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崢倒曳長槍,槍刃虛懸在地平線以上,直到撥轉槍杆從後往前挑起時,槍尖才真正掠過了地上的青石板。
無聲無息中,厚實的青石板上多了一道焦黑的切痕,與此同時槍尖上也騰起一團烈焰,怒濤般的席卷了丈許方圓,將擺在前麵的靶子燒成了火人。
趙崢又信手演練了一路槍法,雖然在槍尖沒有與任何物品進行接觸的時候,並不會爆發出實質的火焰,但驚濤槍自帶的激流,卻變得熱辣滾燙。
當然了,這也不全是好處,原本的激流十分隱蔽,但現如今熱浪滾滾根本瞞不住別人的耳目。
不過考量到他用槍對敵時,主要還是以正麵搏殺為主,這方麵還算是利大於弊。
最麻煩的反而是攜帶問題,至少趙崢眼下再不敢隨意將其掛在定春身上,否則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把定春燒成熱狗了。
或許可以考慮用耐火的材料,給槍刃增加一個護套。
簡單測試完驚濤槍的變化,趙崢見天色還早,便把槍交給青霞暫時收著,以便在異火出現狀況時,可以臨時拿來頂一頂——但像先前那樣給異火當燭芯使,他可是再也不敢了,否則若是燒到槍杆也降不下溫來,那可真就賠大了。
同母親交代一聲,趙崢帶齊了給師父捎的土特產,便趕著驢車直奔金吾將軍府。
到了將軍府,卻意外的發現門前換了人把守,趙崢與牽著韁繩與其打了招呼,一麵往裏走一麵順嘴問:“周老伯,今兒怎麽是你守門,袁老伯呢?”
那少了一隻眼睛半條胳膊的周老伯,邊幫著他從車上往下卸東西,邊不屑的衝裏麵努了努嘴:“都特娘在裏麵搶妖精呢,一把年紀了還像是沒見過女人似的!”
別說,趙崢還真沒在金吾將軍府見過女人。
“搶妖精?什麽妖精?”
“你自己去大廳看唄,長那模樣,也虧他們下得去嘴!”
趙崢心下好奇,將幾箱子裏用繩子串好,疊羅漢似的扛在肩頭,便大步流星的朝著客廳走去。
到了大廳附近,就見七八個老軍或站或立,正在裏麵圍著桌子吵的天翻地覆,內中還有幾個鼻青臉腫的,一看就是剛打過架的樣子。
斷了腿的老袁正是其中之一。
而他也是第一個瞧見趙崢的人,當即有些尷尬的收了唾沫星子,訕訕的起身招呼道:“小趙,你是什麽時候回來京城的?”
大廳裏頓時為之一靜。
大多數老軍看上去都有些慌亂羞臊,但也有兩三個不為所動的。
“下午才剛進的城。”
趙崢說著,又往前湊了幾步,目光順勢在客廳裏掃了一圈,然後就在角落裏發現了兩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存在。
那是兩個身材極為高大的女子,有著深紫色的皮膚、尖而長的耳朵、銀白色的長發、精致立體的麵容……
暗夜精靈?!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暗夜精靈被朝廷俘獲,可趙崢卻是萬沒想到會是在這等情形之下。
眼見那兩個暗夜精靈仰躺在地上不不省人事,他忍不住探問:“這是……”
“這是朝廷發下的賞賜。”
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少了半邊膀子的軍漢答道:“和以前發的米麵糧油、豬驢牛羊沒什麽區別,就是數量少了些。”
旁邊立刻有人冷笑:“沒區別?那要是給了你,你可舍得煮熟了給大夥分一杯羹?”
“當然舍得,你們要是不信,咱們大可立下契約!”
那少了膀子的軍漢脖子一梗,叫道:“我日後若不煮了給大家分食,就天打五雷……”
“說點實在的!”
“那我要是違背誓言,就自願滾出將軍府,這總成了吧?”
聽他立下如此誓言,先前冷笑的老軍立刻指著他的鼻子道:“聽聽、聽聽,連怎麽用他都不知道,給了他豈不糟踐了好東西?!我看就該把田老六排除在外!”
