶兒臉上一扔,指著元寶兒的臉便怒目而視道:“你問他去!”
說著,還不待元寶兒反應過來,便見她將牙齒一咬,渾身打顫的指著元寶兒字字珠璣道:“我這人一貫心軟,對底下的人向來寬容,便是有個小打小鬧,小錯小差的也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卻慣出此等膽大包天,惡貫滿盈的刁奴來,你說,你將此等妖魔鬼怪的髒東西弄進府來,你究竟是想咒誰,還是有其他哪門子別有用心的肮髒用意!”
說到這裏,俞氏忽而一手揉著心口,臉色煞白。
話一落,忽又見她不知想起了什麽,忽而高聲大喊一聲:“來人呐,給我搜,給我全院徹查,全府徹查,我倒要瞧瞧,府裏究竟還藏了哪些醃臢東西!”
話說俞氏一聲令下,立馬有一群丫鬟婆子闖了進來。
這些人似乎早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見為首的一主事婆子立馬上前稟報道:“太太,之前您吩咐過了,如今整個府裏除了淩霄閣已全部徹查了一遍,隻在三小姐院子裏的一下人房裏發現了個打小人的符咒。”
婆子將符咒奉上。
俞氏接來一瞧,見符咒上寫著一個“死“字,瞬間眉頭倒豎,語氣暗恨道:“敢在禪丫頭身邊下如此毒咒,給我將那個爛了心肝的毒婦打上二十個嘴巴子發賣了。”
又指著眼前一群丫鬟婆子道:“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徹查整個淩霄閣,若有半處遺漏的地方,我拿你們是問!”
此話一出,十餘個丫鬟婆子瞬間嚴懲以待散去,去往淩霄閣各個屋裏徹查。
不過半刻鍾功夫便見方才那主事婆子打門外神色匆匆趕來將翻出一物交到了俞氏手上,俞氏拿起那件東西一瞧,赫然隻見又是一個棉布娃娃,而這隻卻隻是個單個的娃娃,娃娃麵孔猙獰,綠眼獠牙,十足瘮人,又見它肚子剖開,裏頭塞了一張符咒,將符咒打開,赫然隻見符咒上頭龍飛鳳舞的畫著咒語,咒語七繞八繞的拚寫出了伍天覃的大名,再在上頭用刺目鮮血寫了四個鮮紅瘮人的大字:不得好死!
俞氏看到這個棉娃娃,又看到娃娃肚子裏的符咒,臉色瞬間發青發白,隻哆嗦著手,指著那個主事婆子牙齒打顫道:“這是……這是從哪個毒婦屋子裏頭搜出來的。”
主事婆子立馬指著跪在地上的元寶兒,氣得咬牙道:“太太,這是從元寶兒從前住過那間屋子,打他床榻下搜出來的,發現時正墊著床腳呢。”
婆子話一落,便見俞氏雙眼一黑,身子險些再度栽倒,伍天覃下意識地伸手去攙,便見俞氏歪倒在伍天覃身上,撐著一口濁氣,死死揪著他的衣裳,而後扭過頭去惡狠狠地盯著跪在地上的人一字一句氣得心顫道:“你個爛了心肝的混賬東西,我原以為你心思不純,不過是想用些個下作的手段勾得覃兒神魂顛倒,鬼迷心竅,不想你小小年紀竟如此歹毒,你原是……你原是想要我兒的命,竟是想咒我覃兒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