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元寶兒這會兒正在興頭上了,隻見他一條胳膊撐在桌子的軟枕上,一手手中攥著一把碎銀子,見到伍天覃背著手,逆光而來,攥著銀子的手一點一點加大了力度,直到指骨發白。
二人隔著偌大的床榻遠遠對視著。
這是元寶兒自被打起,頭一回正眼瞧過那人。
兩人遠遠對視著。
伍天覃額頭上的青筋根根繃起了,不過,臉上卻並未見到以往那般陰森冷厲,好似更多的咬牙切齒,而非暴戾冷麵。
元寶兒不過看了一眼,很快,隻將白眼一翻,收回了目光,隨即,將下巴一抬,麵不改色的朝著對麵那個滿身肥肉的胖子道:“這把老子輸了!”
說著,將手中的一把銀子直接豪邁的朝著軟榻上一撒,又繼續衝著那胖子咬咬牙道:“胖子,繼續,再來一把!爺爺要殺得你屁股尿流!”
元寶兒旁若無人的喊著。
好似壓根沒有瞅見這個從天而降的人似的。
隻是,他這一聲吩咐,卻未見人擁護,隻見一個個站立難安的杵在原地,絲毫不敢響應元寶兒的號召。
這日來的皆是西院那波人,上個月才因賭錢被伍二爺逮了個正著,一個個被摁在淩霄閣的院子裏,打得個半死,都被他打怕了,到了這會兒還有半數人屁股上的傷未曾好透了,是一個個捂著屁股趕過來陪這元寶兒消遣的。
原本經曆了上回那一遭,這一回是擰死也不願再來陪元寶兒胡鬧的,不過,聽說這一回是那伍二爺準許的,聽說爺已放了話了,但凡哪個將元寶兒哄好了,哄開心了,非但不會遭罰,反而重重有賞。
原本眾人不信,可這幾日下來,日日見那廚房裏頭的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一道道朝著元寶兒那下人房送著,這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眾人的疑慮便打消了大半,尤其今兒個一早,將他們哥幾個喚了來,大魚大肉供養著,一大早,除了元寶兒這兒,整個太守府還有哪個院子裏頭吃得上這般美味佳肴,就連公子小姐屋子裏,也不見得這般豐盛奢靡。
於是,一個個全都深信不疑了。
不想,待吃飽喝足後,這才剛玩了幾把,那位活閻王就又來了。
這會兒一看到這伍天覃,一個個便覺得屁股疼得開花了。
隻一個個畏懼得厲害。
哪個還敢頂風作案?
一個個隻看了看那元寶兒,又看了看那伍二爺,戰戰兢兢的杵在原地,隻見那伍二爺氣勢威嚴,臉上似怒非怒,一時鬧不準,這是要他們陪著寶兒玩了?還是不能陪著寶兒玩了?
甚至有人心慌意亂的捂起了屁股。
正當所有人宛若驚弓之鳥之際,這時,又有兩道身影背著手緩緩踏了進來。
“喲,二哥,感情這就是你金屋藏的嬌啊?我道藏的是哪一個?霍霍得你這淩霄閣上下火熱朝天的,霍霍得咱伍二爺這幾個月來鮮少踏出過府門來,感情是咱們的老熟人啊?”
話說赫三搖著扇子抬著目光,隔岸觀火的欣賞了整個屋子裏頭的景致一圈,最終,將目光投放到了屋子正中央趴在桌子上的那道身影上,尤是赫三見慣了世麵,可是看到桌子上那道離奇的畫風時,依然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半晌,偏頭看向一旁的伍天覃,似笑非笑道:“二哥,我算是理解你這倆月為何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感情你這院子裏頭的戲可比四弟園子裏頭的戲好看多了,弟弟這倆月不過才來了兩回,回回都能撞見唱大戲。”
赫三笑眯眯的調侃著,半晌,嘴裏忍不住撲哧一笑,衝著對麵的元寶兒笑著道:“元寶兒,怎麽樣,今兒個手氣如何?”
又道:“瞧你這架勢,不贏都對不起你這巨大的付出啊?”
又笑吟吟道:“瞧得爺都手癢癢了起來,我來陪你玩幾把怎麽樣?”
赫三興衝衝的問著。
元寶兒聞言,抿著唇,沉吟片刻,隻將下巴一抬,衝那赫三道:“請!”
赫三聽了嗖地一笑,隨即搓了搓手,正要過去,這時,楚四將人一攔,斜眼掃他道:“你少起哄。”
話一落,楚四幾步跨了過去,快步跨到了元寶兒跟前,隻一臉關切的將人四下打量著,半晌,目光直直落到了元寶兒屁股上,隻見屁股鼓鼓囊囊,裏頭墊著厚厚的紗布和藥材,方一湊近,便覺得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
楚四瞬間一臉憐惜又著急道:“寶兒,可是傷得厲害?”又道:“都受傷了怎麽不好生躺著,都這樣了,怎還隻顧著玩耍,這板子打到腰臀上,可是會傷筋動骨的,你這般瞎胡鬧,幾時才能好得了?”
