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現在的君主不效法古代先王的法度呢?不是他們不想效法,而是因為無法效法。先王的法度,是經曆了漫長的上古時代而流傳下來的,有的人增補過它,有的人刪削過它,怎麽可能完全效法呢?即使人們沒有增補或刪削過,也還是不能效法。因為東夏兩代的命令,以及古往今來的法度,文字不同,內容也各異。所以,古代的命令現在多數已不通用,現在的法度也多數不合於古代的法度。不同習俗的民眾之間,也有類似情況。他們想要滿足的欲望相同,但他們想要滿足欲望的方式卻不同。正如人們的口音不同,好像舟車、衣冠、滋味、聲色等也都不一樣。人們各以自己所是,反而互相非議。所以,天下那些好學習的人常常爭論不休,他們言利辭倒,不求實際,隻圖互相詆毀,以取勝為能事。在這種情況下,先王的法度怎麽可能被效法呢?即使能夠效法,也還是不應該效法。因為先王的法度,是適應當時的時勢而製定的。時勢變了,法度卻不變,即使現在把它完全照搬過來,也還是不能用的。所以,要拋棄先王現成的法度,而效法他們製定法度的根據。先王製定法度的根據是什麽呢?那就是人,自己本來也是人。所以,明察自己就可以推知別人,明察現在就可以推知古代。古代和現在是—樣的,別人和自己也是相同的。明白事理的人,可貴的地方就在於他能夠根據近的推知遠的,根據現在的推知古代的,根據看到的推知未見到的。所以,觀察房屋下麵的光影,就知道太陽、月亮的運行,早晚和寒暑季節的變化;看到瓶子裏水結的冰,就知道天下已經寒冷,魚鱉已經潛伏了。嚐一塊肉,就知道一鍋裏的味道,全鼎中調味的好壞。
楚國人要去偷襲宋國,派人先在澭水裏設立標記。澭水突然上漲上,楚國人不知道,還是順著標記在夜間渡河,結果淹死了一千多人,士兵們驚恐萬狀,亂哄哄地潰散了,如同都市裏的房屋倒塌一樣。原先做標記的時候本是可以渡水的,如今河水暴漲,情況已經發生變化了,楚國人卻仍然按照標記渡河,這就是他們失敗的原因。現在的國君效法先王的法度,就像楚國人這樣愚蠢可笑。他們的時代已經與先王的法度不相適應了,卻還在說這是先王的法度,因而效法它。以這種做法作為治理國家的原則,難道不是很可悲嗎?所以說,治理國家沒有法度就會混亂,死守法度而不變革就會行不通。悖謬混亂的國家不可能保持長治久安。時代變了,法度也要跟著變化,這就是變法的道理。就好像良醫治病一樣,病人的病情千變萬化,用藥也要千變萬化。如果病情已經變化了,而藥卻不變,原來可以長壽的人,現在也變成短命鬼了。所以,凡是做事情一定要依照法度去行動,變法的人要根據時代的發展而變化。如果懂得這個道理,那就沒有錯誤的行為了。
不敢議論法度的人,是普通的百姓;死守法度的人,是官吏;能夠順應時代發展而變法的人,才是賢明的君主。所以,天下有七十一個聖明的君主,他們的法度都各不相同。這並不是他們有意要這樣做,而是因為時勢不同的緣故。所以說,好劍隻要求它能斬斷東西,不要求它一定是鏌鋣;好馬隻要求它一天能跑千裏,不要求它一定是驥驁。完成功名,這才是古代君主追求的目標啊。有個楚國人乘船渡江,不小心把劍從船中掉到水裏,他急忙在船邊上刻了個記號,說:“這兒是我的劍掉下去的地方。”船停了,這個楚國人從他刻記號的地方下水去尋找劍。船已經前進了,但是劍不會隨船前進,像這樣找劍,不是很糊塗嗎?用舊的法度治理他的國家,和這個楚國人一樣糊塗。時代已經變了,而法度卻不隨著變化,像這樣治理國家,難道不是很困難嗎?有個從江邊經過的人,看見有人正拉著一個小孩想把他投到江裏去,小孩大聲哭著。過江人問這樣做的原因,那人說:“這孩子的父親是個善於遊泳的人。”孩子的父親即使善於遊泳,這孩子難道就一定也善於遊泳嗎?用這種方法處理事情,也必然是荒謬的。楚國人治理國家,就有點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