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從庵側左登,皆小徑,直躋一裏,出峰上。又平行峰頂,北最高處為三仙石。登其上,東眺黃仙峰,已不能比肩;南眺軍峰,直欲競峻;芙蓉之南,有陳峰山在十裏內,高殺於芙蓉,而削峭形似,蓋芙蓉之來脈也。憑眺久之,從峰北小徑西下裏許,與石坪西來之大道合。又下五裏,忽路分南北。始欲從南,既念大路在北,宜從北行,遂轉而北,始有高篁huáng竹子叢木。

又西下一裏,始有壑居塍壟,名曰爛泥田。複逾嶺西下一裏,更循嶺而登二裏,直躡峰頭,名曰揭燭尖。

又名避暑營。

從尖西南下二裏,是為南坑。有澗自東南來,四山環繞,中開一壑,水口緊束,灣環北去。有潘、吳二姓綰wǎn處此指結集控扼水口而居,獨一高門背水朝尖,雄撮一塢之勝。隨水出其後,數轉而出,一裏,有水自北而來,二水合而南,路隨之。一裏,轉而西,共八裏,西逼高峰,有水自南來會,合而北去,有橋跨之,曰港口橋。循左麓而北,又轉西行,北渡溪,共五裏,得大塢,曰上坪。過上坪石梁,水注而北,路西折登山,迤邐而上,五裏至杉木嶺。逾嶺下二裏,山塢緊逼,有故家宅,其中曰君山,皆黃氏也。飯而出隘,五嶺上矮嶺。逾嶺共五裏,出楊坊,南行為坑陰,乃宜邑钜同“巨”聚。西行七裏,宿車上。

二十日雞再鳴,自車上載月西行,即與大溪遇。

〔想即墟上之溪,自南而北者,發源軍峰,經坑陰至此。〕已而溪直南下,路西入山。又五裏,登嶺。又三裏,逶迤至嶺隘,有屋跨其間,曰黃嶺。下嶺二裏,大溪複自南來。渡溪,天始明,山始大開。隨溪西北行五裏,有塔立溪口小山上,塔之西北即宜黃城也。

又有一大溪西南自東壁巡司來,直抵城東,有長木橋之;水遂北與東溪合,有大石橋架其上,曰貫虹;再北,則一小溪循城西北而東入大溪,亦有橋跨其上,曰豐樂。

是日抵宜黃東門貫虹橋之旅肄,覓得靜聞,始出,亟呼飯飯靜聞,與之北過豐樂橋,上獅子岩。岩回盤兩層,兀立三溪會合之北衝,大溪由此北下撫州者也。

已而西經城北,至新城北門。北一裏,過黃備橋。又西北一裏,北入山,得仙岩。岩高峙若列錦層,上穹下逼,其西垂忽透壁為門,穿石而入,則眾山內閟bì閉,若另一世界。而是岩甚薄,不特南麵壁立,而北麵穹覆更奇,其穿透之隙,正如度之通天岩,亦景之最奇者也。三裏,仍入城之北門。蓋是城東瀕溪為舊城,而西城新辟,一城附其外,繚繞諸峰,因之高下。經城三裏,出南門。

循東壁南來之溪西南行,五裏,過四應山之東麓。

又十五裏,有小峰兀立溪上作猙獰之狀,其內有譚襄敏此人曾與戚繼光大破倭寇墓焉。

又二裏,過玉泉山下,山屏立路右若負扆,仰瞻峭拔,有小廬架崖半。欲從之,時膝以早行,忽腫痛不能升。又隨大溪南行三裏,有小溪自西來注,即石蛩即拱之下流也,始舍大溪溯小溪,折而西入三裏而得石蛩寺。寺新創,頗宏整。寺北有矗崖立溪上,半自山頂平剖而下,其南突兀之峰猶多,與之對峙為門,而石蛩之嶺正中懸其間,而寺倚其東麓。仰望之,隻見峰頂立石轟然,不知其中空也。是晚宿寺中,以足痛不及登蛩。

二十一日晨餐後,亟登蛩。是峰東西橫跨,若飛梁天半,較貴溪之仙橋,高與大俱倍之,而從此西眺,隻得其端。

從寺北轉入峽中,是為萬人緣。

譚襄敏初得此寺,欲廢為墓,感奇夢而止。今譚墓在玉泉山東北,宅基諸坊一時俱倒,後嗣亦不振。寺始為僧贖而興複焉。僧以其地勝,故以為萬人巨塚,甃石甚壯。

地在寺北,左則崖,右則寺也。由萬人緣南向而登,仰見〔竹影浮颺,〕一峰中〔穿〕高迥。

〔透石入,〕南瞰亂峰兀突,〔溪聲山色,另作光響,非複人世。〕於是出橋南,還眺飛梁之上,石痕橫疊,有綴廬嵌室,無路可登。徘徊久之,〔一山鶴衝飛而去,響傳疏竹間,〕令人不能去。蓋是橋之南,其內石原裂兩層,自下而上,不離不合,隙俱尺許。由隙攀躋而上,可達其上層,而隙夾逼仄,轉身不能伸曲,手足無可攀躡,且以足痛未痊,悵悵還寺。問道寺僧,僧雲:“從橋內裂隙而登躡甚難。必去衣脫履,止可及其上層,而從上垂綆,始可引入中層。”僧言如此,餘實不能從也,乃於石蛩飯而行。五裏,由小路抵玉泉山下,遂曆級直登。其山甚峻,屏立溪之西北,上半俱穹崖削壁,僧守原疊級鑿崖,架廬峰側一懸峰上。三麵憑空,後複離大山石崖者丈許,下隔深崖峽。時廬新構,三麵俱半壁,而寂不見人。

餘方賞其虛圓無礙,憑半壁而看後崖。

久之,一人運土至,詢之,曰:“僧以後壁未全,將甃而塞之也。”問僧何在,曰:“業從山下躋級登矣!”因坐候其至,為之畫即劃、策劃之意曰:“汝慮北風吹神像,何不以木為龕坐,護置室中,而空其後壁,正可透引山色。造物之懸設此峰,與爾之綰架此屋,皆此意也。”

必甃而塞之,失此初心矣。“僧頷之,引餘觀所謂玉泉者。”

有停泓一穴,在廬側石灶之畔,雲三仙卓錫而出者,而不知仙之不杖錫也。

下玉泉,三裏,出襄敏墓前。

又隨溪一裏,由小路從山北行,蓋繞出玉泉山之東北也。

最北又有馬頭山,突兀獨甚,在路左。

過白沙嶺,望西峰尖亙特甚,折而東之,是為北華山。山頂佛宇被災,有僧募飯至,索而食之。下山二裏,入南門,北登鳳凰山。

其山兀立城之東北,城即因之,北而峭削,不煩雉堞也。下山,出北水關,抵逆旅已昏黑矣。

二十二日由北城外曆鳳凰山北麓,經北門,二裏,過黃備橋。

橋架曹溪之上。西北行十裏,溯溪至元口。又五裏至官莊前,西南渡溪,又十裏至陳坊。北渡小木橋,為曹山寺道。

遂令顧仆同擔夫西至樂安之流坑,餘與靜聞攜被襆fú包袱,渡橋沿小溪入。五裏,為獅子口。由回龍洞而入山隘,即曹山也。其內環峰凹辟,平疇一圍,地圓整如砥,山環繞如城,水流其間。自回龍口而南下陳坊,又東下宜黃,交鎖曲折,亦此中一洞天,為丹霞、麻姑之類也。初以何王二氏名何王山,後加“草”、加“點”,名荷玉山。唐本寂禪師禮曹溪回,始易名曹山。宋賜額寶積寺,毀於嘉靖丙戌公元1526年,基田俱屬縉紳。茲有名僧曰觀心,將興複焉。觀心,宜黃人,向駐錫豐城,通儒釋之淵微發生及發展,兼詩文之玄著。餘一至,即有針芥之合指性情契合,設供篝燈,談至丙夜,猶不肯就寢,曰:“恨相見之晚也。”先是,餘午至,留飯後即謂餘曰:“知君誌在煙霞,此中尚有異境,曹山舊跡,不足觀也。”