“對對對,給了他那就是暴殄天物!”
“何止,根本就是邪魔外道!”“吃人魔王!”
老袁也顧不上尷尬,忙拍著桌子大聲讚成。
其餘幾個老軍也紛紛起哄,直把那田姓老軍氣的火冒三丈,砰砰砰連捶了桌子三下,嚷道:“好啊、好啊,你們特娘的給老子下套,老子憑什麽退出?!老子要是得不著,今兒誰也別想好!”
說著,就要掀桌子。
但那木桌卻被人一把按住紋絲未動。
田姓軍漢愈發暴怒,順著那手抬頭看去,然後就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忙低頭做恭順狀:“將軍。”
“都一把年紀的人了,在小輩麵前成什麽樣子?!”
按住桌子的自然是李自成,隻見他麵沉似水的嗬斥道:“還有,老子勞心費力討了這兩個妖精回來,難道是給你小子打牙祭用的?”
那田姓軍漢聽了,急忙辯解道:“我又沒說什麽時候煮,一二十年也是它、三五十年也是它,大不了等它老死了之後,我再將它火葬了就是!”
趙崢心說那你可有的等了,這玩意能活好幾千年呢。
眾老軍盡皆嘩然,紛紛將這這廝圍住,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的出了大廳,看那樣子,明顯還要吵上許久。
本來這種事抓鬮最簡單公平,可偏偏老軍們當中有人掌握著天眼通一類的神通——至於擲骰子比大小什麽的,大家都是積年老通玄,控製幾枚篩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李自成目送他們離開,又無奈歎了口氣,這才衝趙崢道:“還不把東西放下。”
“喔~”
趙崢這才想起自己還扛著幾口大箱子,忙一股腦堆到了門後,順嘴道:“這些都是我們真定的土產,也不值什麽。”
頓了頓,又忍不住打探道:“師父,這兩個妖精是怎麽一回事?”
“都是從漠北林子裏抓回來的。”
頓了頓,李自成又補充道:“都是外麵那些碎嘴子胡扯,說的好像是個窯子就有賣的,額當了真,就想著幫他們一人討一個,誰知道特娘的北司就給了倆!”
說到這裏,李自成心煩意亂的抹了把臉,若早知道數量不多,他也不會去趟這攤渾水,如今倒好,北司那邊兒雖然賣了麵子,卻是僧多肉少不夠分派。
趙崢斜了眼那兩個暗夜精靈,遲疑道:“他們雖然身有殘疾,可再怎麽說也是從千戶、指揮僉事上退下來的,討個婆娘過日子應該不難吧?”
“討婆娘不難,難的是討回來以後怎麽辦。”
李自成無奈道:“額府上這些老軍,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沒有親人照顧,又心灰意懶不想連累別人的;另一類是征戰多年留下病根的,平時還不顯什麽,一旦激動起來就控製不住自己——這少說也有三五千斤的力道,等閑女子哪裏抵受的住?”
說著,他也看向了角落裏的暗夜精靈:“這些東西雖然生的黑了些,但身子骨卻結實的很,倒正合適給他們做婆娘。”
原來是這麽回事。
通玄境女軍官的數量可比男人少多了,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哪怕顏值不夠,也不可能輪到這些傷殘老軍。
李自成會把主意打到暗夜精靈頭上,倒也並不足奇。
這事該怎麽說呢。
基於來自後世的記憶,趙崢對這些被抓回來的暗夜精靈,天然就比別人多了一些同情,對於她們淪為老軍們的發泄工具,打心眼裏是有些排斥的。
可整個大明估計也沒幾個人,將這些異域來客當做是與自己同等的存在,更不會有多少人反對將其充作奴隸——趙崢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資格,去強求別人去遵守超越時代的道德觀、價值觀。
畢竟這些殘障老軍也是為了保境安民才留下的心理創傷。
何況他趙某人成日裏花天酒地的,還悄悄完成了帽子戲法——雖然大多不是他主動的,但也絕沒有資格站在道德高地上,居高臨下對著老軍們指指點點。
還是那句話,這世上許多事情都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至於何者為重、何者為輕,那就全靠個人自由心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