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北京日報》刊登了科學小品一則,題目是《漫話白薯》(按:此文見於一九六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北京日報》第三版)。文中對於史料的介紹,有重要的差錯。因此,我想借此機會,也來談談這個問題。

那篇科學小品寫道:“據說,明朝萬曆年間,中國福建省因受颶風災害,致成饑荒。該省巡撫金學曾派遣專人到菲律賓,搜求能救濟饑荒的食用作物。看到當地白薯產量高,容易栽培,……該地的殖民政府嚴禁秧苗出口,乃用巧計,……運回中國。這是萬曆二十二年,紀元一五九四年的事情。”作者把這件事情,說成是那個巡撫金學曾派遣專人去做的,又說時間是在萬曆二十二年。這些顯然都與曆史事實不符。

北京人說的“白薯”,在植物學上正式的名稱是甘薯。它傳入我國的曆史,過去沒有確切的記載,以致傳聞與事實多有出入。但是,近來從福建發現了《金薯傳習錄》一書,真相為之大白。原來最初把甘薯種傳到我國的是福建的一個華僑,名叫陳振龍,時間是在明代萬曆二十一年農曆五月下旬。

從這一部傳習錄的記載中可以看到,陳振龍是福建長樂縣人,常到呂宋經商。他發現呂宋出產的甘薯產量最高,而統治呂宋的西班牙當局卻嚴禁甘薯外傳。於是他就耐心地向當地農民學習種植的方法,並且設法克服許多困難,在海上航行七晝夜,終於把甘薯種帶回福州。他的兒子陳經綸向巡撫金學曾遞稟,請求幫助推廣,金學曾卻要他父子自行種植,沒有加以推廣。陳氏父子就在福州近郊的紗帽池旁邊空地上種植甘薯,收獲甚大。第二年適值福建大旱歉收,金學曾才下令推廣種植甘薯,以便渡荒。事後金學曾卻大吹大擂,要地方官紳出麵為他立功德碑,並將甘薯取名為“金薯”,反而把陳振龍父子丟在一邊,根本不提。

後來山東、河南、河北等地普遍種植甘薯,仍然是陳氏子孫努力推廣的結果。陳振龍的裔孫陳世元曾聯絡幾個同伴,到達山東的古鎮,試種甘薯,成效卓著。後來他又在膠州濰縣等地傳播種植甘薯的經驗,並且派他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到河南的朱仙鎮等地推廣試種,最後到了北京郊外試種,效果都很好。南北各地的農民們逐漸對甘薯的好處有了認識,甘薯的種植才逐漸普遍了。

現在福建省立圖書館收藏著《金薯傳習錄》的一部完好的本子。這部書刊印於清代乾隆三十三年,即公元一七六八年,由福州南台小橋“升尺堂書坊”刊行,分為上下兩卷。此後又過了十八個年頭,到了乾隆五十一年,即公元一七八六年,清朝政府才明令推廣種植甘薯。可惜這部書又長期被農學家所忽視,沒有繼續發揮它的積極作用。

現在我們對於各種農業技術書籍都很重視,對這部書也應該重新予以出版,供給我國各地農業技術工作者們作為參考,以便進一步總結甘薯在我國各地的生產和用途等各方麵豐富的經驗。

在我們北京郊區,甘薯的產量雖然也很大,但是,人們對於它的食用方法還知道得不多。一般城鄉居民隻會蒸、煮、烤等吃法,很少象擦蘿卜絲一樣把甘薯擦成細絲,然後曬幹貯藏起來,隨時用它做飯吃;同時也很少象做柿子餅一樣把甘薯曬成餅子,可以保存很久,吃起來又特別香甜可口。

雖然人們也知道甘薯在工業上用途很廣,全身沒有廢物,但是,卻很少人知道它在藥物學上還有許多用處。據《金薯傳習錄》所載,它有六種藥用價值:一可以治痢疾和下血症,二可以治酒積熱瀉,三可以治濕熱和黃疸病,四可以治遺精和白濁淋毒,五可以治血虛和月經失調,六可以治小兒疳積。

這裏有幾種用處是其他薯類所沒有的。

我國古代本來也有一些薯類作物,但是都沒有甘薯這樣高產和這樣多的用途。《山海經》的《北山經》就有如下的記載:“景山北望少澤,其上多草薯藇。”晉代郭璞注雲:“根似羊蹄可食,今江南單呼為薯。”《本草綱目》上也寫著:“薯藇,薯蕷也,一名山芋。”

這些都證明,薯類在我國本來有好多種。我們的祖先對於薯類作物並非全無所知。不過,甘薯從南洋群島傳來以後,我國人民又掌握了一種薯類的優良品種;而甘薯也變成越來越能夠適應於我國土壤和氣候的好作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