楚四急不可耐的關切著。
元寶兒聞言,卻沉默不語著。
楚四焦急之下語氣湍急,見寶兒咬著牙不說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重了,隻立馬將語氣一緩,隻有些心疼道:“可……可還疼得厲害?”
楚四放軟了語氣,一臉心疼的問著。
元寶兒聞言隻咬著牙,半晌,終於抿著嘴梗著脖子道:“橫豎死不了。”
元寶兒咬牙說著,就連對楚四的語氣也未見得多麽好,不知是在遷怒他,還是為何。
楚四絲毫不惱,隻連連道:“我府中有禦賜的藥膏,是我大伯行軍的良藥,他營地裏時常有人挨軍棍受罰,用了此藥效果奇佳,我一會兒便派人去取了給你送來,可好?”
又道:“我不知你受了傷,今兒個才剛知,不是不來瞧你的,你莫生我氣可好?”
楚四見元寶兒不跟他說話,隻伏低作小的趴在元寶兒跟前認錯輕哄著,頓了頓,想了想,忽而又道:“你可是怪我上回沒有將你留下來?”
楚四隱隱約約意識到寶兒在遷怒他什麽。
他一臉愧疚。
倘若他上回強硬的將他留在身邊,他便不會遭到二哥的責罰了。
楚四雖未查看到寶兒身上的傷勢,可看到他趴在桌上絲毫動彈不得,又見不過才幾日不見,他那圓滾滾的小臉便瘦了一大圈了,再見二哥今日脾氣隱忍,便知,定是傷得不輕。
楚四沒有絲毫架子,隻趴在元寶兒跟前一聲一聲關切的解釋著。
終於,數度輕哄之下,隻見那元寶兒聞言,緩緩將臉轉了過來,看了楚四一眼,道:“不怪你。”
頓了頓,又咬咬牙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是不會無故遷怒於你的。”
元寶兒梗著脖子說著。
楚四聞言,立馬神色一鬆。
又湊到他的跟前,溫柔的詢問起他的傷情。
杵在遠處的伍天覃隱隱有被這句話內涵到了似的,冤有頭債有主?
一時,摸了摸鼻子,又遠遠掃了那元寶兒一眼,見楚四趴在他的跟前,兩人臉湊到一塊,見了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一時,又抬著目光,見整個屋子裏頭一片噪雜,眼前齊刷刷的圍了十餘人,一個個粗魯無比,伍天覃便又覺得鬧心,一時大手一揮,衝著眾人道:“都散了罷,這裏是養病的地方,不是胡鬧作亂的地方,今兒個爺便不罰你們了,記住,這裏可是太守府,下回賭一回爺削一回。”
伍天覃甩著手,蹙著眉淡淡吩咐著。
這話一落,簇擁在軟榻旁的十餘人頓時一個個齊齊鬆了一口大氣,一時一個個感恩戴德的溜了出去,轉眼不見了人影。
眾人一走,屋子裏倒是清淨了下來。
伍天覃背著手,走到了元寶兒跟前,掃了那元寶兒一眼,嘴裏冷哼一聲道:“哼,既然還有精力賭錢,看來身子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那麽依爺看,也用不著這麽多人將你伺候了。”
說著,伍天覃目光一掃,落到了屋子留下來的小六等人身上,看了幾眼,道:“你們幾個打明兒個起該回哪兒回哪兒罷,這狗東西既然如此皮厚,依爺瞅著,爺用不著你們伺候了,省得浪費了府中大量的人力物力。”
伍天覃淡淡說著。
不想,話剛落,便見那小六臉上一急,立馬上前一步道:“爺,使不得,使不得啊,寶兒……寶兒身上傷了筋骨,傷得厲害,如今連身子都還翻不了呢,更甭提吃喝拉撒,他前幾日一直吃不下東西,還是打昨兒個起爺吩咐廚房備了一應吃食過來才勉勉強強用了幾口,這會兒還虛弱得厲害,實在是離不得人照看啊。”
小六急急勸解著,頓了頓,又著急忙慌道:“許是傷勢過重,這幾日夜裏寶兒夜夜睡不安穩,每到夜裏便發起燒來,他實則是昨兒個夜裏燒得厲害,嘴裏沒味,身上傷口又疼得厲害,加上一連著趴在**幾日動彈不得,這才心情鬱結,小的們這才咬咬牙自作主張將西院那幫人喊來熱鬧熱鬧的,並非有意要做局賭錢的,小六保證往後再也不讓寶兒賭錢了,還請爺不要遣散了小的們,至少也得等到寶兒能夠下得了榻了,吃喝拉撒不讓假手於人了,再遣了小的們幾個才成啊!”
小六見爺要遣了他們幾個,對寶兒不管不顧了,一時急得恨不得原地跪地求情了。
伍天覃聞言,又似隱隱被番話給說動了,良久,隻見他搖著扇子,掃了眼那趴在桌子上,烏龜似的人兒道:“哼,你保證了,那其他狗東西呢?”
伍天覃淡淡抬著下巴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