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中國是“特技”非常發達的國家。各行業的勞動人民,世代相傳,都有一整套獨特的本領,這是極其可貴的。
舉出最普通的例子來說,當你隨便走進一家澡堂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有些老工人,能夠在滾開的熱水中擰手巾,神情自若,並不燙手。在一個茶館裏,也有些夥計,提一個大水壺,距離茶杯兩尺左右,能夠非常準確地衝開水,而不會濺出一滴在客人身上。象這樣的事例到處都有。這些就是所謂的“特技”,也叫做“絕招”。
過去有一班知識分子,很看不起民間的特技,把各種各樣特殊的技巧和手藝,都當成“下流卑賤”的玩意兒,以致許多特技不能登上“大雅之堂”,逐漸被埋沒,甚至失傳了。解放以來,我們雖然改變了整個社會製度和人們的思想習慣,各行各業都有了新的發展。但是,由於自然規律不可抵抗的作用,有特技的老師傅越來越少了。他們的經驗有的沒有好好傳授下來,以致後繼無人,如果不趕緊設法補救,那就太可惜了。
也有一些人認為,我國曆代已經大量出版了農、醫、工、藝的各種專書,其中也包括了特技在內,隻要把這些古書進行一番科學的整理,就算是接受了遺產;再想從所謂特技的領域中,多搞出什麽名堂來,似乎是不可能的。這種看法說明,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於我國民間豐富的特技還不夠了解。
曆代的農、醫、工、藝之書,是不是包括了特技在內呢?這個問題還需要通過實踐去證明。內行人看書,也許會發現一些特技,而一般讀者從這些書裏卻很難找到關於特技的具體經驗。
比如說,漢代的《尹都尉書》,雖然記載了種瓜、種芥、種葵、種蓼、種薤、種蔥等古老的經驗,但是,你無妨把它講解給我們郊區種菜園的“老把勢”聽,讓他下個評語,看他怎麽說吧。恐怕他未必承認這部古書,能包括他的特技經驗在內!
當然,這決不等於說,對古書可以不加以整理了。現在農業科學和醫學研究機關,很注意整理我國曆代的農書和醫書,這是非常有意義的工作。推而廣之,其他研究部門,同樣應該進一步更有係統地整理對本部門有用的古書,把古人珍貴的遺產好好地繼承下來,加以發展。
在整理這些古書的同時,更重要的是對於現在各行各業老師傅特有的“絕招”,務必詳細訪問,一一記錄下來,其中非文字所能表達的部分,還應該盡可能用攝影圖片加以補充說明。
大家知道,春秋時代秦國有一個相馬的人,姓孫名陽,字伯樂,他能在萬馬群中發現千裏馬,因此,曆代相傳他著了一部《相馬經》。後來又有人寫了同類的書籍,如宋代徐鹹的《相馬書》也比較有名。但是,這些書籍顧名思義就不能完全解決現在養馬和馴馬的許多技術問題。我們還必須把現在趕馬車的許多老把勢以及馬戲團中馴馬的實際經驗,包括他們的各種絕招都編寫出來,成為一部內容完備的《馬經》。
我曾聽說,有些趕騾馬大車的老把式,善於駕禦最調皮的騾馬。別人沒辦法的時候,老把式走過來,在騾馬身上推一下,或者隻揚一揚手,騾馬就完全聽他的指揮。趕車的鞭子在老把式手裏也特別出神。必要的時候,他揮一鞭子,就能叫烈性的牲口趴倒在地上。這些都是特技,也可以說是絕招,在任何書本上往往都學不到。
同樣,古書中還有其他各種專門技術的書籍。例如,裝裱書畫的技術,清代周嘉胄寫了一部《裝潢誌》,這幾乎是現在裝裱老工人的唯一參考書。然而,我們現在的裝裱技術問題,早已超出了這部書的範圍。日漸增多的化學藥品在裝裱過程中的應用,顯然就是古人意想不到的新技術。
至於手工業生產的特殊經驗,過去的文字記載也都太簡單了。雖然在幾大套叢書中,我們可以翻閱這類書籍幾十本。可惜內容已經非常陳舊,往往經過了幾百年的時間,沒有人加以修訂和增補。以製糖工業為例,宋代的洪邁和王灼,各自編撰了一部《糖霜譜》,從種甘蔗到製糖,都講到了。“糖霜”是指的白糖,它在我國唐代以後才盛行,比紅糖的製法要複雜。無奈年代久遠,這兩部書與後來的許多經驗相比,不能不顯得落後了。明代宋應星的《天工開物》中關於製糖的部分,也沒有增加多少新內容。
尤其是我們知道有若幹特技,為曆來各類技術專書所不載。這在今天更加有必要把它們著錄下來,傳之後人。在可能條件下,我們甚至於無妨把過去所謂“飛簷走壁”的那一套特技,也加以著錄。這樣分門別類,重新編寫出一套特技叢書,應該承認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