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

小六自是聽懂了伍天覃的意思。

那明晃晃的明示加暗示,可不就在等著寶兒開口服軟麽。

一個說打便險些將個半大的孩子幾板子打死的人,小六絲毫不會懷疑他的話裏的權威性。

於是,小六隻得著急忙慌的勸解著寶兒。

卻見那元寶兒咬著牙關,將小臉轉了過去,梗著脖子就是不開口,就是不服軟。

眼看著這主仆二人今兒個又要徹底對峙上了,就在這氣氛僵持之際,這時——

“那可是本少爺的鳳囚凰?”

忽見那赫三冷不丁的用扇子指著窗台上掛著的那個金燦燦的籠子,驟然大聲開口質問著。

許是赫三這聲音有些大,且聲音隱隱有些暴跳如雷的味道,一時引得伍天覃的目光從元寶兒臉上移開,順著那赫三所指的方向看去,赫然隻見那窗口,昨兒個伍天覃提來遺漏在這兒的那鳥籠子懸掛在了窗子上,隻見此刻籠子上小金門敞開,原本裏頭的那隻綠山雀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

隻見赫三暴跳如雷的將那金鳥籠取了來,氣得臉色發青,麵目扭曲的將金鳥籠子朝著伍天覃跟前一遞,隻恨不得跳來跟他幹仗道:“二哥,我的鳳囚凰,這是不是我的鳳囚凰——”

赫三高高舉著籠子的手隱隱在顫抖。

整個人已氣得齜牙裂目了。

伍天覃目光落在了赫三五官扭曲的麵容上,半晌,目光一移,複又落到了赫三手中的鳥籠子上,隨即,額頭上好不容易消散下去的青筋又開始一點一點鼓了起來。

隻見那金燦燦的鳥籠子上,不僅小金門消失不見了,就連鳥籠子上頭那顆拇指蓋大小的紅寶石也已不見了蹤影,並且,除了紅寶石,就連籠子外頭那一顆顆十幾顆米粒大小的綠寶石也跟著齊刷刷地不見了蹤影。

整個金籠子上頭滿目蒼夷,剩下的全部都是寶石被扣弄走後,一副殘缺不全的痕跡。

而更令人瞠目結舌的,籠子裏,擺著一小蝶碎糕點屑,此刻,裏頭三隻黑不溜秋的不知是小雞仔子還是小鴨崽子,正撲騰著翅膀,在籠子裏悠悠啄得正歡了。

赫三的寶貝,洛陽名家古大師去世前的最後一件遺作這會兒懟到了伍天覃的跟前。

甭說赫昭楠了,就連伍天覃的胸口此刻都跟著劇烈收縮著,血管裏的血壓急劇膨脹著,好似隨時隨地要跟著爆裂開來似的。

伍天覃一時閉上眼睛,喘了口氣。

他昨兒個將這鳥籠子遺漏下來,不過是想將那綠山雀兒捎來給那小兒逗悶的,他料想他放不過他那隻雀兒,卻也猜測他最多不過是氣不過將他那隻雀兒偷偷給放了罷了。

不想這個遭人恨的小財迷,竟連那籠子上的寶石全部被他給摳弄走了不說,還將赫三的寶貝養起了雞崽子鴨崽子。

他怎就那麽渾呢。

他怎就那麽會氣人呢。

伍天覃活了整整二十年所受的氣,趕不上這兩個月所受的氣多。

伍天覃一時一個頭兩個大。

睜開眼時,伍天覃嗖地一下咬牙朝著趴在桌子上的那小兒臉上掃了去,卻見那小兒絲毫沒有半分畏懼和害怕,反倒是將小臉嗖地一下轉了過來,麵無表情,高抬著下巴,死死的懟著小臉與他對峙著——

整張麵無表情的小臉上,好似在齜牙咧嘴惡狠狠的說著:來啊,有本事打死我啊!

伍天覃一時氣得夠嗆,然而,目光在那張消瘦了一大圈的小臉上掠過後,胸腔裏頭滋滋往外冒的怒火又一時給堵住了似的,隻不上不下,進不來,又出不去的。

最終,伍天覃氣得朝著無辜的小六麵無表情撒火泄氣道:“還不趕緊將這個屋子給爺收拾幹淨恢複原樣了,瞧得爺鬧心。”

又咬牙切齒的衝著那元寶兒道:“元寶兒,你個好樣的,半身不遂了也擋不住你惹禍是吧,今兒個你的賬爺一筆一筆全記在賬本上了,待你傷好了後,爺要一樣一樣跟你清算,哼。”