二十三日早聞雨聲。飯而別觀心,出曹山,而雨絲絲下。三裏至陳坊木橋,仍西從大道。

溯溪二裏,過鵬風橋。

溪南自山來,路西折逾小嶺。又三裏,複西渡溪之上流,曰接龍橋。

蓋溪自曹山後嶺北山峽而來,南下而轉至鵬風橋者,此流尚細,而宜黃、崇仁之界,因逾接龍橋而西,即為崇之東南境。從此入山共三裏,逾大霍嶺,直逼龍骨山下。又二裏,逾骨嶺,水猶東注。又三裏,下襆頭嶺,水始西流。又四裏至純鄉,則一溪自南而北矣。渡溪橋是為純鄉村,有居民頗眾。隨水西二裏,北下為崇仁道。南循小水一裏,西登幹岡嶺,嶺頗峻,逾嶺而下,純西南行矣。十裏,至廖莊橋,有溪自南而北,其大與純鄉之溪並,東北流,當與純溪同下崇仁者也。又西五裏,過練樹橋,橋跨巴溪之上。又西過坳上,蓋南來之脈北過相山者也。其東水下練樹橋為小巴溪,西水下雙溪橋為大巴溪,俱合於罕滸,北即峙為相山,高峙朱碧街之北。再西即為芙蓉山。芙蓉尖峭而相山屏列,俱崇仁西南之巨擘也。自練樹橋又五裏而至朱碧街。其地在崇仁南百餘裏,南五十裏為大華山,西南三十裏為樂安縣。

二十四日昧爽黎明,從朱碧西南行,月正中天。二裏為雙溪橋。二小溪,一自東北,一自西北,俱會於橋北,透橋東南去。路從西南,又一裏為玄壇廟橋。其水自西而東,乃芙蓉西南之流,當亦東會雙溪而下罕滸入巴溪者也。過溪南一裏,越雷公嶺,有溪自南而西北去。下嶺即東南溯溪,一裏為雷公場,又南三裏為深坑。又東南二裏為石腦,上有橋曰崑kǖn陽橋。

又南三裏曰雙湛橋,又二裏曰趙橋,又五裏曰橫岡,又五裏越一嶺,曰趙公嶺。自石腦來十五裏,其嶺坦而長,蓋東自華蓋山度脊,而西經樂安,而北轉進賢,為江西省城之脈者也。嶺北水繞雷公而西北下崇仁,嶺南水由大陂而下永豐、吉水者也。下嶺,山隘漸辟,其內塢曰白麻插,水雖西流樂安、永豐,而地猶屬崇仁;其外岡曰崇仁仙觀,則樂安之界也。由白麻插循左山東南行,三裏至大坪墅,轉而東向入山。又二裏,東至一天門,有澗西注石橋下,從此遂躡級上登。一裏至舊一天門,有二小溪,一自東南,一自東北,合於石屋之上。從此俱峻阪懸級。又七裏至二天門,逐兩度過脊之阪,俱狹若堵牆。於是東北繞三峰之陰北,共七裏而登華蓋之頂,謁三仙焉。蓋華蓋三峰並列,而中峰稍遜,西為著棋,東為華蓋。路由西峰而登,其陽南甚削,故取道於陰。華蓋之上,諸道房如峰窩駕空,簇繞仙殿,旁無餘地,無可眺舒。飯於道士陳雲所房,亟登著棋,四眺形勝。其北正與相山對,而西南則中華山欲與頡頏xiéháng不相同下,東與南俱有崇嶂,而道士不能名,然皆不能與華蓋抗也。其山在崇仁南百二十裏,東去宜黃亦百二十裏,西去樂安止三十裏,〔西南一百裏至永豐,〕東南至寧都則二百餘裏焉。

餘自建昌,宜取道磁龜,則直西而至;自宜黃,宜取道石蛩從雲封寺,亦直西而至;今由朱碧,則迂而北,環而西,轉而東向入山,然取道雖迂五十裏,而得北遊曹山洞石,亦不為恨也。下山十五裏,至三天門,渡石橋而南,遂西南向落日趨。五裏過崇仙觀。又三裏越韜嶺,是為樂安界。又西南三裏,渡一溪橋。

又四裏,溪西轉出大陂,溪中亂石平鋪,千橫萬疊,水碎飛活轉,如冰花玉屑。時日已暮,遂宿大陂。

二十五日是日為冬至,早寒殊甚,日出始行。西南五裏為藥臘。又五裏為曾田,其處村居甚盛,而曾氏為最,家廟祀宗聖公孔子之弟子曾參。從此轉而南,渡溪入山,乃中華山之西北麓支山也。中華在華蓋西南三十裏,從藥臘來循其陰西行,至是乃越而轉其西北。又三裏為饅頭山,見溪邊橫石臨流,因與靜聞箕踞其上,不知溪流之即穿其下也。及起而行,回顧溪流正透石而出,始知其為架壑之石也。餘之從樂安道,初覽其《誌》,知其城西四十裏有天生石梁,其側有石轉運,故欣然欲往;至是路已南,不及西向,以為與石橋無緣;而不意複得此石,雖溪小石低,已見“天生”一斑。且其東北亦有石懸豎道旁,上如卓錐,下細若莖,恐亦石橋轉運之類矣。又南一裏為黃漢。又南逾一小嶺,一裏是為簡上,為中華之西南穀矣。從此婉轉山坑,漸次而登,五裏,上荷樹嶺,上有瞻雲亭。

蓋嶺之東北為中華,嶺之西南為雪華,此其過脈之脊雲。逾嶺南下二裏,至坑底,有小溪,一自東北,一自西北,會而南。三裏,出源裏橋。又三裏則大溪自東而西,渡長木橋至溪南,是為流坑。其處闤闠縱橫,是為萬家之市,而董氏為巨姓,有五桂坊焉。大溪之水東五十裏自郎嶺而來,又東過大樹嶺,為寧都界,合太華、中華東南之水至此,西八裏至烏江,又合黃漠之水南下永豐焉。是日午至流坑,水涸無舟,又西八裏,宿於烏江溪南之茶園。

