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什麽?
自然是探究昨兒個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可不願跟個冤死鬼似的,無緣無故被人當作貨物似的送了賣了,又無緣無故的被當個貓兒狗兒似的,領了回來。
說送就說,說不送就不送,哼,問他了麽?
他雖被發賣給伍家賣了死契,可他可不是伍家的家生奴才,他有錢了,是可以贖身的。
雖然元寶兒打從心眼裏對這太守府埋怨得厲害,尤其是對這太守府裏的那個王八羔子,可到底是生活了整整兩年的地方,曾一度將幹癟瘦弱,瀕臨死亡的他養得白白胖胖的,何況,他本不願節外生枝,一心苦等爹娘來贖,無論從哪一方麵,都是不願過於草率的離開伍家的。
可是,若是送去的地方是楚家,那麽,這個堅決的念頭便也不一定非得堅決。
至少那個楚四一看上去便是個心善寬和的,定然是個好糊弄的,哪像姓伍的這般軟硬不吃,還惡毒霸道,陰毒小氣,處置起人來毫不手軟,若真跟他鬥,元寶兒壓根鬥不過他。
可若是真跟了那楚四便不同了,說不定他哭一哭鼻子,口吐蓮花,胡說八道一番,便能哄得他親自替他找尋他爹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元寶兒昨兒個雖有片刻的失落和心慌,被爹娘賣了,如今又被買主賣了,他不過是憤憤不平,又打從心裏感到恐懼和迷茫罷了,唯恐有朝一日,被人不停的賣賣賣,便再也尋不到爹娘,尋不到爹娘罷了,所以他昨兒個不過是恨,是氣,這才故意跟那姓伍的對著來的。
這會兒,若真的又要再將他弄回來,那麽,元寶兒勢必要跟他約法三章,不然,哼,這太守府他可不待了。
元寶兒鼓著臉,悶頭便往院子裏闖,結果一去,便見院子裏靜悄悄的,沒瞅見幾個人影。
“喲,小寶爺,您可終於舍得起來了?太陽都要曬屁股啦?肚子餓了嗎,我早起給你打了吃的,就擱桌子上了,你瞧見沒?”
唯有院子口守門的長寅坐在門檻上,遠遠瞧見了元寶兒,跟隻螞蚱似的,一臉激動得蹦躂了來。
元寶兒方一靠近,便見長寅眼巴巴地衝著元寶兒道:“小寶爺,我都沒日沒夜的當了三日的差了,都要累趴了,吃了東西後,你來換我如何?昨兒個我守了一宿,眼皮子都在打架了,可再也熬不住了。”
長寅一臉殷勤的說著。
可憐自元寶兒來了後,他就沒睡過幾回踏實覺。
院子裏有他沒他沒差。
院子基本上都是長寅一個人守的。
長寅巴巴討好著元寶兒的眼色說著。
元寶兒卻抬了抬下巴道:“大鱉怪呢?”
長寅一聽,瞬間皺巴著張臉,慌忙四下探了一眼,哭喪著臉道:“我的個寶大爺,你能不能好好說話,這回頭若讓人聽了去,又得沒你好果子吃了。”
說著,見元寶兒繃著個小臉,便耷拉著肩道:“爺用過早膳便走了,沒叫車,不知在前頭太太那裏,還是出門了。”
話一落,便見元寶兒板著臉繼續道:“常勝呢?”
長寅便又苦著臉道:“勝哥跟著去了。”
“得旺那孫子呢?”
元寶兒挨個問著。
長寅終於認真看著元寶兒道:“寶兒,你可是有啥事啊?”又道:“得旺今兒個告了假,回帽兒胡同了,得兩日後才回了。”
長寅邊說著,邊撓了撓腦袋道:“對了,昨兒個去楚四公子府上可是長了見識?聽說楚四公子府上可是將軍府呢?是不是比咱們太守府更要氣派?不過,這楚府再氣派定也是比不過咱們京城伍家那處宅子的,是也不是?哎,寶兒你跟我說說唄,你可真長臉,來了淩霄閣才一個多月,便跟著爺去參宴了,我來了這麽久了,還沒跟著外出過幾回了。”
長寅叭叭叭的追問著,一臉的羨慕。
顯然,並不知昨兒個元寶兒差點兒被發賣一事。
元寶兒原本正要盤問長寅可知道昨夜一事,不過見他這番言論,便料定了他是個一問三不知的,當即蹙著眉頭道:“我昨兒個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回的?”
