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到底是不是那瘦猴呢?

話說打從玉暉軒出來後,元寶兒還依然在歪頭斜腦的琢磨著。

對方沒應他,抬眼掃了他一眼,然後目不斜視地越過他跨入了大院,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元寶兒覺得有些像,可畢竟時隔兩年,他跟那瘦猴不過兩麵之緣,許是認錯了也情有可原。

在有限的記憶中,隻隱隱記得是個骨瘦如柴,手腳靈活,跑得飛快,比猴子更要敏捷的人,當時搶走了他娘的那口大鍋,讓他娘一蹶不振,嚎啕大哭,險些哭暈了過去。

再後來,元寶兒一腳踹翻了那口鍋,他永遠忘不掉那雙陰狠嫉惡地眼,涼颼颼的,冰冷嚇人。

一如方才。

倘若是的話,那麽這個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且瞧著方才那人那裝扮架勢,並非大公子的好友舊交,聽著像是隨從,卻又不同於一般的隨從。

能夠令那眼高手低的邵安聽從的隨從。

那是什麽人?

怎麽來的太守府?

是大公子遊學這兩年帶回來的麽?

一路上,元寶兒都在冥思苦想著。

就是覺得有些稀奇,沒曾想有朝一日他元寶兒在這太守府裏頭竟還能遇著個老熟人,呃,雖然不算老,也不算熟,可要知道,這可是太守府耶,他孤零零一人被發賣進來,一來便是整整兩年,仿佛與外界與世隔絕,與他原先的世界,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徹底斬斷了任何聯係,仿佛再無任何瓜葛了似的。

如今,冷不丁冒出了一張熟悉麵孔,如何不叫元寶兒不驚訝,不稀奇。

若是那人當真是原先那瘦猴的話,元寶兒或許還能向他打探一下爹娘的下落。

還有,他日他去了大公子院子裏頭,不就多了個幫手和庇護了麽?

到時候暗戳戳的將他發展為他的小弟,豈不是能在玉暉軒橫著走了麽,哼,那姓邵的,還會放在他的眼裏麽?

元寶兒一邊美滋滋的想著。

就是有些可惜,今日大公子不在院子裏,不然,他今兒個毛遂自薦,順利的晚上便能搬離那狗日的淩霄閣了。

橫豎今日不在,他便明日去,明日若再不在,他便後日去,後日若再不在,他便請上一日假,在那玉暉軒院子口沒日沒夜守著,他還不信了,守不到大公子的人呢。

“哎哎哎,你是哪個院子裏的,你,過來,給本小姐撲蝶——”

話說元寶兒一路抱著點心吃著,一路踏出了玉暉軒,正要回去淩霄閣時,這時,走在一處岔口處時,忽而被人一把叫住了。

元寶兒抬眼一瞅,遠遠地隻見五六個丫頭小童紛紛舉著網兜,在園子裏四處撲騰,而遠處那株石榴樹下,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兒正叉著小蠻腰,衝著元寶兒頤指氣使著。

年紀雖小,可穿戴不菲,隻見頭上梳著雙頭鬢,鬢上綁著綠色頭繩,周遭的鬢包上別著一圈圈拇指大小的白珍珠,穿著一襲鮮豔的桃紅色羅裙,脖頸上掛著一圈小拇指大小的瓔珞圈,遠遠看上去通身金貴,就跟菩薩座下的小仙女似的,再細細看去,隻見濃眉大眼,鳳眼出挑,竟有幾分太太俞氏的影子。

噢,此人原是俞氏的親生女兒,伍家三小姐伍念禪是也,亦是那伍天覃伍二爺同父同母的胞妹。

據說,是被伍家眾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掌上明珠。

元寶兒在逢年過節時遠遠地看見過幾回。

還據說,是伍家女兒堆裏的伍天覃,最是個刁蠻任性的。

“哎,說你了,啞巴啦,還不趕緊過來給本小姐撲蝶!”

