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不是元寶兒那小奴麽?”

話說赫三和楚四二人從酒樓出來,遠遠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打眼前一晃而過,跟陣風似的嗖地一下躥走了。

赫三拎著鳥籠子,挑眉說著。

楚四聞聲看去,立馬掀開袍子拔腿追了過去,連連喊道:“寶兒,寶兒——”

元寶兒聽到有人在喚他,終於擰著眉頭,鼓著臉停了下來,一扭頭,便見楚四氣喘籲籲的追趕了上來,看到他,楚四頓時一臉歡喜道:“當真是你,我還以為瞧錯了?”

元寶兒看到楚四,終於一掃方才的肉疼和氣鼓,隻捂了捂發疼的心口,極力的扯出了一道笑臉道:“四公子,你怎麽在這兒?”

楚四道:“跟三哥出來閑逛,剛從酒樓出來就瞧見了你。”

邊說著,邊將元寶兒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隻定定的盯著元寶兒瞧著,隨即微微笑道:“你今兒個穿這樣一身,我都差點沒認出來,還是三哥眼尖先認出了你。”

說著,楚四往四周掃了一圈,道:“你一人出來的麽?”

又道:“都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府。”

說著,便提議送他回去。

元寶兒正要張口作答,這時,眼尖瞅到對麵兩道高大的身影慢悠悠一邊說話,一邊搖著扇子走了過去,元寶兒小嘴裏當即“哼”了一聲,將小臉鼓了起來,翻著白眼轉到了另一邊去。

楚四驚覺,緩緩偏頭,便見赫三跟伍二二人並肩走了上來。

“二哥。”

楚四看到伍天覃略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覺得情理之中,寶兒是二哥院裏的小童,跟著二哥出府走動不過情理之中。

不過潛意識中覺得這二人相處並不和睦,故而下意識地有些意外。

“四弟。”

伍天覃走了過來,笑著同楚四點了點頭,片刻後,忽而舉起手,朝著楚四跟前緩緩一揚,道:“四弟快看,二哥今兒個得了一好物。”

說著將四指一握,將大拇指明晃晃的懟到了楚四眼前,巴巴顯擺著。

楚四盯著懟到他眼前的這根大拇指,愣了一愣,愣了好半晌才從伍二嘴裏的那句“得了一好物”中緩過神來,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麽後,頓時嘴角微微一抽,定定的將伍二大拇指上那枚劣質得不能再劣質的玉扳指反複看了又看,辨了又辨,良久良久終是忍不住好心提醒道:“二哥,你莫不是今兒個受騙了罷?這扳指,這扳指——”

楚四一臉頗為一言難盡的點評著,話還沒說完,便見對麵的赫三忍不住噗嗤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隻笑得雙肩亂顫,衝著伍二道:“哈哈哈,二哥,我就說嘛,你這破扳指能唬得了誰,連我都唬不住,哪裏躲得過四弟那雙眼,還三千兩銀子,我看最多不過三十兩銀子,三十兩銀子弟弟都嫌多,哈哈哈——”

赫三差點兒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看到被他貶得一無是處的玉扳指和滿臉嫌棄的三十兩,對麵的元寶兒隻一時咬緊了腮幫子。

偏生赫三未曾留意,還在繼續拱火道:“哎,二哥,說說,你到底打哪兒弄來的這麽個破扳指,還跟寶貝似的戴著,你自個兒那枚禦賜的寶貝呢?還想故意逗弟弟們玩呢,咱哥倆可不上當。”

赫三巴巴追問著,以為伍天覃拿這枚劣質扳指拷問他們眼力來著。

卻見伍二瞪了他一眼,道:“不識貨。”

頓了頓,隻愛不釋手的摩挲著大拇指道:“我看這扳指就挺好,雖便宜,玉質也不怎麽樣,可戴在爺手裏的,即便是差東西爺也一準能給他襯出一股子富貴未來。”