元寶兒擰著眉頭,略有些心煩意亂的問道。
長寅立馬齜牙笑道:“你啊,昨兒個後半夜回來的,還是被得旺和宏財二人合力抬回來的了,一身的酒氣,早已爛醉如泥了,嘖嘖嘖,我說,寶兒,你昨兒個怎麽喝了那麽多酒啊,可是爺賞你的,我可真是羨慕你,這麽快便入了爺的青眼了。”
長寅哀須短歎的說著。
話裏話外無不羨慕。
元寶兒聽了卻冷笑一聲,這樣的青睞他元寶兒可消受不起。
見整個院子空落落的,元寶兒隻一臉不耐煩的跟隻大螃蟹似的,在院子裏來回走動。
對了,螃蟹?
元寶兒突然想了起來,他昨兒個順的那隻螃蟹哪兒去了?
算了,暫且管不了那麽多了。
見伍天覃久不回來,元寶兒心裏有些沒底,一時抓不準那鱉孫子的心思,昨兒個是當真想要將他送了人,還是,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他,然而不論何種緣故,都令元寶兒極為憤恨及不安。
終歸,這淩霄閣可不是個安生之所。
元寶兒得趁早為自己尋條後路了,要不然,即便這回有幸沒被他賣了送了,焉知是不是還有下一回呢?
看來,元寶兒得為自己個的未來好好籌謀籌謀了。
贖身?想辦法重新回到廚房?投奔楚家?對了,日前伍家大公子不是回府了麽?元寶兒心心念念盼了整整兩年,不想,關鍵時刻竟將這一茬給拋在了腦後,瞧他,他真是被那姓伍的昨兒個那一出給氣糊塗了。
要知道,前兒個,他還在托長寅等人打探大公子的喜好了。
要說贖身,他銀子許是差不多了,可最為關鍵的是,爹娘眼下還不知去處了,贖身的錢不差多少,可若是湊齊一路趕回草廟村的,怕是還不夠,若那日那鱉孫子沒有沒收他賭贏的那些銀子,怕是差不多了。
至於重新回到廚房,是避開了伍天覃這頭虎狼,卻避不過廚房裏頭那些臭蟑螂們。
前兩條路都不算康莊大道,具有風險。
可大公子不同。
大公子賢名在外,他飽讀詩書,最是個扶貧濟世的大好人,想當年元寶兒這條命,還是在他手中救下的呢。
若投奔大公子麾下,一來可逃命,二來算是報恩,這三來嘛,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就伍天覃那樣遊手好閑的,哪配跟大公子比。
當即,元寶兒便沒耐心等下去了,這個念頭一起,什麽狗屁約法三章,便是那王八羔子派了十台大轎來請,這一回,也休想將他元寶兒給請回來。
當即,元寶兒惡狠狠的將眼一瞪,將下巴一抬,直接推開長寅,一溜煙摸出了淩霄閣,朝著大公子的玉暉軒雄赳赳氣昂昂的撲了去。
大公子的玉暉軒更靠北一些,離著前院更近一些,元寶兒雖不曾去過,可有兩回給老爺書房送膳食時,曾打玉暉軒周邊經過過,他知道大概位置。
當初在廚房時,他便在琢磨著該如何投奔大公子,可惜他那麽快外出遊學了,元寶兒還一直未曾在大公子跟前露過臉的。
這日,他走到半道上又重新返回了淩霄閣,從那伍天覃的廳子裏端了一疊點心摸了過來。
玉暉軒眼瞅著比大鱉怪的淩霄閣要小上許多,瞧著院子外頭清淨,連個看門的人都沒有。
伍天覃那淩霄閣裏裏外外有三十多人伺候,不想,這玉暉軒外頭竟清淨得跟做古廟似的。
“有人麽?”
“請問有人麽?”
“我可進來了?”
話說元寶兒捧著點心在外頭探頭探腦,一邊壓低了聲音喚著,一邊試探著推門而入。
不想,正要進去,這時——
“大膽,你是哪個?怎敢在大公子門口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大公子愛清淨,最不喜人吵鬧喧嘩麽?”
