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晉家今年是不是犯太歲,前腳剛出了醜事,後腳便遭遇了關乎家族存亡的大事,整個晉家亂作了一團,氣氛是前所未有的低迷,好似被陰雲籠罩著一般,不複往日的生氣了。

殷鑒水和晉昭微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比起晉府的存亡大事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晉家人都將其拋至腦後,他們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去處理關乎家族存亡的事。

即便晉昭微有一些不滿家族裏祖母以及父親對於殷鑒水的態度,可是此時這麵臨著晉家最大的存亡危機,他身為晉家的子孫,也不得不放下成見,一致對外,好讓晉家盡快渡過這最危險的時候。

於是為了這一件事,晉家的那些平日裏閑的隻會弄花逗鳥的主子們都開始今天去這家,明天去那家的開始打探消息,尋求幫助。那就更別提晉家家主以及晉昭微兄弟兩個了,他們更是忙得暇不暖席,腳不沾地,四處求通融,整夜想法子。

隻不過短短十數日,晉家家主的兩鬢就日肉眼可見的斑白了,晉朝微和晉朝啟兄弟倆周身的氣質,也因為為了此事的不斷奔波,而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了。

這一日當晉昭微滿身疲憊的回來,已經子時過半了,他先在自己的小院中將滿身風塵的自己洗漱一下,然後才打起精神往殷鑒水的院子走去。

自打兩人鬧出那樁醜事起,殷鑒水的院門口便一直會有兩個家仆守著,而不管是誰守在門口,他們都已經習慣了晉昭微,每次子時過半便會來這裏看殷鑒水的行為。

他們也曾經試圖攔過,可壓根就攔不住他,也盡職盡責的將此事稟告於晉家的老夫人以及家主他們過,但他們卻對此毫無表態,擺明了一副默許的架勢,所幸到了後來他們也就不攔了,任憑晉朝微光明正大的從他們麵前走過。

“二少爺,您……”

“噓——”小紫的話還未說完,晉昭微就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紫急忙捂住嘴點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再說話了,然後看著晉昭微輕手輕腳的走進殷鑒水的臥室。

晉昭微動作非常小心的坐在殷鑒水的床頭,有些癡迷的看著他的睡顏,還伸手替他理了理被睡亂的長發,忍不住用手指一遍一遍的描摹殷鑒水的五官,替他輕輕揉開眉間的蹙起。

看著殷鑒水睡得如此恬靜,晉昭微忍不住苦笑一下,輕輕道:“若是你醒著,對我不那麽冷漠,我便知足了。”

晉昭微之所以怎麽說,還是因為他有一日中午利用空閑下來的時間,連飯都沒吃,便直接來到了殷鑒水的院子,正巧碰見殷鑒水坐在陽光下,手裏拿著繡繃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什麽東西。

於是他便十分開心地湊上前去打招呼,誰知道殷鑒水好似全然看不見他的熱情一般,隻是麵無表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隨意的將繡花針往那繡繃子上一插,便徑直起身走進了屋子。

那個剛剛還被他拿著繡花的繡繃子,便這樣被遺棄在了門外,而晉昭微也同樣僵在了原地,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聽著門房被關上的聲音,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一隻大手揪著一般難受。

他低著頭,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起來是那麽的孤立無援。

他站了一會兒,然後彎腰將地上那個繡繃子撿了起來。那塊布上原本是畫好了圖案的,卻被殷鑒水東一針,西一線的將那好好的圖案給秀成了一團亂麻,著實不像他以往的水平。

晉昭微隻是看了一會兒,然後便將那擺在旁邊的針線笸籮給收拾好,才走到殷鑒水的窗邊,輕聲對他說。

“我知道你恨我,趁人之危,到底是我做的不對,但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選擇那樣做,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所以我才會在清醒的情況下,利用藥性對你做了那樣的事情,我知道我那樣做很畜生,很沒人性,但我實在是情難自禁啊。”

晉昭微越說情緒越激動,不過他還是十分清醒的,便及時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不再說話了,因為他怕他在自己情緒激動之下,可能會說這什麽話會惹得殷鑒水不開心,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與殷鑒水的關係可能就會變得雪上加霜,他現在可不敢冒那個險。

在聽見殷鑒水連窗戶都給關的緊緊的時候,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一臉落寞的離開了殷鑒水的院子。

從此以後他便再也不敢白天來看殷鑒水,隻敢在夜深人靜所有人都入睡休息時,才敢來到這裏偷偷的看殷鑒水一會兒,實在想念的緊了,也敢偷偷的在他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

今日他疲憊的很,各種各樣的事情壓得他幾乎喘不過來氣,為了讓自己能夠有希望有幹勁兒的繼續做事,所以晉昭微吻了殷鑒水。

這個吻和僅有的兩次吻不大一樣,是直接落在了殷鑒水嘴唇上的。

即便那個吻既輕又快,但是觸碰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兒那嬌嫩柔軟的嘴唇,還是讓晉昭微十分的開心的。