二十六日因候舟停逆旅。急索飯,即渡溪橋北上會仙峰。其峰在大溪之北,黃漠溪之西,蓋兩溪交會,而是山獨峙其下流,與雪華山東西夾黃漠溪入大溪之口者也。峰高聳突兀倍於雪華,而陽多石骨嶙峋,於此中獨為峻拔。其西南則豁然,溪流放注永豐之境也。由溪北從東小徑西上,五裏而至會仙峰。按《誌》止有仙女峰,在樂安南六十裏,而今土人訛為會仙雲;然其為三仙之跡則無異矣。是峰孤懸,四眺無所不見。老僧董懷莪為餘言:“北四十裏為樂安,西南六十裏為永豐,直西為新淦gān,直東為寧都。其東北最遠者為太華山,其次為中華,又次為雪華,三華俱在東北。而樂安之北有西華,兀立雲霧之間,為江省過脈,尖拔特甚,蓋從太華西北渡趙公嶺而特起者也。”由會仙而上,更西北一裏,其石巑岏cuánwán山高銳峻,上多鵑花紅豔,〔但〕不甚高,亦冬時一異也。

由會仙南麵石磴而下,至山半甫有石泉一泓,由其山峭拔無水泉,故山下之溪亦多涸轍耳。下山五裏,至溪旁,其南即為牛田,水南,其北為烏江,其東為茶園,餘所停屐處也。午返,舟猶不行,遂止宿焉。

〔餘自常出來,所經縣治無不通舟,惟金谿、樂安,通舟之流,俱在四、五十裏外。〕二十七日〔舟發〕烏江,三十裏,豐陂宿。

二十八日十裏,將軍。二十裏,永豐宿。

二十九日自永豐西南五裏放舟,又三十五裏北郊。

吉水界。二十五裏,亦名烏江。又十裏,下黃宿。

三十日早行。

二十裏,鳳凰橋。

溪右崖上有鳳眼石,溪左為熊右禦史概所居。

又五裏抵官材石,溪左一山崖石嶙峋,曰仙女排駕。遂繞吉水東門,轉南門、西門、北門,而與贛水合。蓋三麵繞吉水者為恩江,由永豐來。贛水止徑北門。

十二月初一日先晚雨絲絲下,中夜愈甚,遂無意留吉水。

入城問打聽張侯後裔。

有張君重、伯起父子居南門內,隔晚托顧仆言,與張同宗,欲一晤,因冒雨造其家雲。蓋張乃世科而無登第者,故後附於侯族,而實非同派。君重之曾祖名峻,嘉靖間雲亦別駕吾常,有遺墨在家雲,曾附祀張侯之廟,為二張祠。此一時附托之言。按張侯無在郡之祠,其在吾邑者,嘉靖時被毀已久,何從而二之?更為餘言:侯之後人居西園,在城西五六十裏,亦文昌鄉也;族雖眾,無讀書者,即子衿秀才亦無一人。餘因慨然!時雨滂沱,以舟人待已久,遂冒雨下舟,蓋此中已三月無雨矣。時舟已移北門贛江上。由北門入至南門之張氏,仍出北門。下舟已上午,遂西南溯贛江行。十裏,挾天馬山之西。十裏,過小洲頭,東有大、小洲二重,西則長岡逶迤,有塔與小洲夾江相對。至是雨止日出。又十裏,轉挾螺子山之東,而泊於梅林渡,去吉郡尚十裏。既暮,零雨複至。螺子,吉郡水口之第一山也。

吉水東大而高者,曰東山,即仁山也。

太平山在其內,又近而附城,曰龍華寺。寺甚古,今方修葺qì修整,有鄒南皋先生祠。佛殿前東一碑,為韓熙載五代南唐重臣,著有《寧史。南唐世家》撰,徐鉉八行書。蓋即太平西下之壟,南北回環,瑣成一塢,而寺在中央。

吉水西為天馬山,在恩、贛二江夾脊中。

北為玉笥sì山,即峽山之界贛江下流所經也。南為巽xùn峰,尖峭特立,乃南皋先生堆加而峻者,為本縣之文筆峰。建昌人言軍峰為吉水文筆,因此峰而誤也,大小迥絕矣。

初二日黎明甫剛剛掛帆,忽有順水舟叱吒而至,掀篷逼舟,痛毆舟人而縛之,蓋此間棍徒托言解官銀,而以拿舟嚇詐舟人也。勢如狼虎,舟中三十人,視舟子如搏羊,竟欲以餘囊過其舟,以餘舟下省。然彼所移入舟者,俱鋪蓋鈴串之物,而竟不見銀扛,即果解銀,亦無中道之理。餘諭其此間去吉郡甚近,何不同至郡,以舟畀bì給以汝。其人聞言,咆哮愈甚,竟欲順流挾舟去。餘乘其近涯,一躍登岸,亟覓地方王姓者,梅林保長也。呼而追之,始得放舟。餘行李初已被移,見餘登陸,乃仍畀還即歸還;而舟子所有,悉為抄洗,一舟**然矣。

又十裏,飯畢,〔抵吉安郡。〕已過白鷺洲之西,而舟人欲泊南關;餘久聞白鷺書院之勝,仍返舟東泊其下,覓寓於書院中淨土庵。是日雨絲絲不止,餘人遊城中,頗寥寂,出南門,見有大街瀕江,直西屬神岡山,十裏闤闠,不減金閶也。

初三日中夜雨滂沱。

晨餐後,即由南關外西向神岡。

時雨細路濘,舉步不前,半日且行且止,市物未得其半,因還至其寓。是日書院中為郡侯季考,餘出時諸士畢集,及返而各已散矣。郡侯即家複生,是日季考不親至,諸生頗失望。

初四日雨。入遊城中,出止白鷺洲。

初五日入城拜朱貞明、馬繼芳。下午,取藥煮酒,由西門出,街市甚盛。已由南門大街欲上神岡,複行不及也。

初六日臥雪鷺洲。

初七日臥雪鷺洲。下午霽,入城。由東門出,至大覺庵,已在梅林對江,不及返螺子。

初八日由鷺洲後渡梅林,五裏。

又東北十裏,大洲。

乃東十裏入山,登洲嶺,乃南山北度之脊,因西通大洲,故雲。

從嶺直上五裏,天獄山。下直南十裏,宿南山下坑中季道人家。

初九日東十裏,出山口曰五十都。東南十裏,過施坊。

人家甚盛。入山五裏,直抵嵩華山西麓,日虎浮,拜蕭氏。其外包山一重,即與施坊為界者也,東北從嵩華過脈,今鑿而燒灰,西麵有洞雲庵向施坊焉。

初十日登嵩華山,上下俱十裏。

十一日遊洞雲。由北脊來時,由南峽口大路入,往返俱六裏。

十二日晨餐於蕭處,上午始行。循嵩華而南五裏,鏡坊澎。東為嵩華南走之支,北轉而高峙者名香爐峰,其支蓋於查埠止十裏也。

又南五裏登分水嶺,逾嶺東下五裏為帶源,大魁王艮所發處也。由帶源隨水東行五裏,出水口之峽,南入山。三裏為燕山,其處山低嶺小,居民蕭氏,俱築山為塘以蓄水,水邊盛放。複逾小嶺而南,三裏,過羅源橋,複與帶溪水遇,蓋其水出峽東行,循山南轉至此。度橋而南,山始大開,又五裏宿於水北。

十三日由水北度橋,直南五裏,渡滬溪橋,是為夏朗,即劉大魁名儼發跡處也。

又南五裏,為西園張氏,是日在其家。

下午,淮河自羅坡來。

十四日雨雪。淮河同乃郎攜酒來。是晚二巫歸。

十五日霽,風寒甚。晚往西山。

十六日張氏公祠宴。

十七日五教祠宴。

十八日飯於其遠處。上午起身,由夏朗之西、西華山之東小徑北迂,五裏西轉,循西華之北西行,十裏,富源。

其西有三獅鎖水口。又西二裏為瀧頭,彭大魁教發跡處也,溪至此折而南入山。又五裏為瀟瀧,溪束兩山間,如衝崖破峽,兩岸石骨壁立,有突出溪中者,為“瑞石飛霞”,峽中有八景焉。由瀧溪三裏,出百裏賢關,謂楊救貧雲“百裏有賢人出也”。

