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四喜看到元寶兒也有些驚詫。

沒想到這小兒竟還在這兒。

想著元寶兒那小兒那愛闖禍的勁兒,四喜還以為他在爺手底下待不長的,他一方麵盼著這小兒快快被驅逐出院子,可另外一方麵又希望他能夠堅持一些時日。

此番回去探親,因遭了些變故,讓探親的時間一延再延,他日日是心急如焚,寢食難安,他費了多少年的力氣才得以在爺跟前露臉,才得以走到人前,才得以光宗耀祖,令家人臉上沾光,可不能讓個區區小兒將他的前程給替代了,可另外一方麵,他的大仇還未報了。

這小半年來,他日日咬著牙關盼著望著,如今總算是回來了。

看到遠處那依然活蹦亂跳的小兒,四喜一時緊緊攥緊了拳頭,手指上的已經痊愈的傷痕仿佛依然還有些隱隱作痛。

他發誓,他勢必要這小兒原數償還!

話說兩廂對峙間,一時令屋子裏頭短暫的靜了一陣。

元寶兒雖驚訝那四喜的回歸,卻也不過略看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收回了目光。

以前,初入這淩霄閣時,他還滿心忌憚,唯恐這人給他使絆子,可如今他連那伍天覃都得罪透了,還怕他這麽個區區隨從作甚?

故而,隻見那元寶兒白眼一翻,便將目光越過了四喜,直直投入了他身後那個端坐在八仙桌上的那道身影。

“起了?”

伍天覃抬眼看了元寶兒一眼,挑眉問著。

語氣不辨喜怒。

聽著話語像是在淡淡的諷刺和打趣,卻又像是尋常的招呼和問話。

說著,伍天覃將元寶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遭,而後,忽而將下巴朝著自己左邊的位置點了點,衝他道:“過來用飯罷。”

伍天覃淡淡說著,這番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那叫一個雲淡風輕,悉數平常,好似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和事情。

然而,卻叫對麵的四喜聽了,險些一時驚掉了下巴。

什麽?

他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以為自己聽岔了?

爺說啥?

爺竟讓……讓元寶兒那小兒上座與爺同席用飯?

究竟是他耳朵出問題了,還是……還是爺嘴瓢了,說錯了?

爺怎麽會讓個低賤的下人上桌與他同席?

要知道,爺素來有潔癖,規矩甚多,他雖瞧著放浪形骸,卻比哪個都更注意細節,精細講究,就連餐桌上夾菜,有時都精細到每一道菜配上每一雙不同的筷子,唯恐竄了味,這般吹毛求疵之人,怎麽可能允許一個奴才上桌與他一起吃飯?

還是元寶兒這麽個低賤的玩意兒?

要知道,在他臨走前,那元寶兒正遭爺恨來著,才不過短短四五個月時間,他怎麽一躍成了爺的座上賓?

一定是他聽岔了。

一定是他聽岔了。

然而,就在四喜一臉震驚中,隻見那小兒竟毫不畏懼,亦是毫不在意,直接大搖大擺,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

哼?

那伍天覃說是指著他來貼身伺候的。

如今,又不知在打什麽鬼主意?

元寶兒才懶得猜測他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橫豎他此時正餓得厲害,身上傷勢又還未曾好透,遠遠聞著一屋子的飯菜香,早就兩眼昏花了,何況,他又不是沒有上桌跟他吃過飯?

人都是鬼門關裏轉悠過一遭的人呢,還有什麽可怕的,橫豎他是有今日沒明日的人,伍天覃此話一起,他便毫不推諉,直接理直氣壯地走了過去。

走到那座椅旁,一旁的常勝給長寅使了個眼色,長寅反應了過來,立馬將軟榻上的一個軟枕拿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伍天覃的臉色後,而後鼓起勇氣墊在了椅子上,隨即有些心虛道:“寶兒你身上傷還未曾好透,且……且悠著幾分。”

說話間,長寅鼻尖冒出了幾顆細細汗珠。

見他此舉未遭那伍天覃製止,方才如釋重負。

元寶兒見狀,卻瞪了那長寅一眼,嘴裏臭罵了一句:“狗腿子。”

長寅隻訕笑著,不住擠眉弄眼朝著元寶兒賠笑和求饒。

這時,伍天覃淡淡吩咐道:“行了,你們都下去罷。”

一時,目光一抬,落到了四喜臉上,道:“你先好生安頓一番,明兒個再過來當差罷,正好這幾日院裏缺了人手。”

伍天覃一通吩咐,常勝長寅二人立馬恭敬告退。

四喜聞言,反應慢了一拍,待常勝提醒了他一遭後,整個人這才如夢初醒似的,立馬道:“是,爺。”

說完後,立馬哈著腰跟著常勝等人一並退了出去,臨走前,見元寶兒那小兒毫無規矩,一臉傲慢的伍天覃身旁坐了下來。

一直到退出了屋子,來到了院子裏頭,四喜整個人這才後知後覺的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雖方才不過錯身而過的功夫,爺與元寶兒那小兒之間並無交談,瞧不出什麽端倪,可常勝和長寅那小子二人的舉動神色卻並沒有逃過四喜的眼睛,可見,今日這般離奇一幕在他們二人眼中絲毫不覺意外,甚至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所以,他不在的這四個月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元寶兒怎麽從個區區燒火小童,徹底翻身了,地位竟一躍而上,直接超過了他,甚至趕超了常勝,成了與爺平起平坐的關係?

他究竟有什麽本事?

正震驚不解間,這時常勝走了幾步,偏頭看了過來,見四喜杵在原地不動,常勝轉身走了過來,拍了拍四喜的肩道:“你小子躲了幾個月懶,怎麽回來不認識咱淩霄閣了,變得呆頭呆腦了,你往日那機靈勁兒哪兒去了。”

常勝淡淡打趣著。

四喜一時收起了眼裏的震驚和紛亂,道:“哥哥說笑了,弟弟隻是……隻是,這幾個月來,看來咱們這院子發生了不少事啊!”

四喜一臉神色複雜的說著。

常勝聞言,笑了笑,道:“可不正是,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兒,趕上來元陵城這兩年多了,是你這小子沒眼福,錯過了好多場大戲。”

常勝一臉戲虐道。

“勝哥可否跟弟弟說說?”

四喜一臉好奇道。

常勝聞言,定定的看著四喜,良久良久,忽而抬眼朝著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次拍了拍四喜的肩膀道:“我奉勸你小子一句,莫要再去尋那元寶兒的麻煩了,他如今可是爺的……可是爺的人,我隻說到這裏了。”

說著,常勝便不再多言,轉身大步離去了。

徒留下四喜一臉神色複雜,又一臉怨恨的立在原地。

爺的人?

哼,他們哪個不是爺的人?

被常勝常年壓在上頭,當個二把手,四喜算是認了,可被這麽個區區小兒騎在脖子上撒野,他可咽不下這口氣。

這樣想著,四喜將手緩緩抬起了起來。

隻見他的大拇指上有著一道猙獰又凶惡的牙齒印,正是拜元寶兒那小兒所賜。

當初爺吩咐他絞了那小兒的舌頭,卻不想被那小兒反咬一口,他的整個大拇指險些被他一口咬斷了,雖後頭接上了,可此後無論刮風還是下雨便都會隱隱作痛,且再也使不上任何力道,整個手都廢了大半。

睚眥必報的四喜可咽不下這口氣。

這樣想著,隻見他微微眯了眯眼,不多時,忽而扭頭朝著兩側遊廊方向看去,那裏通向身後的廂房,四喜踟躕片刻,朝著身後廂房方向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