他拿起殷鑒水的手,依戀的貼在自己的臉上,輕柔的對他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或許依舊在恨著我吧,但隻要我一想到你還在這裏,我便覺得,我一定要拚盡全力讓晉家把這個難關度過,不為了別的,隻為了你能夠不受我們的牽連。”

晉昭微說完又忍不住在殷鑒水的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後將他的手溫柔的放進了被子裏,再幫他掖好身上蓋著的被子便離開了。

當關門聲響起的時候,殷鑒水緩緩地將眼睛睜了開,他的眼神一片清明,哪像睡著了剛醒的模樣。

他將那隻被晉昭微吻過的手,拿到眼前盯了一會兒,又將手放到了自己的唇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最後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又將眼睛閉了起來,隻是閉眼前那如水一般清澈的眸子裏卻滿溢著痛苦。

在他醒來的那一天,憑著身上的不適和最後模糊的記憶,他逼著小丫鬟把那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全說給他聽了。

在自己“夫君”的屋子裏和小叔子**也就算了,還被老夫人及晉夫人捉奸在床,把晉夫人都氣瘋了,更令人絕望的是最後他的那個名義上的夫君也趕了回來,目睹了他和晉昭微的“奸情”……

可笑的是,他前一天剛被人發現與小叔子的**並捉奸在床,第二天早晨老夫人便放出消息,說他早就已經同晉朝啟合離了,而且還是晉昭啟單方麵的將他休棄的,所以在他和小叔子發生關係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是晉家的少夫人了。

晉府還有流言說,他之所以會在被晉昭啟休棄之後,還能與小叔子發生關係,完全是因為他心有不滿,故意勾引的小叔子。

當小丫鬟艱難的將這些東西全部告訴殷鑒水之後,忽然發現殷鑒水表情呆滯,眼神空洞,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可把小丫鬟給嚇壞了,連喊幾聲都不見殷鑒水有反應,急得她差點兒跑出去找大夫。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被人那樣的對待,殷鑒水不是沒有想過自殺,可是他找遍了整個屋子都沒能找到一個能讓他自殺的利器,廚房裏沒有菜刀,針線笸籮裏沒有剪刀,就連他那一些手勢裏的簪子發簪之類,能讓他拿來當做凶器的,也都被人收走了。

至於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小紫更是跟緊了他一步都不肯離開,生怕他會做出結束自己生命的那些舉動。

有人不想讓他死,他也隻好百無聊賴的活著,每日如同木偶一般,行屍走肉似的活著。

看書他也看不進去,看書沒看幾個字,他便會想起在佛堂他抄經書,晉昭微在那裏陪著他的那些日子。

做繡活兒他更是沒有心思,香囊、荷包、手帕如同走馬燈,一般不停的在他腦海裏浮現,揮之不去。

因為他打不起精神來,所以舞也沒有心思繼續練了。

整日裏昏昏沉沉,渾渾噩噩的,仿佛隨時隨地都能睡著,可是他的腦子卻是十分的清醒又睡不著。

而且他一旦閉上眼睛,便是各種各樣的夢,紛至遝來,接連不斷。

有時他會夢到自己小時候與父母在一起玩鬧的快樂時光,醒後他會十分難得的輕鬆愉快,嘴角銜著微笑。

他也會夢到自己父母逝世的場景,偌大的靈堂掛滿了白綾,擺著慘白的蠟燭,燃著微弱的燭火,眼前是一口棺材,漆黑的棺材裏躺著,他最敬愛的人,躺在棺材裏的人,麵容和祥,卻渾身僵硬冰冷。

他回想著往日的他們的音容相貌,心裏哀痛到麻木,想哭卻是流不出一滴淚來,醒後他即便抱緊了被子,也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眼淚會不自覺的流出,直到浸濕了大半個枕頭,才會在他疲憊的再次睡過去時停止流出。

而他做過最可怕的夢,出現的都是晉府裏的人。

比如將他捉奸的老夫人,晉夫人,她們會以一副十分高傲的表情,站在道德倫理的角度對他進行各種的訓斥,他被訓斥的啞口無言隻能站在那裏,任由她們對他進行各種各樣的諷刺譴責。

還有彩枝那一副趾高氣揚,十分看不起他的眼神,以及晉芸對他的嫌棄——因為他壞了晉府的名聲,還有,最讓他接受不了的。

是晉昭微對他的不理不睬,甚至用輕蔑的眼神對他進行打量,仿佛他是一件被人丟棄的破爛一樣,一文不值。

前麵的他都可以承受,唯獨最後一個,是他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了的。

就算那隻是一個夢,就算睜開眼來晉昭微對他是關懷備至,百依百順的,但那又怎麽樣?夢裏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可怕了,讓他無法相信晉昭微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對他那麽好。

而且……晉昭微到底是晉家的人,是晉家那些長輩們所疼愛,寵愛著的人,晉家的人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從他們自身的利益出發的,是為了晉昭微好。

所以,晉昭微到底能對他好到幾時,殷鑒水是不敢想象的,他終有一天,是會站在晉家人的角度,來思考他們之間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