又西北二裏為第二關,亦有崖石危亙溪左。

又西北三裏,出羅潭,為第三關。過是山始開,其溪北去,是為查埠。又西北五裏後與溪遇,渡而北,宿於羅家埠。

十九日昧爽行。十裏,複循西岩山之南而行,三裏為值夏。西八裏,逾孟堂坳,〔則贛江南來,為澆洋入處。〕又二裏,張家渡,乃趁小舟順流北下。十裏,有市在江左,曰永和,其北涯有道,可徑往青原。乃令張氏送者一人,名其遠,張侯之近支。

隨舟竟往白鷺;而餘同張二巫及靜聞,登北涯隨山東北行。五裏,入兩山之間。又一裏,有溪轉峽而出。渡溪南轉,石山當戶,清澗抱壑,青原寺西向而峙。主僧本寂留飯於其寒,亦甚幽靜。蓋寺為七祖舊刹,而後淪於書院,本寂以立禪恢複,盡遷諸書院於山外,而中構傑閣,猶未畢工也。

寺後為七祖塔,前有黃荊樹甚古,乃七祖誓而為記者。

初入山,不過東西兩山之夾耳;至北塢轉入而南,亦但覺水石清異,澗壑瀠回;及登塔院,下瞰寺基,更覺中洋開整,四山湊合向中靠攏。其塢內外兩重,內塢寬而密,外塢曲而長,外以移書院,內以供佛宇,若天造地設者。餘以為從來已久,而本寂一晤,輒言其興複之由,始自丙寅、丁卯之間。蓋是寺久為書院,而〔鄒〕南皋、〔郭〕青螺二老欲兩存之,迎本寂主其事。本寂力言,禪刹與書院必不兩立,持說甚堅,始得遷書院於外,而寺田之複遂如破竹矣。寺前有溪,由寺東南深壑中來,至寺前匯於翠屏之下。

〔翠屏為水所蝕,山骨嶙峋,層疊聳出,老樹懸綴其上,下映清流,景色萬狀。〕寺左循流而上,山夾甚峻,而塢曲甚長,曲折而入十裏,抵黃鯰嶺。

塢中之田,皆寺僧所耕而有者。

入口為寺之龍虎兩砂,回鎖隘甚,但知有寺,不複如寺後複有此塢也。餘自翠屏下循流攀澗,宛轉其間,進進不已,覺水舂菜圃,種種不複人間。

久之,日漸西,乃登山逾嶺,仍由五笑亭入寺。別立禪即本寂出山,渡溪橋,循外重案山之南五裏,越而西,遂西北行十裏,渡贛江,已暮煙橫渚水中之小塊陸地,不辨江城燈火矣。

又三裏,同二張宿於白鷺洲。

二十日同張二巫、靜聞過城西北二裏,入白燕山。山本小壟,乃天華之餘支,寺僧建豎,適恰逢有白燕來翔,故以為名。還由西門入,至北門,過黃禦史園,門扃jiōng關閉不入。

黃名憲卿,魏璫事廢。

又北入田中丞園。

田名仰。

園外舊坊巍然,即文襄周公即永樂進士周忱之所居也,魯靈光尚複見此,令人有山鬥即泰山北鬥,意指仰慕之人之想。

日暮寒煙,憑吊久之,乃出昌富門,入白鷺宿。

二十一日張氏子有書辦於郡上,房者曰啟文,沽酒邀酌。遂與二巫、靜聞由西城外南過鐵佛橋,八裏,南登神岡山頂。其山在吉安城南十五裏,安福、永新之江所由入大江處。山之南舊有劉府君廟,劉名竺,陳、梁時以曲江侯為吉安郡守,保良疾奸,綽有神政,沒而為神,故尊其廟曰神岡,宋封為利惠王。

下臨安、永小江。遂由廟左轉神岡東麓,北隨贛江十五裏,至吉安南城之螺川驛。又三裏,暮,入白鷺。

白鷺洲,首自南關之西,尾徑東關,橫亙江中,首伏而尾高。書院創於高處,前鑄大鐵犀以壓水,連建三坊,一曰名臣,二曰忠節,三曰理學。坊內兩旁排列號館,為諸生肄業之所。九縣與郡學共十所,每所樓六楹。其內由橋門而進,正堂曰正學堂,中樓曰明德堂;後閣三層,下列諸賢神位,中曰“天開紫氣”,上曰“雲章”。閣樓回環,而閣傑聳,較之白鹿,迥然大觀也。是院創於宋,至世廟時郡守汪受始擴B而大之。

熹廟明熹宗朱由校時為魏璫指魏忠賢所毀,惟樓閣未盡撤。

至崇禎初,郡守林一仍鼎複舊觀焉。

二十三日在複生署中自宴。

二十四日複生婿吳基美設宴。基美即餘甥。

二十五日張侯後裔以二像入署。上午,別複生,以輿車送入永新舟,即往覓靜聞,已往大覺寺。及至已暮,遂泊螺川驛前。

二十六日舟人市買菜,晨餐始行。十裏,至神岡山下,乃西入小江。風色頗順,又西二十五裏,三江口。一江自西北來者,為安福江;一江自西南來者,為永新江。舟溯永新江西南行,至是始有灘。又十五裏,泊於橫江渡。是日行五十裏。

二十七日昧爽發舟。

二十裏,廖仙岩。

有石崖瞰江,南麵已為泰和界,其北俱廬陵境也。自是舟時轉北向行,蓋山溪雖自西來,而屈曲南北也。十裏,永陽,廬陵大市也,在江之北;〔然江之南岸,猶十裏而始屬泰和,以舟曲而北耳。〕又十五裏,北過狼湖,乃山塢村居,非湖也。居民尹姓,有舡百艘,俱捕魚湖襄間為業。又十五裏,泊於止陽渡,有村在江之北岸。

是日行六十裏,兩日共行百裏,永新之中也。

先是複生以山溪多曲,欲以二騎、二擔夫送至茶陵界;餘自入署,見天輒釀雪,意欲從舟,複生乃索舟,並以二夫為操舟助。至是朔風勁甚,二夫纖荷屢從水中多次下水拉纖,餘甚憫其寒,輒犒以酒資。下午,濃雲漸開,日色亦朗,風之力也。

二十八日昧爽,牽而行,寒甚。二十裏,敖城,始轉而南。掛篷五裏,上黃壩灘。複北折,遂入兩山峽間。五裏,枕頭石。轉而西,仍掛帆行,三裏,上黃牛灘,十八灘從此始矣。灘之上為紛絲潭,潭水深碧,兩崖突束如門,至此始有夾峙之崖,激湍之石。又七裏,上二灘,為周原,山中洋壑少開,村落倚之,皆以貨即賣薪為業者也。

