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伍天覃氣得肝火大動,朝著元寶兒咆哮不止。
元寶兒偷偷看了他一眼,隻見他板著臉,臉上罩著一層千年寒冰,他咬牙切齒,兩側的腮幫子竟直徑繃直了起來,看上去乃暴風雨前兆似的。
這一幕,元寶兒如何不覺熟悉。
打了伍天覃,元寶兒到底是後怕的。
他也不過是一時衝動,完全是出於自我防衛下的下意識的結果。
他還以為他變態,要……要欺負他來著。
先前不過才頂撞了他一番,他就氣得一聲令下將他打了板子,險些丟了這條小命,如今屁股上的傷還沒好透了,竟又惹了他。
這一下,他不是頂撞他,而是更加大膽的打了他,打了伍天覃,揍了伍天覃兩拳?說實話,回過神來後的元寶兒也有些懵,伍天覃何許人也,旁人不小心觸碰了他一下都要被一腳踹開的人,他今兒個竟動手打了他,怕是小命不保了罷。
橫豎要打就徹底打死他得了,別打得半死不殘的,平白給旁的不相幹的人添麻煩。
元寶兒心如死灰般想著。
話說伍天覃咬著牙關,氣得肺部亂顫,他死死捏著手中的這個拳頭,恨不得將掌心裏的這個拳頭給一把捏碎了。
他前世究竟是遭了什麽罪,竟讓老天爺派了這麽個遭恨的狗東西來,簡直是來折磨他的。
竟敢打他!
還是專往他臉上揍。
伍天覃活了二十來年,除了他老子,就沒受過任何人的打!
他一時恨不得將眼前這狗東西給剁了一口生吃了,然而一掃眼過去,死死盯著他,卻見那小兒立馬將頭一低,將臉一別,雙眼一垂,躲過了他威嚴嚇人的臉色,隨即隻咬著唇,低著頭整個人縮作一團。
他身子纖細瘦弱,又加上大傷初愈,整個人還略有些羸弱,暈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臉麵,襯得他臉上的皮膚薄薄一層,宛若透明,整個人縮成一團,小小的一團,看上去就跟受了驚嚇的小貓小狗似的,仿佛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在劫難逃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隻覺他雖咬著牙關,然而眼睛上長長的睫毛卻在一下一下輕顫著,投放在身後的牆壁上,像把小扇子似的一顫一顫著,難得出賣了他的內心的怯懦和害怕。
伍天覃見了,隻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來。
心裏就莫名其妙的軟了下來。
然而怒氣雖無緣無故的消散了,心裏依然還有些氣不過似的,隻陡然恨恨地抬起手,一把捏住對方的腮幫子,將他的臉惡狠狠地轉了過來,一臉惱恨的盯著他道:“說,你這狗東西究竟是怎麽敢的,你究竟是怎麽敢的!”
伍天覃恨恨的說著。
又咬牙著牙,越說越氣道:“看著爺的眼睛,給爺說,你這狗膽子究竟是怎麽上天的!”
“怎麽著,方才那股子霸氣呢,都有膽子動手打爺呢,怎麽就沒本事回答爺,心虛呢?嗬,瞧你這副窩裏橫的小樣,你是斷定爺不會再打你不會再懲罰你了,你就給爺胡亂開起染坊來了是不是!哼,元寶兒,你這狗東西,簡直是欠收拾,我看你之前那幾板子是白挨了。”
伍天覃死死捏著元寶兒的下巴,恨不得將他的下巴給一把掐爛了。
見他閉著眼睛,不言不語。
伍天覃更氣了,隻咬牙命令道:“給爺睜開眼睛來。”
又道:“今兒個不給爺個說法,今兒個甭想過去了。”
伍天覃恨恨的逼問著,威脅著。
這話一落,隻見那元寶兒終於緩緩睜開了眼,卻是咬著牙,惡狠狠的盯著他。
嗬,他非但不知錯,這是什麽小眼神?
一副完全不知錯的樣子,甚至跟頭小惡狼似的,竟還敢繼續瞪著他。
伍天覃氣得胸悶氣短,隻要瞪眼繼續怒斥,不想,這時,隻見那元寶兒咬牙梗著脖子衝他道:“分明是你……”
他怒吼一聲,還沒吼完,便見那伍天覃一個虎眼瞪了過來,脖子莫名一縮,隻唬得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喃喃委屈道:“分明是……是你自己說要吃了我的。”
元寶兒低低說著,說完隻將嘴巴一咬,再次將臉轉了過去。
他好似還理直氣壯,先委屈上了。
伍天覃聽了他這話先是怔了一下,片刻後,胸腔裏的火滋滋往外冒著,一時氣得火氣上頭,隻以為自個兒聽錯了似的,一時怒極反笑道:“爺要吃你?”
伍天覃就跟一時聽了天大的笑話似的,隻氣得快要找不著北了道:“爺要吃你?嗬,那你倒是說說,爺究竟能怎麽吃了你,是一口將你生吞進肚子裏,還是……還是這樣——”
伍天覃說到氣急之處,一把將元寶兒的胳膊一拽,隻握在了手中,將他的袖子往外一擼,瞬間便露出了袖管裏頭那一小截蓮藕似的小胳膊。
伍天覃抓起他的胳膊,氣急敗壞道:“你來告訴爺,爺還能怎麽吃了你,是要一口一口啃了你的肉還是一口一口吸了你的血,嗯?元寶兒,你個狗膽包天的,到了這會子還敢戲弄爺是不是!”