說罷,伍天覃將袖子一甩,轉過臉來去時,瞬間換了一張和善的臉麵,不想,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那赫三早已氣得渾身打顫,滿目癲狂,隻嗖地一下,舉著扇子朝著趴在那桌子上的元寶兒渾身發抖,怒目而視道:“元寶兒,你……你個膽大包天的狗奴才,竟敢損壞本少爺的鳳囚凰,你……你拿命來,本少爺……本少爺今兒個非要宰了你不可——”

說著,便氣得發狂要朝著元寶兒削去。

伍天覃見狀,立馬眼明手快的抬臂將手一欄,隨即飛快一邊將手臂搭在了赫三肩上,一邊從赫三手中那將裝了三個雞鴨崽子的金籠子接了過來,一邊將人攀著緩緩往外推,邊推邊開口勸解著,語氣中難得夾雜著幾分溫和和賠笑道:“來,三弟,二哥平日裏待你如何?你放心,今兒個這筆帳記在二哥賬上了,二哥自不會賴賬的,你放心,元寶兒那狗東西爺放不過他,他反了天了他,又是賭錢,又是作亂,連養病都養不消停,如今竟還作亂到你頭上來了,你放心,二哥定會好生修理他的——”

伍天覃剛忙將人往外推著。

卻見那赫三急紅了眼,朝著伍天覃激動咆哮道:“那是我娘的遺物,那是我娘的遺物,他敢損壞我娘的遺物,我……我跟他拚了我——”

“好好好,二哥知道,你先冷靜,莫要激動,你娘的遺物,二哥知道,你放心,二哥定會做主給你討要了來的,一準將你的鳳囚凰修好了,保管恢複成原樣,瞧不出任何一點瑕疵如何。”

“來,去二哥的書房,二哥書房裏的寶物隨你挑如何,你不是中意二哥書房裏的那座八寶琉璃塔麽,西域來的寶物,二哥送了你如何?還有那件珊瑚玉樹?還有掛在二哥書房裏的那副《煙雨圖》二哥也送了你如何?對了,上月裏二哥得了對古琵琶,你不是喜歡聽蕪兒彈奏琵琶麽,這麽著,二哥將那對古琵琶贈了你,改日二哥組個局,請蕪兒出山,給咱哥幾個彈奏一曲琵琶,再來一回夜遊護城河如何?”

話說,伍天覃攀著赫三的肩膀,一路好言勸撫著,終於將那齜牙障目,滿身咆哮怒火的赫昭楠給勸出了屋子。

一上午,這下人房便鬧了兩門大官司。

“你呀,跟三哥認識這麽多年,我還沒見過他鬧過這麽大的脾氣,你可今兒個可徹底蛇打七寸,打到三哥傷疤上了。”

“那鳳囚凰,也就是那金籠子上的紅寶石是三哥他娘臨走前留給他的遺物,讓他當作聘禮送給三哥未來妻子的,不然,一個鳥籠子哪值得他那麽喜愛,走哪兒提哪兒的,四處顯擺,恨不得刻腦門上了都。”

話說,伍天覃將赫昭楠弄走了後,楚四不由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又寵愛的朝著元寶兒開口說著。

說著說著,他自己也跟著搖頭笑了起來。

他今兒個算是瞧明白了,緣何寶兒會被打成這個樣子,緣何上回二哥一氣之下恨不得將人送給他了,實則是……實則是個不消停的啊。

楚四總共見寶兒不過三回,可回回都在大鬧天宮。

頭一回,在府外,以一人之力將那衛狄耍得團團直轉,差點兒攪得整個護城河的龍舟賽都徹底歇菜了。

第二回在他生辰宴上,他醉酒大鬧畫舫,以一人之力攪了整個夜宴。

再有就是今日了,屁股都開花了,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了,卻偏偏有能力,以這半殘的身軀氣得二哥咬牙切齒,鬧得三哥恨不得要提刀殺人。

確實是個能折騰的。

隻是,這個性子,這般折騰下去,他……如此嬌弱,受得住麽?

楚四滿眼寵溺和心疼。

話一落,隻見元寶兒從衣襟裏頭摸出了一顆鮮豔奪目的紅寶石,朝著楚四跟前一遞,隻咬了咬唇道:“我……我不知是赫三公子他娘的遺物,四公子,你……你可否替我將東西歸還於他?”

元寶兒垂著眼,有些愧疚的說著。

楚四聞言,一臉欣慰,看來寶兒雖渾,卻並非是非不分,不過,看著躺在他手心的寶石,楚四想了想,道:“不打緊,隻要東西還在,就無礙。”

說著,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沉吟片刻道:“二哥今日出了血,勢必會親自過來討要的,你一會兒交給他還能當作贖罪。”

話落,楚四好言寬慰了寶兒一番,又幫襯著將屋子清理歸位,與小六一道將人抬回床榻後,楚四直接回了楚宅,備了一應補品和禦用的藥膏給元寶兒送了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就2更了,明天盡量2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