伍天覃輕佻著眉頭,似笑非笑的說著。

說話間,目光淡淡往元寶兒滋滋咬牙的小臉上掃了一眼,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赫三一時被伍天覃這狂妄自大的臭不要臉言論給哽得說不出話來,片刻後目光一轉,落到了對麵元寶兒身上,瞬間視線被元寶兒所吸引了去,隻隨著楚四方才那樣,將元寶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遭,又從腳到頭打量了一遍,方忍不住嘿了一聲,暗自稱奇道:“這樹要皮人要臉的,這小奴兒今兒個換了一身行頭,本公子還險些沒將人給認出來,若非瞅著他那股子風風火火的氣勢有些眼熟,本公子一準輕易不會將今兒個這麵相與那小惡奴混為一談。”

說著,赫三朝著元寶兒抬了抬下巴道:“小惡奴,你今兒個這身行頭哪來的,你家主子爺給你操辦的?哼,這樣看著倒是像模像樣的,就是再好的衣裳也遮不住裏子裏的玩劣,哼!”

赫三逗弄著元寶兒道。

說著,見元寶兒咬著腮幫子惡狠狠地瞪著他,赫三挑眉道:“你蹬啥?嘿,你這小兒,還瞪起爺來了,爺可是你主子的兄弟,是你半個主子,沒大沒小!”

赫三冷哼一聲說著,語氣陰陽怪氣的,說著說著,隻見元寶兒目光一掃,便見他將雙牛犢似的眼睛落到了他手中的鳥籠子上,赫三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趕忙將鳥籠子朝著身後一藏,氣得歪嘴斜眼瞪著元寶兒幹瞪眼道:“你這小刁奴,還敢再打爺鳳囚凰的主意,爺可繞不了你。”

大約是被元寶兒上回拆他鳥籠子一事兒拆怕了,赫三護犢子似的飛快將鳥籠子藏在身後,還飛速朝著伍天覃方向靠攏,以求他的庇護,並忍不住向伍天覃告狀道:“二哥,你瞧瞧你院裏的這小惡奴,當真是膽子越來越肥了,他還敢瞪我!你快治治他!”

赫三氣急敗壞的告著狀。

伍天覃卻將眉頭一挑,掃了元寶兒一眼,冷哼一聲,朝著赫三道:“別說你,他可連爺都敢瞪了。”

說著,一把將搭在他胳膊上的爪子一甩,笑著道:“你惹誰不好,惹這狗東西——”

說話間,隻見元寶兒白眼一翻,朝著楚四道了聲:“四公子改日來太守府玩。”

說著,小嘴一瞥,轉身便懶得搭理眾人直接朝著不遠處的馬車方向走了去。

伍天覃見狀,嘴角一勾,拿著扇子指著元寶兒牛氣哄哄的背影道:“瞧見了罷!”

赫然是瞧得目瞪口呆,氣得氣急敗壞。

正要巴巴挑撥離間時,這時,隻見伍天覃搖著扇子衝著二人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們倆也甭在街上瞎溜達了,早點兒回去歇著罷。”

說著,搖著扇子便要走,然而走了兩步忽而不知想起了什麽,忽而偏頭看向一旁的楚四沒頭沒尾問道:“對了,四弟,你大伯在軍中,近來軍中可有異動?”

伍天覃驟然發問著。

這個頗不著邊際的話問得楚四有些懵,楚四想了想,道:“大伯還是老樣子,數月不曾著家。”

說著,想了想,忽而道:“聽說上月朝廷撥了筆軍餉下來,大伯還給府中送了幾匹戰馬來。”

楚四喃喃說著。

伍天覃聞言,沉吟片刻,方道:“行了,走了。”

“哎,二哥!”

不想,正要抬步,這時身後赫三想起了什麽,忽而在身後問道:“二哥,聽說今兒個姓衛的那個孫子被人打斷了腿扔在了鬧市,惹得半個元陵城都鬧翻天了,弟弟尋思著放眼整個元陵城沒幾個敢惹那孫子,二哥,該不是你替天行道了罷?”

