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湊近,便覺得一股淡淡的藥草味道撲鼻而來,許是喝多了藥,又或者傷口上敷了藥的緣故,並不難聞,相反,混合著一股膩歪的奶味,滋生出一股獨屬於元寶兒的味道來。
伍天覃這人素來喜潔,若是換做旁人身上一身的藥味,定會覺得晦氣繼而滿臉嫌棄,可這會兒——
或許,人們對氣味的喜好,並不僅僅源於氣味本身,而是源自於擁有氣味的本體,對偏愛的人,哪怕身上氣味不對味,也天然能夠忍住,而對於無感的人,哪怕身上的氣味對味,卻也莫名覺得熏鼻。
至少,這會兒混合了藥味,奶味,細細嗅去,還夾雜著淡淡薄汗味的元寶兒,伍天覃堪堪可忍。
他隻拿著帕子替他將頭額上的薄汗拭去了,繼而又拿著帕子一角,往元寶兒鼻尖上輕輕蹭了蹭。
元寶兒的鼻子小巧而挺翹,鼻形十分精致有致。
伍天覃這人向來吹毛求疵,尤其對相貌,諸多挑剔,他看人與旁人不同,旁人看人多看個大概,看個整體,他卻喜歡深究細節,隻覺得一張臉上,臉型生得好的人不少,眼睛嘴唇生得好的人亦是處處可見,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上,製勝的關鍵往往並非臉型,並非眼唇,而是取決於鼻子的形態。
生了一個好看的鼻子,可將整張寡淡平淡的臉,瞬間襯托拉高了一個維度。
這個世界上,好看的人不缺,可能落他伍天覃法眼的人卻並不算多。
雖然無論是從心底還是麵上,伍天覃都不大樂意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元寶兒這麽個低賤看門的狗東西,打從第一回見到起,便已入了他的眼了。
溫熱的呼吸氣流,一下一下噴灑在他的指尖。
許是蹭得他的鼻子不大舒坦,隻見那睡著的元寶兒聳了聳鼻子,而後,忽而一臉不滿的將反搭在背後的那隻手摸了過來,朝著鼻子上用力的揉了揉。
瞬間,那挺翹的小鼻子被他一把揉塌了。
伍天覃還來不及多瞧,在元寶兒伸手的那一刻,伍天覃怕驚醒了他,立馬將手一抬,卻不想,帕子的另外一頭,被他的手壓住了,隔著帕子揉著鼻子,許是不大舒坦,不多時,隻一臉不耐煩的拽著蹭在鼻子上的帕子朝著空中胡亂一甩,伍天覃手中的帕子便哧溜一下,被那小兒甩到了榻下去了。
伍天覃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那惱人的狗東西砸巴了兩下小嘴,又反手將小手一搭,重新搭到了後背上去了。
等到伍天覃緩過神來時,他貼身的帕子已落到了地上,至於那罪魁禍首,早已繼續呼呼大睡了起來。
竟連睡個覺也不老實。
伍天覃一時咬了咬牙,繼而又搖頭無奈笑了笑,而後直接牽著袖子,朝著元寶兒鼻尖上胡亂蹭了蹭,收回袖子時,忽見那元寶兒砸巴著小嘴,嘟著小嘴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寬大的衣袖被他揪在了手中,被他一把重新揪了回去。
纖細的手指,細白如蔥,與他玄色衣袍的麵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伍天覃看著拽著他袖袍的那隻手,不知為何,心口微微一窒,結實的喉嚨忍不住上下滾動了一下,心髒一瞬間酥酥麻麻的,變得前所未有的柔軟了起來。
怎麽會有那麽白的手,手指纖細,卻不缺肉感,像是一隻小女人的手。
緊緊揪著他的袖袍,如同揪住了他的心房似的。
拽得伍天覃有些呼吸困頓,寸步難行。
伍天覃微微呼出了一口氣。
不多時,微微抬眼,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張恬靜的小臉上,白日裏梗著脖子無法無天的人兒,到了這會兒難得乖覺。
怎麽會有這樣渾的人呢?
明明怕疼怕死得要死,可是那日他一氣之下下令打死他時,卻死死咬著牙關,從頭到尾沒有吭過一聲,沒有求過一句。
那死強又頑固的模樣,幾日幾夜印在他的腦海,如何都揮之不去。
“元寶兒,爺該拿你如何是好……”
伍天覃低低呢喃著,忽而忍不住抬起了手,朝著那巴掌大小的小臉上輕輕撫了撫。
他用手背的手指朝著那小臉上輕輕摩挲了幾下。
指下一片細膩柔軟。
伍天覃的心也奇跡般的變得鬆軟平靜了下來。
這時,拽著他袖袍的手微微一鬆,伍天覃見狀,隻緩緩伸手過去,牽著他作亂的手要將他的手放進薄被子裏,不想,他剛將手一探,鬆了袖袍的那隻手忽而冷不丁胡亂一抓,一把穩穩抓住了他的手。
伍天覃先是一愣,隨即,身子微微一僵。
隻覺得一股酥酥麻麻的氣流從他的腳底猛地一下竄了上來,路經他的尾骨,一路竄到心房,直竄到頭頂。
元寶兒五指緊緊抓著他的大拇指。
他的手又細又軟又小,五個手指堪堪才握住他的大拇指,隻覺得那樣柔軟,那樣細膩,團團將他簇擁包裹著。
不多時,睡夢裏的元寶兒胡亂呢喃了一聲,隨即,抓著他的手胡亂朝著臉頰下一塞,隻枕著他的手掌睡得香甜無比。
他臉上微圓的肉瞬間墊在了他的手心。
手心裏一片軟膩細嫩。
伍天覃卻呼吸微微一頓,隻覺得手心漸漸開始發熱發燙,燙得他思緒混亂,胡亂不清。
等到他整個人緩過神來之際,隻見不知何時,整個人已經不知不覺間湊了上去。
帶著奶味的呼吸緩緩噴灑著,打在了他的唇鼻。
溫熱又清甜的氣息將他整個人團團圍繞。
夜漸漸濃烈。
油燈上的火苗輕輕搖曳。
室內一片暈黃。
天氣十足悶熱,鼻尖漸漸冒了一層細汗。
許是有人湊過來,將空氣阻擋,熱風逼人,隻見那撅著嘴睡著的元寶兒渾身不適,隻嗖地一下將頭一抬,一邊擦汗,一邊將臉轉了過去,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殷紅飽滿的唇在另外一片薄薄的唇上唰地一下路過。
他毫無知覺,壓根不知發生了什麽。
後者,卻嗖地一下一掙,整個人噌地一下從那床頭一躍而起,他劇烈的動作打翻了一旁的藥碗,藥碗軲轆一下一個翻轉,裏頭的藥湯嘩啦一下傾灑了出來,藥碗卻在那床沿軲轆軲轆轉著,轉了幾個圈,滾在那床沿,要掉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