又五裏為畫角灘,十八灘中之最長者。

又五裏為坪上,則廬陵、永新之界也。

兩縣分界在坪上之東,舟泊於坪上之西。

二十九日昧爽行。

二十裏,橋麵上舊有橋跨溪南北,今已圮,惟亂石堆截溪流。

又五裏為還古。

望溪南大山橫亙,下有二小峰拔地兀立,心覺其奇。

問之,舟人曰:“高山名義山,土人所謂上天梁也,雖大而無奇;小峰曰梅田洞,洞即在山之麓。”餘夙慕梅田之勝,亟索飯登涯,令舟子隨舟候於永新。

餘用靜聞由還古南行五裏,至梅田山下,則峰皆叢石聳疊,〔無纖土蒙翳其間,真亭亭出水蓮也。〕山麓有龍姓者居之。

東向者三洞,北向者一洞,惟東北一角山石完好,而東南洞盡處與西北諸麵,俱為燒灰者。鐵削火淬,玲瓏之質,十去其七矣。

東向第一洞在穹崖下,洞左一突石障其側。

由洞門入,穹然而高,十數丈後,洞頂忽盤空而起,四圍俱削壁下垂,如懸帛萬丈,牽綃回幄形容石壁像牽拉纏繞的布慢一般,從天而下者。

其上複噓竇嵌空有洞穴在半壁敞開,結蜃成閣,中有一竅直透山頂,天光直落洞底,日影斜射上層,仰而望之,若有仙靈遊戲其上者,恨無十丈梯,淩空置身其間也。由此北入,左右俱有旋螺之室,透瓣之門,伏獸垂幢,不可枚舉。而正洞垂門五重,第三重有柱中擎,剖門為二:正門在左,直透洞光;旁門在右,暗中由別竇入,至第四門之內而合。再入至第五門,約已半裏,而洞門穹直,光猶遙射。至此路忽轉左,再入一門,黑暗一無所睹,但覺空洞之聲,比明處更宏遠耳。

欲出索炬再入,既還步,所睹比入時更顯,垂乳列柱,種種滿前,應接不暇,不自覺其足之不前也。洞之南不十步,又得一洞,亦直北而入,最後亦轉而左,即昏黑不可辨,較之第一洞,正具體而微,然洞中瑰異宏麗之狀,十不及一二也。

既出,見洞之右壁,一隙岈然若門。側身而入,其門高五六尺,而闊僅尺五,上下二旁,方正如從繩挈矩指合規矩,而檻桔指洞門檻欄之形,宛然斫削而成者。其內石色亦與外洞殊異,圓竇如月,側隙如圭,玲瓏曲折,止可蛇遊猿倒而入。有風蓬蓬然從圓竇出,而忽昏黑一無所見,乃蛇退而返。出洞而南不十步,再得第三洞,則穹然兩門,一東向,一南向,名合掌洞。

中亦穹然明朗。初直北入,既而轉右。轉處有石柱潔白如削玉,上垂而為寶蓋,綃圍珠絡,形甚瑰異。從此東折漸昏黑,兩旁壁亦漸狹,而其上甚高,亦以無火故,不能燭其上層,而下則狹者複漸低,不能容身而出。自是而南,淩空飛雲之石,俱受大斧烈焰之剝膚矣。

仍從山下轉而北,見其聳峭之勝,而四顧俱無徑路。仍過東北龍氏居,折而西,遇一人引入後洞。

是洞在山之北,甫入洞,亦有一洞竅上透山頂,其內直南入,亦高穹明敞。當洞之中,一石柱斜騫於內,作曲折之狀,曰石樹。其下有石棋盤,上有數圓子如未收者。俗謂“棋殘子未收”。後更有平突如牛心、如馬肺者,有下昂首而上、上垂乳而下者,欲接而又不接者。其內西轉,雲可通前洞而出,以黑暗無燈,且無導者,姑出洞外。

時連遊四洞,日已下舂,既不及覓炬再入,而洞外石片嶙峋,又覺空中浮動,益無暇俯幽抉閟bì閉矣此句意即無暇覽那些幽閉的景色。

遂與靜聞由石瓣中攀崖蹈隙而上,下瞰諸懸石,若削若綴,靜聞心動不能從,而山下居人亦群呼無路不可登;餘猶宛轉峰頭,與靜聞各踞一石,出所攜胡餅啖之,度已日暮,不及覓炊所也。既而下山,則山之西北隅,其焚削之慘,與東南無異矣。乃西過一澗,五裏,入西山。循水口而入,又二裏登將軍坳,又二裏下至西嶺角,遂從大道西南行。五裏,則大溪自南而來,繞永新城東北而去,有浮橋橫架其上,過橋即永新之東關矣。時餘舟自還古轉而北去,乃折而南,迂曲甚多,且溯流逆上,尚不能至,乃入遊城中,抵暮乃出,舟已泊浮橋下矣。

永新東二十裏高山曰義山,橫亙而南,為泰和、龍泉界。

西四十裏高山曰禾山,為茶陵州界。南嶺最高者曰嶺背,名七姬嶺,去城五十裏,乃通永寧、龍泉道也。永新之溪西自麻田來,至城下,繞城之南,轉繞其東而北去。麻田去城二十裏,一水自路江東向來,一水自永寧北向來,〔合於麻田。〕三十日永新令閔及申以遏糴禁止買米閉浮橋,且以封印謾許假裝承諾開關,而竟不至。上午,舟人代為覓轎不得,遂無誌永寧,而謀逕趨路江。乃以二夫、一舟人分擔行李,入東門,出南門,溯溪而西。七裏,有小溪南自七姬嶺來人。又西三裏,大溪自西南破壁而出,路自西北沿山而入。又三裏,西上草墅嶺。三裏,越嶺而下為楓樹,複與大溪遇。路由楓樹西北越合口嶺,八裏至黃楊。溯溪而西,山徑始大開,又七裏,李田。

去路江尚二十裏。

日才下午,以除夕恐居停不便,即早覓托宿處,而旅店俱不能容。予方徬徨路口,有儒服者過而問曰:“君且南都人耶?餘亦將南往留都,豈可使賢者露處於我土地!“揖其族人,主其家。餘問其姓,曰”劉。“且曰:”吾兄亦在南都,故吾欲往。“蓋指肩吾劉禮部也,名元震。

始知劉為永新人,而茲其裏hàn鄉裏雲。餘以行李前往,遂同赴其族劉懷素家。其居甚寬整,乃村居?隱者,而非旅肆也。問肩吾所居,相去尚五裏,遂不及與前所遇者晤。是日止行三十五裏,因市酒肉犒所從三夫,?主人以村醪láo農村製的酒飲餘,竟忘逆旅之苦。但徹夜不聞一炮爆竹聲,山鄉之寥寂,真另一天地也。晚看落日,?望高山甚近,問之,即禾山也?