赫三在身後連連追問著。

伍天覃聞言,未曾正向作答,隻麵不改色的將扇子一舉,頭也不回道:“走了。”

話說,伍天覃上了馬車後,隻見元寶兒坐在軟榻上,身前的小幾上按照銀錠子,碎銀子,銅板整整齊齊的順序擺放了一幾子,元寶兒那小兒正撅著屁股跪在軟榻上,一筆一筆親自記著賬目了。

每數一筆,便往錢袋子裏頭裝上一錠。

三種不同的類別,分三個袋子裝著,竟分得頗為細致頗為講究。

遠遠看去,其中有個金繡錢袋子還是昨兒個賞給他那個,竟貼身拽著。

也不知是專門備著以備不時之需裝錢的,還是——

橫豎不管哪個緣由,還是令伍天覃心中感到略微暢快。

見到他上車,隻見那小兒莫名警惕的伸手一擋,然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飛速將整個小幾上的銀兩朝著錢袋子裏頭一撥,好似生怕他惦念著,多看上一眼便會無故飛走似的。

“哼,別防賊似的防著爺,爺還不至於將你那些散碎銀兩瞧在眼裏。”

伍天覃撩開袍子,在小幾另外一側坐下。

元寶兒聞言瞟了伍天覃一眼,撇了撇嘴道:“地主頭子,哼。”

不幹人事,盡幹些剝削人的事兒!

元寶兒小嘴裏罵罵咧咧,陰陽怪氣著。

伍天覃聽了頓時瞪了他一眼,半晌,摩挲了下手中的玉扳指,道:“休得在這裏指桑罵槐,爺今兒個興致好,懶得與你這個狗東西計較。”

說著,視線轉了一圈,見元寶兒捂嘴打了個哈切,伍天覃吩咐馬車起步,末了,看了看元寶兒一眼,冷不丁開口道:“爺的手腕昨兒個被隻小野貓撓傷了,一日未曾上藥,過來給爺上藥。”

伍天覃邊說著,邊將袖子微微卷起,赫然隻見那手腕上出現了半個圓,半個圓圈的牙齒印。

元寶兒見了,雙眼滴溜溜的轉著,略有些躲閃。

頓了頓,梗著脖子道:“拿藥來罷。”

視線一轉,又落在了伍天覃大拇指上看了看,那裏的結痂已經掉了,比手腕上的傷痕更要迫人。

元寶兒撐著下巴抵在小幾上,低低說著。

伍天覃聽了有些納罕,他還以為這小兒定要理直氣壯地頂嘴耍滑,倒沒想到這會兒竟難得聽話。

倒是沒全然辜負今日陪吃陪喝陪玩一整日的功勞。

當即轉身,將身後暗格裏的藥箱取了來,不想,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回身轉過身來時,便見撐在小幾上的那顆腦袋正在一點一點的,就跟搗蒜似的,竟睡著了?

伍天覃當即一陣懵然。

他不過才轉了過身的功夫,這狗東西竟這麽快就睡了。

起先伍天覃還以為這小兒在裝睡,眼看著那顆腦袋四下搖晃,正砰地一下就要一頭朝著小幾上砸了去,說時遲那時快,伍天覃一個飛快抬手,下一刻,那個圓頭圓腦的腦袋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伍天覃的手掌心裏。

掌心裏是軟糯柔軟的觸感,軟乎乎的,還帶著股子奶味。

伍天覃終是不得不承認,這小兒當真是睡著了。

伍天覃頭一回見到一闔眼就能立馬睡著的人。

大抵是今兒個瘋玩了一整日,累著的緣故罷。

“沒心沒肺的狗東西!”

伍天覃一時輕輕摩挲著掌心裏的那抹柔軟,一臉無奈的臭罵著,嘴角卻忍不住微微勾了勾。

馬車在深夜緩緩行駛。

約莫半個時辰後駛入了太守府。

馬車行至二門停下,二門留了門。

伍天覃下馬車時,將鼾聲撲撲的元寶兒用鬥篷一裹,直接打橫抱著朝著淩霄閣走去。

彼時,太守府落了燈,整個府裏也一片寂靜黑暗。

行至淩霄閣時,也見難得死寂無聲。

開門時,門口不見守院小童。

伍天覃推門入院時,也見裏頭靜悄悄的,竟無一人恭迎。

看著懷中酣睡小兒,伍天覃難得頭一遭沒有發作,隻忍著耐心抱著元寶兒一步一步朝著正房踏去。

不想,就在他抱著懷中小兒踏入臥房的那一刻,陡然隻見屋子裏的燈光驟然驟亮了起來,光線亮得太過突然,一時亮得宛若白晝。

伍天覃下意識地偏頭避了避。

待適應了屋子裏的光亮後,他抿嘴偏過頭去,赫然隻見屋子裏端坐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