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父母叫我畢業以後,趕快回鄉參加生產。一是跟我父親種菜,二是跟我哥哥去學理發,三是在農場的公共食堂裏當炊事員。我想了又想,我家沒人讀過書,隻我一人現在初中剛畢業,幹麽又回去生產呢?再說,種菜、理發、做飯有什麽學的?將來見到同學們一個個升學幹大事,自己也怪難為情的。請你說說,我該怎麽辦?”
這是抄錄一位青年讀者來信中的一段。我把他提出的問題,認真地做了一番考慮。估計到這個問題也許不是極個別的,所以我決定在這裏做一個公開的答複。
我並不認為父母之命是不可違抗的。但是,如果父母的意見正確,當然就應該服從。這位青年讀者的父母,要求兒子在初中畢業後回鄉參加生產,這無疑是正確的。現在鄉村裏需要勞動力,各種生產事業都等待著年青人去經營,這是客觀的實際需要。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服從客觀的需要,自覺地把客觀的需要變成我們主觀的誌願。這樣,主觀的誌願和客觀的需要,自然而然就統一起來了。
參加生產勞動的這個誌願如能確定,那末,具體選擇種菜、理發、做飯或其他,就好說了。不管你幹哪一行,隻要你肯努力,一定會有顯著的成就。誰要是輕視任何一種勞動,那至少證明他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庸人。對於這種庸人,你又何必說什麽呢!
俗語說:“行行出狀元。”你果真努力,將來也許會成了狀元。不過,所謂狀元本來是專指進士的第一名,它是唐代以後科舉製度的特殊名稱。如今人們借用狀元來稱呼各行各業有顯著成就的人,其實並不很恰當。對於這些有顯著成就的傑出人物,我以為應該稱他們為“聖人”。按《書經》《洪範》篇載:“恭作肅,從作又,明作哲,聰作謀,睿作聖。”宋代蔡沉注雲:“睿者通乎微也,聖者無不通也。”可見徹底精通一門知識的人,都應該稱為聖人。各行各業既然都有精通業務、成就顯著的人物,因此說“行行出聖人”也無不可。
先以種菜為例。要種好一片菜園子,可真不容易啊!老菜農都有一整套內容豐富的技術知識。最有經驗的種菜的老把勢,無疑地可以稱為聖人。大家知道,在我們中國古老的曆史上,孔子總算是被公認為最博學的聖人了;但是,孔子對於種菜的老農民卻非常尊重,他說過“吾不如老圃”這樣謙遜的話,你以為是偶然的嗎?絕對不是。曆來因為種菜而成名的人很不少。比如,宋代有一位蘇雲卿,就是種菜的高手。據《宋史》《蘇雲卿傳》載:
“蘇雲卿,廣漢人。紹興間來豫章東湖,結廬獨居。……披荊畚礫為圃,藝植、耘芟、灌溉、培壅皆有法度。雖隆暑極寒,土焦草凍,圃不絕蔬,滋鬱暢茂,四時之品無闕者,味視他圃尤勝。又不二價,市鬻者利倍而售速,先期輸值。”
當時張浚當宰相,派人去請他出任重要的官職,蘇雲卿堅決推辭不幹。其實象他這樣的人,各個時代都有不少。在我們今天的社會製度之下,種菜是不可或缺的生產事業之一,當一個種菜的好手,比古代逃避現實的隱士更要高尚得多了。
再以理發為例。這個行業也有很長久的曆史。雖然古人理發沒有象現在這麽多的樣式和複雜的操作技術,一般人都能自理。明代屠隆的《考槃餘事》中說:“小文具匣以紫檀為之,內藏小裁刀、錐子、穵耳、挑牙、消息,修指甲刀、剉指剔指刀、發剔、鑷子等件,旅途利用,似不可少。”這就證明當時一般旅客要理發、修麵等等,自己都能做。但是,古時候也有專門替別人理發的工匠。宋代張端義的《貴耳集》中有這樣的記載:
“京下忽闕見錢,市間頗皇皇。忽一日,秦會之呼一鑷工櫛發,以五千當二錢犒之。諭雲:此錢數日間有旨不使,早用之。鑷工親得鈞旨,遂與外人言之。不三日間,京下見錢頓出。”
這個例子中說的秦會之,便是遺臭萬年的賣國賊秦檜,他當時如何禍國殃民,自不必說。我們引用這個例子隻是為了說明,宋代不但已經有了專門理發的工匠,而且有的理發匠手藝很高,所以秦檜一次就賞了他五千當二錢。至於從前理發業供奉黃帝軒轅氏為祖師,也不是毫無根據的。張華《博物誌》說:“軒轅作鏡、鑷、剃刀。”有了這一條做根據,當然也可以說理發是由遠古聖人創始的了。
如果再說做飯,那末,傳說中的庖犧氏就是以庖廚而得名的。司馬貞在《補史記》《三皇本紀》中寫道:“太皞庖羲氏,……養犧牲以庖廚,故曰庖犧。”還有,古代另一個大聖人伊尹,也是由廚師出身,後來當了商湯的宰相,這在《史記》《商本紀》中同樣記載得很清楚,恕我不再征引。
總之,無論哪一個行業,都會有精通業務技術知識的聖人出現。古代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個時代呢?今天的中學畢業生,各方麵的有利條件很多,隻要自己努力,毫無疑問都能做出顯著的成績。否則,即便繼續升學,將來也幹不成什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