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見古今著名的詩詞和圖畫,往往把老鷹比做英雄。例如,畫一隻老鷹立在高岩或大樹之上,題詩一首,或命名曰:《英雄獨立圖》。這個題材數見不鮮,誰也不覺得有什麽不恰當的地方。
但是,有一位在部隊工作的老同誌,卻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他根據自己養鷹的經驗,認為老鷹是很不中用的,不應該把它來比英雄。因此,他不讚成人們以“雄鷹”、“神鷹”等作為對人民空軍的讚詞。
這位老同誌把他的意見告訴我,並且希望我替他查考一下,看看他的意見在文獻上有無根據。我很高興這樣做。雖然我一直沒有發覺以老鷹比英雄有什麽問題,但是,經過了一些查考,現在對於老鷹的知識就比較具體一些了。
本來以為老鷹很有神氣,十分英武,這種印象也不能說是錯誤的。我記得清代上海的大畫家任阜長有一幅畫,也是用“英雄獨立”的傳統題材,上邊寫了一首七言絕句:
“青蔥曾否受秦封?大氣盤旋欲化龍。
獨立英雄據高處,昂頭四顧意無窮。”
你看,他把老鷹寫得多麽了不起?其實,這一類讚頌老鷹的詩句,在古人的作品中還多得很呢!別的不說,隻說唐代大詩人杜甫的作品吧。他詠鷹的詩大約可以找到十來首,試舉他題《畫鷹》的一首詩為證:
“素練風霜起,蒼鷹畫作殊。身思狡兔;側目似愁胡。
絛鏇光堪摘,軒楹勢可呼。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
在這裏,杜甫以他的如椽之筆,充分地寫出了老鷹英雄無敵的氣概,真是一首好詩。至於宋代蘇東坡、歐陽修、黃庭堅、陸放翁以及後來的著名作家,幾乎都有讚頌老鷹的詩句。
我們平常說的老鷹,泛指蒼鷹。在動物學中,蒼鷹為鳥類之一科,它所屬有鷲、鳶、鷹、隼、鷂等品種。曆來中外學者公認,它們是凶猛的鳥類,正如獸類中的虎豹一樣。我國古書最早的記載,對於鷹隼似無嚴格區別。《小雅》《采芑》寫道:“鴥彼飛隼,其飛戾天。”這裏隻有隼而沒有鷹。《禮記》《月令》寫道:“春夏之月,……鷹乃學習。”又說:“季夏……行冬令,……則……鷹隼早鷙。”這裏則並提鷹隼。後來許多書上的用法都很隨便。到了宋代,陸佃的《埤雅》才分別有《釋鷹》和《釋隼》兩篇。此後出版的書籍,對於鷹隼的區別,雖然比較清楚了,但是仍然不很嚴格。有的書上說,“大曰鷹,小曰隼”;有的說,“北方曰鷹,南方曰鷂”。這些都不一致。
那末,曆來養鷹的人到底養的是什麽呢?現在看來,人們所養的大概是兔鷹或雀鷹,也就是隼和鷂之類,未必是真正代表蒼鷹科的典型品種。
據清初流行的利類思著的《鷹論》一書所述:“鷹分別種類有本地產者,有遠方來音。本地產者或取之在巢,或得之始飛,或得之成長,各等不一。遠方來者亦多種。”養鷹的人對於本地鷹,無論是喂小鷹或者是教生鷹,都很容易使它們馴服;對於遠方之鷹也不難馴服它們。據說它們“性情和平,不怒,極聽人命令”。從這一點上看,普通被豢養的鷹隼的性格確實並不剛強。所以,馴鷹的人很容易抓住它們的弱點而製服了它們。
例如,《鷹論》中說:“為馴服其性,棲之拳上,令鷹多夜不睡。又將布造一寬鬆小套,蒙其頭,常除而複套。除後即以小枝竿輕摩其頭、脖、肩、背,不致鷹恨。”這就是我們常聽說的熬鷹的方法。還有“以蒜頭心或亞樂厄即蘆薈敷在板上,抹入鷹嘴,即不能堪。蓋蒜氣及蘆薈苦味,令鷹之恨性消,而容易受教也”。如此這般馴鷹的方法,書上介紹得很詳細,這裏不必要一一列舉了。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關於“神鷹”和“山鷹”的介紹。所謂神鷹是什麽神氣呢?據說“其力勇而迅速,卓越諸鷹。又比之鴉其辢,即羽王也。……此鷹力最大,而最勇。不拘何種巨鳥,立時如攫,能擊野雁、野鵝及兔、獐、麑、鹿等,每抉其眼而食其腦。聲音猛厲。往往飛越於雲端之上,從高擊下,不知自何而來,且飛之極能耐久”。顯然這不是普通的鷹隼所可比。
而所謂山鷹的性格就更為突出。據說,它“較別鷹性最僻野,……膽大易怒,難受教。不宜抗之,如抗則愈怒;不抗亦自潛消。專攫大鳥,不屑於小雀。連殺多鳥,隻作頑嬉。逐鵲不獲,則甚忿。若叫回則啄司放者之首及麵,並啄所騎之馬。……忿怒之際,恒不顧本身,間有忿怒而斃者”。這就說明,山鷹的性格非常激烈。所以,山鷹與神鷹相鬥,必致兩敗俱傷而死。
由此可見,老鷹中有許多品種是不好的,不足以比於英雄;但是,有的性格十分堅強,確有英雄氣概。這就必須加以分析,區別看待,不能籠統而論。對於老鷹是如此,對其它事物也應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