伍天覃被元寶兒這麽個不痛不癢的敷衍給氣暈了。
他不過隨口一句吃了他。
他就敢打他。
依他看,不過就是句胡亂的說辭罷了,他就是打從骨子裏在反抗的。
白日裏答應他了,往後對打他板子一事絕口不提了,嘴上雖應下了,心裏卻依然還依然怨著他了。
伍天覃對他的敷衍極度不滿意。
見他別過了小臉,他氣急之餘,隻一把握住元寶兒的胳膊朝著嘴裏送了一口。
倒是沒有重咬,就在嘴裏叼了一口而已。
他可不像這狗東西那麽狼心狗肺,當初咬他時是恨不得將他手上的皮肉給撕扯了下來。
伍天覃湊過去在元寶兒胳膊上銜了一口,這一口下去,才驚覺這小兒雖看著細瘦,胳膊上卻是個有肉的,他不過輕輕叼了一口,隻覺得滿嘴的香軟的軟肉入口,像是一團軟棉似的。
伍天覃有些意外,不想,這小兒雖瘦卻並不幹癟,不過是骨架子小看上去瘦罷了,那小臉,那小胳膊竟是肉乎乎的,握在手裏也一片軟乎。
話說伍天覃這一口咬下去後,一通發泄後,氣倒是消散了大半,一抬眼,卻見元寶兒依然別著臉,死死咬著牙關,竟繃著小臉,難得不見抵抗,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終於,他忍不住再一抬手,捏了他的下巴將他的小臉轉了過來。
不想,這一轉,倒是令他微微一怔。
隻見元寶兒這小兒死死咬著唇,卻是雙眼微紅,葡萄大的一對眼珠子裏頭亮晶晶的,仿佛蓄滿了一眼眶的眼淚,他用力的撐著眼,好似雙眼一眨,裏頭的眼淚便要隨時滾落了下來似的。
伍天覃見狀心頭莫名一緊,立馬舉起手中的胳膊送到眼前一探。
他還以為是自己下口重了,咬疼這小兒了。
要知道,當初他下令打他板子時,連屁股都打爛了,這狗東西都硬生生的扛著,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這會兒竟紅了眼。
他不過才訓了他幾句罷了。
可是,沒有啊。
胳膊上光溜溜的,連個牙齒印都沒有。
他壓根沒有用力啊!
正抬頭間,便見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緩緩一閉,瞬間便見一串豆大的淚珠順著那小兒的臉麵滾落了下來。
伍天覃見狀心頭莫名一窒,嘴上卻咬著牙道:“你……你個狗東西,你哭什麽哭!”
又道:“爺既沒罵你,又沒打你,挨打的可是爺,你還有臉哭,你倒是惡人先告狀的先哭起來了。”
伍天覃有些氣惱,又有些憋悶,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便見那小兒臉上就跟黃河決了堤似的,正在源源不斷地淌著淚。
伍天覃又氣,又急,卻又有些束手無策,半晌,慌忙舉起手要去給他抹淚,道:“你……你別哭了——”
然而他方一探手,卻見元寶兒梗著脖子往後一躲,躲開了他的觸碰。
伍天覃又氣又煩,慌亂之餘,立馬舉著元寶兒地胳膊往他跟前一遞道:“爺……爺又沒真咬你,你自個兒瞅瞅,皮都沒破,充其量不過叼了一口罷了,又不疼,怎麽還哭上了——”
伍天覃放低了語氣,連連低低辯說著。
卻見那小兒無動於衷,依然閉著眼,咬著牙默默淌淚。
伍天覃終於漸漸不耐煩了,氣悶上頭,一時忍不住朝著元寶兒惡語相向地嚇唬道:“不準哭了,爺要你將眼淚給憋回去!”
伍天覃氣勢洶洶的命令著。
這般惡語相向一番,卻見那小兒非但不停,反倒是將小臉一別,將下巴枕在了自己的肩頭,雙肩微微顫亂顫了起來。
眼淚竟啪啦啪啦墜得更加厲害了。
伍天覃心口一窒,莫名心煩意亂了起來。
他到底還要怎麽樣,哄也哄了,罵也罵了,威脅也威脅了,竟通通都不管用,他已經沒法子使了。
也就是在此時此刻,伍天覃心裏忽而莫名鑽出來一個荒謬的念頭來,那就是,他是真拿這小兒沒法子,他發現元寶兒這狗東西就是塊麵團,你若橫,他就軟,他若軟,他就能騎上你頭上撒野。
他隱隱有種預感,今日若治不了他,這輩子怕是都治不了。
明明無故被揍地人是他,他還沒發落了,這個始作俑者竟還委屈上了。
伍天覃又氣又惱。
他最討厭人哭了,尤其是這元寶兒,他的眼淚仿佛就是殺手鐧似的,瞬間讓他既沒了脾氣,又沒了章法。
伍天覃一時扯了扯衣襟的領口,氣得在床邊來回踱步著。
氣憤之餘,見那小兒抱著雙腿,將下巴枕在膝蓋上,默默淌著淚,整個人縮成一團,仿佛格外可憐。
伍天覃煩悶的來回奔走著,半晌,終是將牙一咬,將心一橫,將袖子一摔,朝著那小兒道:“好了,好了,甭哭了,你……你打了爺這事爺不與你計較便是了。”
說著,又咬咬牙道:“大不了,大不了爺也讓你多咬上一口泄氣如何?”
說話間,伍天覃飛快將袍子一掀,往床沿上一坐,將袖子往上一擼,伸出胳膊便朝著元寶兒嘴邊送了去。
不想,他嘴裏的話才剛落,伍天覃甚至還沒緩過神來,下一刻,便覺得胳膊嗖地一疼。
等到緩過神來後,隻見方才還在惺惺作態的那小兒瞬間化身個小豹子似的朝著他撲了來,雙手抓住他的胳膊便毫不猶豫毫不留情惡狠狠地咬了來。
伍天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