丁醜(公元1637年)正月初一日曉起,晴麗殊甚。問其地,西去路江二十裏,北由禾山趨武功百二十裏,遂令靜聞同三夫先以行李往路江,餘同顧仆挈被攜帶被子直北入山。

其山不甚高,而土色甚赤。升陟五裏,越一小溪又五裏,為山上劉家。北抵厚堂寺,越一小嶺,始見平疇,水田漠漠。乃隨流東北行五裏,西北轉,溯溪入山。此溪乃禾山東北之水,其流甚大,餘自永城西行,未見有大水南向入溪者,當由山上劉家之東入永城下流者也。北過青堂嶺西下,複得平疇一塢,是為十二都。西溯溪入龍門坑,溪水從兩山峽中破石崖下搗,連泄三、四潭。最下一潭深碧如黛,其上兩崖石皆飛突相向。入其內,複得平疇,是為禾山寺。寺南對禾山之五老峰,而寺所倚者,乃禾山北支複起之山也,有雙重石高峙寺後山上。蓋禾山乃寺西主山,而五老其南起之峰,最為聳拔。

餘攝其大概雲:“雙童後倚,五老前揖。”二山即禾山、五老。

夾凹中有羅漢洞,聞不甚深,寺僧樂庵以積香出供,且留為羅漢、五老之遊。餘急於武功,恐明日窮日力不能至,請留為歸途探曆,遂別樂庵,北登十裏坳。其嶺開陟共十裏而遙,登嶺時,西望寺後山巔,雙重駢立,峰若側耳耦語然。越嶺北下,山複成塢,水由東峽破山去,塢中居室鱗比,是名鐵徑。複從其北越一嶺而下,五裏,再得平疇,是名嚴堂,其水南從嶺西下鐵徑者也。由嚴堂北五裏,上雞公坳,又名雙頂。其嶺甚高,嶺南之水南自鐵徑東去,嶺北之水則自陳山從北溪出南鄉,雞公之北即為安福界。下嶺五裏至陳山,日已暮,得李翁及泉留宿焉。翁方七十,真深山高隱也。

初二日晨餐後,北向行。其南來之水,從東向破山去,又有北來之水,至此同入而東,路遂溯流北上。蓋陳山東西俱崇山夾峙,而南北開洋成塢,四麵之山俱搏空潰壑,上則虧蔽天日,下則奔墜峭削,非複人世所有矣。五裏,宛轉至嶺上。

轉而東,複循山北度嶺脊,名廟山坳,又名常衝嶺。

其西有峰名喬家山,石勢嵯峨高峻,頂有若屏列、若人立者,諸山之中,此其翹楚qiáo最好的雲。北下三裏,有石崖兀突溪左,上有純石橫豎,作劈翅回翔之狀,水從峰根墜空而下者數十丈。但路從右行,崖畔叢茅蒙茸,不能下窺,徒聞搗空振穀之響而已。下此始見山峽中田塍環壑,又二裏始得居民三四家,是曰盧子瀧lóng一溪自西南山峽中來,與南來常衝之溪合而北去,瀧北一岡橫障溪前,若為當關。溪轉而西,環岡而北,遂西北去。路始舍澗,北過一岡。又五裏,下至平疇,山始大開成南北兩界,是曰台上塘前,而盧子瀧之溪,複自西轉而東,〔遂成大溪,東由洋溪與平田之溪合。〕乃渡溪北行,三裏至妙山,複入山峽,〔三裏〕至泥坡嶺麓,得一夫肩挑行李。

五裏,北越嶺而下,又得平疇一壑,是曰十八都。又三裏,有大溪亦自西而東,〔乃源從錢山洞北至此者,平田橋跨之。〕度平田橋北上相公嶺,從此迢遙直上,俱望翠微,循雲崖。五裏,有路從東來〔合,又直上十裏,盤陟嶺頭,日炙如釜,渴不得水。久之,聞路下淙淙聲,覓莽間一竇出泉,掬飲之。山坳得居落,為〕十九都〔門家坊。坊西一峰甚峻,即相公嶺所望而欲登者,正東北與香爐峰對峙,為武功南案。〕日猶下午,恐前路崎嶇,姑留餘力而止宿焉。主人王姓,其母年九十矣。

初三日晨餐後行,雲氣漸合,而四山無翳。三裏,轉而西,複循山向北,始東見大溪自香爐峰麓來,是為湘吉灣。

又下嶺一裏,得三四家。又登嶺一裏,連過二脊,是為何家坊。有路從西塢下者,乃錢山之道,水遂西下而東,則香爐峰之大溪也;有路從北坳上者,乃九龍之道;而正道則溯大溪東從夾中行。二裏,渡溪循南崖行,又一裏,茅庵一龕在溪北,是為三仙行宮。從此漸陟崇岡,三裏,直造香爐峰。

〔其崖坳時有細流懸掛,北下大溪去。仰見峰頭雲影漸朗,亟上躋,忽零雨飄揚。〕二裏至集雲岩,零雨沾衣,乃入集雲觀少憩焉。

觀為葛仙翁棲真之所,道流以新歲方群嬉正殿上,殿止一楹,建猶未完也。其址高倚香爐,北向武功,前則大溪由東塢來,西向經湘吉灣而去,亦一玄都也。時雨少止,得一道流欲送至山頂,遂西至九龍,乃冒雨行半裏,渡老水橋,〔複循武功南麓行,遂〕上牛心嶺。五裏,過棋盤石,有庵在嶺上。

雨漸大,道流還所畀送資,棄行囊去。蓋棋盤有路直北而上,五裏,經石柱風洞,又五裏,徑達山頂,此集雲〔登山〕大道也;山小徑循深壑而東,乃觀音崖之道。餘欲兼收之,竟從山頂小徑趨九龍,而道流欲仍下集雲,從何家坊大路,故不合而去。餘遂從小徑冒雨東行。從此山支悉從山頂隤壑而下,凸者為岡,凹者為峽,路循其腰,遇岡則躋而上,遇峽則俯而下。由棋盤經第二峽,有石高十餘丈豎峰側,殊覺娉婷。其內峽中突崖叢樹,望之甚異,而曲霏草塞,無可著足。又循路東過三峽,其岡下由澗底橫度而南,直接香爐之東。於是澗中之水遂分東西行,西即由集雲而出平田,東即由觀音崖而下江口,皆安福東北之溪也。

於是又過兩峽。

北望峽內俱樹木蒙茸,石崖突兀,時見崖上白幌如拖瀑布,怪無飛動之勢,細玩欣賞之,俱僵凍成冰也。然後知其地高寒,已異下方,餘躞xiè蹀小步走路雨中不覺耳。

共五裏,抵觀音崖,蓋第三岡過脊處正其中也。觀音崖者,一名白法庵,為白雲法師所建,而其徒隱之擴而大之。蓋在武功之東南隅,其地幽僻深窈,初為山牛野獸之窩,名牛善堂;白雲鼎建禪廬,有白鸚之異,故名白法佛殿。

前有廣池一方,亦高山所難者。

其前有尖峰為案,曰箕山,乃香爐之東又起一尖也。其地有庵而無崖,崖即前山峽中亙石,無定名也。

庵前後竹樹甚盛,其前有大路直下江口,其後即登山頂之東路也。

時餘衣履沾透,亟換之,已不作行計。飯後雨忽止,遂別隱之,向庵東躋其後。直上二裏,忽見西南雲氣濃勃奔馳而來,香爐、箕山倏忽被掩益厲,顧仆竭蹶上躋。又一裏,已達庵後絕頂,而濃霧彌漫,下瞰白雲及過脊諸岡峽,纖毫無可影響,幸霾而不雨。又二裏,抵山頂茅庵中,有道者二人,止行囊於中。三石卷殿即在其上,咫尺不辨。