見元寶兒杵在原地不動,隻見那伍三小姐胖臉一鼓,將眼一瞪,便要生氣發怒了。

元寶兒心裏罵了句“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看來這兄妹兩個都不是什麽好貨。

心裏雖這樣罵著,可麵上還不敢不從。

他元寶兒在這太守府裏頭可是樹敵不少了,這若再將這位三小姐開罪了去,怕沒個好活的了。

據說,那大鱉怪挺寵他這個妹子的。

往日裏得了什麽新鮮好玩的玩意兒都會讓人給三小姐送去。

這若同時開罪了他倆,元寶兒怕是隻能原地自焚了。

“是,三小姐。”

元寶兒翻了個白眼後,隻得蔫蔫過去追著碟。

“等等,蝴蝶在那兒,樹上有兩隻,你去逮那兩隻,那兩隻最是好看!”

話說話,隻見三小姐伍念禪已經叉腰來到了元寶兒跟前,將手中一個兜網朝著元寶兒跟前一遞。

元寶兒一抬頭,看了伍念禪一眼,正要去接,卻不想,如何都扯不動,再一抬眼,隻見那伍三小姐舉著兜網正愣愣地看著他,手中的兜網忘了撒手了。

“三小姐?三小姐?”

元寶兒抬手朝著她的眼前揚了揚。

下一刻,隻見伍念禪愣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整個人這才如同受了當頭一棒似的,驟然醒悟了過來,卻是冷不丁將身子一轉,拿背對著元寶兒,背過去許久許久,這才緩緩轉過了身來,那雙鳳眼重新緩緩落到了元寶兒臉上,一寸一寸看著,然後,耳朵一寸一寸紅了起來。

“你……你是哪個院子裏的?”

隻見伍念禪囂張的氣焰瞬間降了下去,偷偷瞄了元寶兒一眼,咬著唇低低問著。

“小的二爺院子裏的。”

元寶兒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如實回道。

說著,將網兜一扯,看了伍念禪一眼,道:“小的去給三小姐撲蝶去了。”

舉著網兜便走。

“哎,你若……你若逮住了,本小姐,本小姐重重有賞。”

伍念禪在元寶兒身後喊了一句,一邊喊,一邊忍不住邁著小步,愣愣的攆了上去。

無緣無故遇著了這麽件倒黴催地破爛事兒,元寶兒本欲翻著白眼應付了事,不想,聽到後頭那句“重重有賞”,瞬間,元寶兒整個筋骨瞬間鬆泛了。

不就是爬個樹,逮個蝶麽?

難得到他寶大爺麽?

哼,小意思。

元寶兒瞬間精神抖擻地將網兜往褲腰帶上一插,將兩個袖子往胳膊上一擼,便吭哧吭哧地往樹上爬了去。

“快看,那小兒跟個猴兒似的,爬到樹上去了。”

元寶兒靈活敏捷地動作瞬間引得底下所有小丫頭小童們爭相簇擁圍看。

一下子圍了十來人過來。

結果,不知是多年沒有爬樹一下子生疏了,還是觀眾們太過熱情幹擾到他了,還是那樹上長滿了苔蘚,太過滑溜,眼看著元寶兒雙腿踩著一根粗大樹枝,小心翼翼斜著身子伸著網兜就要將那兩隻纏纏綿綿在一起的一對兒蝶兒撲入網裏了,這時,腳下忽而嗖地一個打滑——

“啊啊啊啊——”

底下瞬間響起了一陣鬼叫聲。

元寶兒身子一個不穩,直接從一丈多高的大樹上筆直墜落了下來。

元寶兒以為自己死定了。

在從大樹上掉下來的那一刻,元寶兒氣得牙癢癢,不想他元寶兒逍遙一世,竟到最後討得了這麽個憋屈的死法。

他元寶兒不是餓死,不是病死,不是被人打死,折磨死的,竟然是從樹上掉下來直接摔死的。

還能再憋屈點兒麽?

早知道,就不該貪念這麽點兒賞錢。

他若死了,他定放不過那伍念禪,做鬼也放不過她,順帶著將她那王八羔子哥哥一並拖到地獄去,哼!

就在元寶兒以為自己將要死翹翹的時候,不想,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