就在元寶兒邁了一隻腳進院時,這時,一道中等身形的男子一邊打了個哈切,一邊大搖大擺的踏了過來。
走到半道上,隻見那人揉了揉鼻子,遠遠朝著門口的元寶兒方向看了來,這一看,隻見院內院外二人齊齊一愣——
下一刻,隻見院子中央那個男人瞬間眯著眯眼,隻一臉陰惻惻道:“元寶兒,是你——”
那人微微咬牙,一動不動盯著門口的元寶兒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說著。
元寶兒一愣,隻見院子裏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兩年前被調去了大公子院子伺候的邵安是也。
是的,去往大公子院子裏伺候,也不一定能順風順水的,元寶兒的死對頭邵安可就在玉暉軒了。
可是,那又如何?
廚房裏有楊三,淩霄閣裏有四喜,隻要他能順利進入玉暉軒,一個邵安又如何?在廚房時,沒人護他,許是不是邵安的對手,可在公正嚴明的大公子跟前,他可不怕他邵安。
短暫的愣神後,元寶兒很快緩過了神來。
“大公子人呢?二爺讓我送些東西過來!”
元寶兒將白眼一翻後,隻狐假虎威,趾高氣昂的衝著那邵安抬著下巴道。
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兩年未見,這邵安瞧著比從前穩重了些許,以前渾身虛浮,這會兒許是跟在大公子外頭曆練了兩年,瞧著穿戴氣度竟也頗為體麵。
不過,外在便是再如何修飾,內裏的氣質和內容卻不容改變。
“嗬,元寶兒,我不去找你,你竟還敢主動找上門來?兩年不見,膽兒越發肥了。”
隻見那邵安握著拳,眯著眼,一字一句朝著元寶兒邁了過來。
最終,在元寶兒跟前停了下來,隻居高臨下的死死審視著他。
“別廢話,大公子人呢?老子沒功夫跟你瞎嗶嗶,小爺是奉二爺命來的,你若再敢羅裏吧嗦,回頭讓二爺卸了你的胳膊扔到護城河去喂魚,你信是不信?”
元寶兒竟也絲毫不示弱,將左腳朝著門檻上一踩,身子一支,便雙腳踩到了門檻上,瞬間,與那邵安平視了起來。
以至於與他眼對眼,怒目相視。
邵安眼裏的陰狠一點一點外露。
元寶兒也絲毫不甘示弱。
“那你最好祈禱你一輩子安安生生待在二爺跟前,不要有落單了的時候,否則,元寶兒,我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當然——”
邵安一邊說著,一邊湊到了元寶兒耳邊,一字一句陰惻惻道:“奉勸你最好不要打上大公子的主意,否則,我定叫你有來無回!”
邵安毫不掩飾的威脅著。
“那好,咱們拭目以待——”
元寶兒抬著下巴,亦是眯著眼,毫不畏懼地回應道。
“這是在做什麽?”
不想,就在二人兩兩對峙,劍拔弩張之際,忽而身後傳來一道清冷地聲音。
元寶兒與邵安同時眯著眼,緩緩側目——
“大公子在老爺書房,讓你將鶴仙人的那幅畫送過去。”
隻見身後不遠處杵著個十六七歲的男子,對方一身黑衣,頭上梳著高高馬尾,身姿頎長,腰間配著一柄長劍。
他麵色清冷,氣質疏離,瞧著似個不苟言笑之人。
說話既不點名,也不道姓,卻奇跡般地令心高氣傲如邵安都服氣順從。
“知道了。”
隻見邵安終於收起了對元寶兒地爭對,衝著那年輕男子點了點頭,複又眯著眼看了元寶兒一眼,大步離去。
元寶兒看著冷不丁出現的男子,正欲上前打探一番大公子地情況,不想,方踏了幾步,卻見這冷不丁出現在太守府的男子略有些眼熟。
“是你——”
男子越過元寶兒正欲跨入大院。
元寶兒聲音驟然一起,他的步子微微一停。
竟是那個瘦猴?
元寶兒微微瞪眼。
竟是當年逃難時,搶奪他娘的那口寶貝大鍋的那個瘦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