道者引入叩禮,遂返宿茅庵。

是夜風聲屢吼,以為已轉西北,可幸晴,及明而彌漫如故。

〔武功山東西橫若屏列。正南為香爐峰,香爐西即門家坊尖峰,東即箕峰。三峰俱峭削。而香爐高懸獨聳,並開武功南,若欞門然。其頂有路四達:由正南者,自風洞石柱,下至棋盤、集雲,經相公嶺出平田十八都為大道,餘所從入山者也;由東南者,自觀音崖下至江口,達安福;由東北者,二裏出雷打石,又一裏即為萍鄉界,下至山口達萍鄉;由西北者,自九龍抵攸縣;由西南者,自九龍下錢山,抵茶陵州,為四境雲。〕初四日聞夙霾未開,僵臥久之。晨餐後方起,霧影倏開倏合。因從正道下,欲覓風洞石柱。直下者三裏,漸見兩旁山俱茅脊,無崖岫之奇,遠見香爐峰頂亦時出時沒,而半〔山〕猶濃霧如故。意風洞石柱尚在二三裏下,恐一時難覓,且疑道流裝點之言,即覓得亦無奇,遂仍返山頂,再飯茅庵。

乃從山脊西行,初猶彌漫,已而漸開。

三裏稍下,度一脊,忽霧影中望見中峰之北矗崖嶄柱,上刺層霄,下插九地,所謂千丈崖。

百崖叢峙回環,高下不一,凹凸掩映。

隤北而下,如門如闕,如幛如樓,直墜壑底,皆密樹蒙茸,平鋪其下。然霧猶時〔時〕籠罩,及身至其側,霧複倏開,若先之籠,故為掩袖之避,而後之開,又巧為獻笑之迎者。

蓋武功屏列,東、西、中共起三峰,而中峰最高,純石,南麵猶突兀而已,北則極懸崖回崿之奇。

使不由此而由正道,即由此而霧不收,不幾謂武功無奇勝哉!共三裏,過中嶺之西,連度二脊,其狹僅尺五。至是海北俱石崖,而北尤嶄削無底,環突多奇,〔脊上雙崖重剖如門,下隤至重壑。〕由此通道而下,可盡北崖諸勝,而惜乎山高路絕,無能至者。又西複下而上,是為西峰。

其山與東峰無異,不若中峰之石骨棱嶒矣。又五裏,過野豬窪。西峰盡處,得石崖突出,下容四五人,曰二仙洞。聞其上尚有金雞洞,未之人也。

〔於是山分兩支,路行其中。〕又西稍下四裏,至九龍寺。寺當武功之西垂,崇山至此忽開塢成圍,中有平壑,水帶西出峽橋,墜崖而下,乃神廟時寧州禪師所開,與白雲之開觀音崖,東西並建寺。然觀音崖開爽下臨,九龍幽奧中敞,形勢固不若九龍之端密也。若以地勢論,九龍雖稍下於頂,其高反在觀音崖之上多矣。寺中僧分東西兩寮,昔年南昌王特進山至此,今其規模尚整。西寮僧留宿,餘見霧已漸開,強別之。出寺,西越溪口橋,溪從南下。複西越一嶺,又過一小溪,〔二溪合而南墜穀中。〕溪墜於東,路墜於西,俱垂南直下。五裏為紫竹林,僧寮倚危湍修竹間,幽爽兼得,亦精藍之妙境也。從山上望此,猶在重霧〔中〕;漸下漸開,而破壁飛流,有倒峽懸崖湍之勢。又十裏而至盧台,或從溪右,或從溪左,循度不一,靡不在轟雷倒雪中。但潤崖危聳,竹樹翳密,懸墜不能下窺,及至渡澗,又複平流處矣。出峽至盧〔台〕,始有平疇一壑,亂流交湧畦間,行履沾濡。思先日過相公嶺,求滴水不得;此處地高於彼,而石山瀠繞,遂成沃澤。蓋武功之東垂,其山乃一脊排支分派;武功之西垂,其山乃眾峰聳石攢崖,土石之勢既殊,故燥潤之分亦異也。

夾溪四五家,俱環堵離立,欲投托宿,各以新歲宴客辭。方徘徊路旁,有人一群從東村過西家,正所宴客也。中一少年見餘無宿處,親從各家為覓所棲,乃引至東村宴過者,唐姓家。得留止焉。是日行三十裏。

初五日晨餐後,霧猶翳山頂。乃東南越一嶺,五裏下至平疇,是為大陂。居民數家,自成一壑。一小溪自東北來,乃何家坊之流也,盧台之溪自北來,又有沙盤頭之溪自西北來,同會而出陳錢口。

〔兩山如門,路亦隨之。〕出口即十八都平田,東向大洋也。大陂之水自北而〔出〕陳錢,上陂之水自西而至車江,二水合而東經錢山下平田者也。路由車江循西溪,五裏至七陂,複入山。已渡溪南,複上門樓嶺,五裏越嶺,複與溪會。過平塢又二裏,有一峰當溪之中,其南北各有一溪,瀠峰前而合,是為月溪上流。路從峰之南溪而入,其南有石蘭衝,頗突兀。又三裏登祝高嶺,嶺北之水下安福,嶺南之水下永新。又平行嶺上二裏,下嶺東南行二裏,過石洞北,乃西南登一小山,山石色潤而形巉。由石隙下瞰,一窟四環,有門當隙中,內有精藍,後有深洞,洞名石城。

〔洞外石崖四亙,崖有隙東向,庵即倚之。庵北向,洞在其左,門東北向,〕而門為僧閉無可入。

從石上俯而呼,久之乃得人,因命僧炊飯,而餘入洞,欲出為石門寺之行也。

〔循級而下,頗似陽羨張公洞門,而大過之。洞中高穹與張公並,而深廣倍之。其中一岡橫間,內外分兩重,外重有巨石分列門口如台。當台之中,兩石筍聳立而起。其左右列者,北崖有石柱矗立,大倍於筍,而色甚古穆,從石底高擎,上屬洞頂。旁有隙,可環柱轉。柱根湧起處,有石環捧,若植之盤中者。其旁有支洞。曲而北再進,又有一大柱,下若蓮花,困疊成柱;上如寶幢,擎蓋屬頂;旁亦有隙可循轉。柱之左另環一竅,支洞益穹。〕及出,飯後,見洞甚奇,索炬不能,複與顧仆再入細搜之。出已暮矣,遂宿庵中。

石城洞初名石廊;南陂劉元卿開建精藍於洞口石窟中,改名書林;今又名石城,以洞外石崖四亙若城垣也。

初六日晨起,霧仍密翳。晨餐畢,別僧寶林出,而雨忽至;仍返庵中,坐久之,雨止乃行。由洞門南越一嶺,五裏,〔其處西為西雲山,東為佛子嶺之西垂,〕望見東麵一山中剖若門,意路且南向,無由一近觀。又二裏至樹林,忽渡橋,路轉而東。又一裏,正取道斷山間,乃即東向洋溪大道也。

〔蓋自祝高嶺而南,山分東西二界,中開大洋,直南抵湯渡。其自斷山之東,山又分南北二界,中井大洋,東抵洋溪。

而武功南麵與石門山之北,彼此相對,中又橫架祝高至兒坡一層,遂分南北二大洋。北洋西自上陂合陳錢口之水,由錢山平田會於洋溪;南洋西自斷山至路口,水始東下,合石門東麓盧子壟之水,由塘前而會於洋溪。二溪合流曰洋岔,始勝舟而入安福。〕初望斷山甚逼削,及入之,平平無奇,是名錯了坳,其南即路口西下之水所出。由坳入即東南行,三裏為午口。

