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打那晚過後,許是元寶兒泄憤了後氣消了些,又許是傷口在慢慢恢複愈合,不似前幾日那樣痛得錐心了,元寶兒氣色漸漸好了起來,開始恢複了食欲,漸漸吃吃喝喝了起來。

不過,傷口正在愈合,瘙癢得厲害,傷口慢慢在結痂,又痛又癢,再加上趴在床榻上一連趴了大半個月,依然下不了榻,吃喝拉撒都離不了人,寶兒脾氣反倒是越來越大了起來。

伍天覃日日過來晃**一回,有時早上,有時下午,有時夜裏過來一趟,時辰不定,不過每日都會過來露上一麵。

不知是不是那晚所發生的事情,那晚之後,一抹古怪又微妙的氣氛在二人之間漸漸蔓延了起來。

於元寶兒而言,他不過是個家丁是個奴才,雖然被賣了兩年多,雖然他骨子裏還並無任何奴性,卻也知道,他這樣的身份在伍天覃這樣的家主跟前是壓根不夠瞧的。

甭說他頂撞了他,就是他什麽都沒做,他心血**想要刁難他,無緣無故一板子將他給打死了,也算不得什麽稀奇。

可是,他打了他,元寶兒雖怨恨他,可他卻又花費了重金來醫治他,又是名貴的藥材,又是山珍海味隨便元寶兒糟蹋任他造,甚至還花費了五千兩銀子為他善後。

哪怕他作天作地,故意跟著對著幹,也好似有意縱容著。

而他,不過是一個區區每月領取一兩銀子月錢的看門小童罷了。

那樣的微不足道。

那姓伍的緣何,如此……待他?

這個問題,元寶兒始終有些想不通。

難道是那大鱉怪忽然間良心發現了不成?可是,他良心再如何發現,也沒有平白舍了那麽多銀子,專門為了博得他一笑的道理啊。

畢竟,那些銀子全是實打實的。

那一盅盅燕窩粥,一鍋鍋藥膳粥,那一桌桌山珍海味,一頓便耗費了那姓伍的好幾十兩銀子。

他一個當主子的,為何要如此費心費力又費錢的博得他這麽個奴隸的原諒?

是的,雖然元寶兒並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那大鱉怪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一切好似確實是在……哄著他似的。

想讓他消氣,隱晦的致歉,以及……加倍的彌補。

可是,元寶兒始終想不通的是,這是為什麽呢?

他伍天覃在淩霄閣喊打喊殺慣了的,他要打哪個殺哪個,還需要任何理由麽?

元寶兒進來淩霄閣的最大緣由,便是那淩霄閣裏頭的兩個看門的小廝被他打了,院子裏缺了人了,長寅挨了板子留在了院子裏,另外一個大些的叫長春的是直接被拖出院子的。

長春長寅兩個怎地不見他好吃好喝養著,怎麽偏到了他這會兒,卻——

畢竟,他來這淩霄閣三月不到,分明是不討那大鱉怪喜的,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麽陰謀詭計不成?

元寶兒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雖年紀小,可卻並不代表他愚鈍無知。

可他到底年紀不算大,很多事情想破腦瓜子也想不明白。

那晚,他一氣之下咬了那王八羔子十幾口,他全身全都是他的牙印不說,一個當主子的,會任由他這麽個刁奴對他發瘋啃咬麽?

他分明是可以躲的。

他力氣大得很,元寶兒挨過他好多腳,一腳踹過來的時候,元寶兒半邊身子都麻了,胸肋骨都險些讓他給踹斷了,他要想製止他,不過輕而易舉罷了。

可緣何,卻一直任由他一頓亂咬呢?

“寶兒,吳大夫給你複診來了。”

話說這日一早,天氣越發炎熱不堪,元寶兒悶得發起了小脾氣,將床榻上的被子,枕頭全都踢下了床,又將床頭櫃上的一應物件全都扒拉下來,就連那隻缺了角的碗也被他拂了下去,隨即抓起那三個骰子便要煩悶的往地上砸,不過,砸到一半,頓了頓,不知緣何,將手收了回來。

手裏靜靜的躺著三個骰子。

元寶兒看到這三個骰子,心裏便越發煩悶了。

隻舉著食指一顆一顆埋頭戳著,恨不得將其一把戳爛了。

這時,小六的聲音打外頭傳了來。

不多時,小六立馬和顏悅色道:“吳大夫,您裏邊請。”

門嘎吱一聲,便被推開了。

元寶兒扭頭看到小六迎著個小老頭進來了,一時將骰子朝著懷裏一塞,隨即朝著進來的二人翻了個白眼,然後躺屍似的朝著床榻上有氣無力的一躺,閉目不見。

小六見到地上一片狼藉,看了看床榻上的那道身影,又看了看吳大夫一眼,立馬上前將東西一一撿了起來,隻有些尷尬的衝著吳大夫道:“他這些日子憋得渾身難受,讓吳老見笑了。”

吳老摸了把短須,笑著道:“老朽見多了,舉凡傷筋動骨之人,多是如此,不足為奇,不足為奇。”

吳老笑眯眯的說著,一臉豁達。

小六立馬上前倒茶道:“吳老見識多廣,不愧為元陵城頭一號妙手。”

小六一連恭維著。

不想,話一落,卻見屋子裏陡然響起一聲:“庸醫。”

這道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整個屋子裏的人都聽得到。

小六聞言,朝著床榻上一瞅,隻見元寶兒一動不動的趴在床榻上,拿著後腦勺懟著他們,這聲罵聲不是打他嘴裏喊出來的,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寶兒,不許蠻橫無禮,吳老可是京城第一名醫,多虧了吳老醫治才令你的傷好得如此之快,你不能對吳老如此無禮。”

小六立馬上前批評說教著。

不想,話剛落,便見元寶兒嗖地一下將頭轉了過來,撇了撇嘴道:“他真有說得那麽厲害,那緣何大半個月過去了,小爺還趴在這兒跟個廢物似的動都動不了,哼,依小爺看,他的醫術也不過爾爾。”

元寶兒大言不慚的說著。

“寶兒——”

小六喉嚨頓時一噎,又是無奈又是心疼,一時轉過臉尷尬衝著吳老道:“吳老,您——”

不想,話還沒說完,便見吳老慢條斯理的打開藥箱,取了一卷銀針朝著元寶兒走了去,邊走,邊摸著短須,笑眯眯的看著床榻上那蠻橫小兒道:“哦,老朽行醫數十載,罵老朽庸醫者不少,不過當麵指著老朽鼻子大罵庸醫者,近十年來,你這潑猴倒是頭一個。”

吳老一邊說著,一邊將銀針卷在床榻上攤開,隨即,朝著元寶兒探了探手,道:“且先讓老朽來替你摸摸脈。”

見元寶兒不情不願,吳老笑著道:“老朽一摸,便知你這潑猴皮下究竟藏著怎樣一副真身了。”

吳老這話說得仿佛有些深意。

元寶兒聽了小臉上神色明顯愣了一下,原本要伸出去的手驟然一縮,飛速縮了回去。

一時扭頭看向那吳老頭。

隻見那吳老頭笑眯眯的看著他,一臉高深莫測。

元寶兒一時咬著唇,兩人對視良久。

“來吧!”

隻見吳老笑著說著。

元寶兒臉色微微一變,攥了攥拳頭,正猶豫著要不要將手送過去,這時,外頭忽而冷不丁傳來悠悠一聲:“什麽真不真身的?怎麽著,感情有人敢在爺眼皮子底下使障眼法不成?”

這話一起,不多時,隻見門口一抹玉色身影一恍,伍天覃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跨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