南上嶺,山峽片石森立,色黑質秀如英石一種製作盆景,假山之特殊石頭。

又二裏,一小峰尖圓特立,土人號為天子地。

乃東逾一嶺,共五裏,為銅坑。濃霧複霾,坑之上,即路口南來初起之脊也。由此南向黑霧中五裏,忽間溪聲如沸,已循危崖峭壁上行,始覺轉入山峽中也。霧中下瞰,峭石屏立溪上,沉黑逼仄,然不能詳也。已而竹影當前,犬聲出戶,遂得石門〔寺〕,乃入而炊。問石門之奇,尚在山頂五裏而遙,時霧霾甚,四顧一無所見,念未即開霧,餘欲餐後即行。見簽板在案,因訣之大士。

得七簽,其由雲:“赦恩天下遍行周,敕旨源源出罪尤,好向此中求善果,莫將心境別謀求。”餘曰:“大士知我且留我,晴必矣。”遂留寺中。已而雨大作,見一行衝泥而入寺者,衣履淋璃,蓋即路口之劉,以是日赴館於此,此庵乃其所護持開創者。初見餘,甚落落孤獨而不合,既而同向火,語次大合。師名劉仲鈺,號二玉;弟名劉古心,字若孩。

迨暮,二玉以榻讓餘,餘乃拉若孩同榻焉。

若孩年甫冠,且婚未半月,輒入山從師,亦可嘉也。

初七日平明,聞言天色大霽者,餘猶疑諸人故以此嘲餘,及起果然。亟索飯,恐霧濕未晞xī幹,候日高乃行。僧青香攜火具,而劉二玉挈壺以行。

迨下山,日色已過下午矣。

予欲行,二玉曰:“從此南逾嶺,下白沙五裏,又十五裏而至梁上,始有就宿處。日色如此,萬萬不能及。”必欲拉餘至其家。

餘從之,遂由舊路下,未及銅坑即北向去,共十裏而抵其家,正在路口廟背過脊之中。入門已昏黑,呼酒痛飲,更餘乃就寢。其父號舞雩,其兄弟四人。

初八日二玉父子割牲設醴,必欲再留一日,俟其弟叔璿歸,時往錢山嶽家。以騎送餘。餘苦求別,迨午乃行。西南向石門北麓行,即向所入天子地處也。五裏,有小流自銅坑北麓西北注山峽間,忽有亂石蜿蜒。得一石橫臥澗上,流淙淙透其下,匪直跨流之石,抑其石玲瓏若雲片偃臥,但流微梁伏,若園亭中物,巧而不钜即生硬耳。

過此,石錯立山頭,俱黝然其色,岈然其形,其地在天子地之旁,與向入山所經片峙之石連峰共脈也。

又五裏,逾岡而得大澗,即銅坑下流,是為南村。

有一峰兀立澗北,是為洞仙岩。

逾澗南循西麓行,其西為竺高南下之大洋,南村之南即為永新界。又五裏遂與大路合。

又五裏,一〔大〕澗東自牢芳坳來,〔坳在禾山絕頂西,北與石門南來之峰連列者。〕渡之而南,即為梁上。複南五裏,連逾東來二澗,過青塘墅。又二裏暮,宿於西塘之王姓家。初九日晨餐後,南行。西逾一北來之澗,〔即前東來之澗轉而南者。〕共六、七裏,至湯家渡,始與大溪遇。

〔此溪發源於祝高南,合南下所經諸澗,盤旋西山麓,至此東轉始勝舟。〕渡溪南行,又五裏為橋上。

〔其處有元陽觀、元陽洞,洞外列三門,內可深入,以不知竟去。〕前溪複自北而南。仍渡溪東,乃東向逾山,四裏為太和,又四裏逾一嶺,已轉行高石坳之南矣。小嶺西為東閣坪,東為坑頭衝,由坑南下二裏,則大溪西自中坊東來。路隨之東入山峽,又二裏為龍山,數家倚溪上。循溪東去,崖石飛突,如蹲獅奮虎,高瞰溪上。

路出其下,灘石湧激,上危崖而飛沫,殊為壯觀。三裏,山峽漸開,溪路出峽,南北廓然。又二裏,溪轉而南,有大路逾岡而東者,由李田入邑之路也;隨溪南下者,路江道也。

於是北望豁然無礙,見禾山高穹其北,與李田之望禾山無異也。

始知牢芳嶺之東,又分一支起為禾山;從牢芳排列南至高石坳者,禾山西環之支,非即一山也。

〔禾山西南有溪南下,至此與龍山大溪合而南去,路亦隨之。〕五裏至龍田溪,轉東行溪上,居肆較多他處。渡溪,循溪南岸東向行。三裏,溪環東北,路折東南,又三裏,溪自北來複與路遇,是為路江。

先是與靜聞約,居停於賀東溪家,至路江問之,則前一裏外所過者是;乃複抵賀,則初一日靜聞先至路江,遂止於劉心川處;於是複轉路江。此裏餘之間,凡三往返而與靜聞遇。

初十日昧爽,由路江以二輿夫、二擔夫西行。循西來小水,初覺山徑凹豁,南有高峰曰石泥坳,永寧之界山也;北有高峰曰龍鳳山,即昨所過龍山溪南之峰也,今又出其陽矣。

共十裏為文竺,居廛chán住房地頗盛,一水自南來,一水自西下,合於村南而東下路江者也。路又溯西溪而上,三裏人岩壁口,南北兩山甚隘,水出其間若門。二裏漸擴,又五裏為橋頭,無橋而有市,永新之公館在焉。

〔分兩道:〕一路直西向茶陵,一路渡溪西南向勒jí子樹下。於是〔從西南道,〕溪流漸微,七裏,過塘石,漸上陂陀。三裏,登一岡,是為界頭嶺,湖廣、江西分界處也。蓋崇山南自崖子壟,東峙為午家山。東行者分永寧、永新之南北界,北轉者至月嶺下伏為唐舍,為茶陵、永新界。下岡,水即西流,聞黃雩rú仙在其南,遂命輿人迂道由皮唐南入皮南,去界頭五裏矣。於是入山,又五裏,〔南越一溪,即黃雩下流也。〕遂南登仙宮嶺,五裏,逾嶺而下。望南山高插天際者,亦謂之界山,即所稱石牛峰,乃永寧、茶陵界也,北與仙宮夾而成塢。塢中一峰自西而來,至此卓立,下有廟宇,即黃雩也。至廟,見廟南有澗奔湧,而不見上流。往察之,則卓峰之下,一竅甚庳bēi低矮,亂波由竅中流出,遂成滔滔之勢。所稱黃雩者,謂雩祝祈雨之祭祀之所潤濟一方甚涯也。索飯於道士,複由舊路登仙宮嶺。五裏,逾嶺北下,又北十裏,與唐舍、界頭之道合。下嶺是為光前,又有溪自西而東者,發源崖子壟,〔在黃雩西北重山中。〕渡溪又北行三裏,過崇岡。地名。

又二裏,複得一溪亦東向去,是名芝水,有石梁跨其上。

渡梁即為勒子樹下,始見大溪自東南注西北,而小舟鱗次其下矣。

自界嶺之西嶺下,一小溪為第一重,黃雩之溪為第二重,崖子壟溪為第三重,芝水橋之溪為第四重。惟黃雩之水最大,俱從東轉西,合於小關洲之下,西至勒子樹下而勝舟,至高隴而更大雲。

“勒子”,樹名,昔有之,今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