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昭明進了宴會廳,先是操心安榮如何應對那些高管,然後就被人圍著說事情。等路天沉找來時,他便該上台去宣布年會開始,以及宣布訂婚了。
於是安昭明完全忘記,要先和安星通個氣。
等追光燈打到角落,照亮那個窩在角落沙發裏、叼著曲奇餅幹、一臉茫然的崽時,安昭明頓時眼前一黑。
這小笨蛋,該不會完全忘記了,今天要宣布訂婚吧!
在他看來,為了刺激譚秀,在年會上匆忙宣布自家崽訂婚,這就已經夠委屈崽了。要知道,原本路家夫妻說好了過年回來要商談訂婚的事情,他們本該為兩個孩子搞一個隆重盛大的訂婚儀式。
哪像如今,一個普普通通的年會,普通到他家崽都忘記這是什麽日子了!
這讓誰一看,不都得覺得他們還有路家不重視崽!
同樣皺眉的,還有朝安星走去的蕭睿。
做為安星的半個老師,蕭睿知道小笨蛋和路天沉在一起了。圈子裏也有不少人,已經知道這件事。
隻是在眾人看來,安星和路天沉兩人間,少年明顯是弱勢的一方。蕭睿雖然不像有些人,覺得路天沉就是想玩玩,卻也認同,小笨蛋需要一個保障。
一周前,安昭明告訴他,今天年會上,他們會宣布安星和路天沉的訂婚。蕭睿雖然覺得有些倉促,但隻要路天沉肯給小笨蛋這個保障就好。
可如今看,怎麽小笨蛋自己,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小笨蛋沉迷於食物,路家那小子,應該不會當場反悔吧!
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安星咽下最後一口餅幹,優雅地擦了擦嘴。他挺直脊背,用力吸肚子,端正地坐好。
不慌,隻要我不尷尬,就還是最閃亮的小王子!
一片寂靜之中,高台上那個氣勢逼人的年輕男人拿過話筒,走下高台。
燈光師連忙追了道光過去。
男人身材高大筆挺,一身高定西裝將比例完美的身材展露出來,修長雙腿一步步朝少年走去,氣勢逼人。
角落裏的少年雖然剛才還在偷吃,可等眾人聚焦在他身上便發現,少年同樣身著高定白色西裝,漆黑柔軟的發絲襯著白皙精致的麵容,仿佛矜貴的小王子。
男人停留在少年麵前,微微躬身,向少年伸出一隻手,壓低聲音。
“雖然是為了刺激譚秀,才在今天宣布訂婚,但是星星,我的心意從未改變過。”
“所以星星,你願意與我結婚嗎?”
安星微微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
旁人也許發現不了什麽,但做為最熟悉路天沉的人,做為幾乎每天都要親密貼貼的對象,他看得出來,男人此時很緊張。
而這副緊張的樣子也很是眼熟,他曾經見過——就在暑假時,那一次他以為是玩笑的口頭訂婚時。
那時在烤肉店,路天沉說,既然你喜歡男人,我們又一起長大,對彼此都足夠了解,也絕不會背叛對方,那我們訂婚吧。
而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路天沉都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從未遠離。
少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大大方方將自己的手放在男人的手上,然後驕矜地抬了抬下巴。“好吧,如果是沉哥你的話,我願意的。”
這話和當時在烤肉店中,少年所給的回答一模一樣。可那時的少年懵懂,不知他的心意。
如今少年抬眼看過來時,圓滾滾的杏眼裏,滿是親昵的愛意。
路天沉隻覺得胸腔湧起巨大的滿足,如同潮汐瞬間席卷全身。他抓住少年的手,隻覺得兩人交握的雙手,似乎都有些微微潮濕。
堂堂一個霸總,在這一刻就像個毛頭小子,激動的手微微發抖。
明明路天沉才是強勢的一方,可是在這段感情中,仿佛他才是更加患得患失的那一個,而安星似乎也對此心知肚明。他主動湊過去親了男人一口。
被少年親親時,男人的臉上明顯露出了放鬆的笑意。這樣的一幕,看呆了宴會廳中的所有人。
“你怎麽回事呀沉哥,忽然求婚,我可毫無準備呢!”
少年一隻手矜持地理了理袖子,假惺惺地抱怨。
感覺到安星在一下一下地瞥著自己,路天沉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輕快。他從善如流道:
“是我的錯,應該先和你說的,隻是……”
他一頓,側頭看向少年。目光溫柔。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正好聽見最後兩句的安昭明與蕭睿。
他們的擔心簡直就是個笑話。這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真是天生一對兒!
*
安寧珠寶年會上發生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唐城的上流圈子,尤其訂婚的雙方,竟然是安家的假少爺,和路氏的繼承人。
在醫院的譚秀與安皓,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
安皓聽到這個消息後,滿臉的不可置信。
“路天沉不是和他玩玩嗎?怎麽可能和他訂婚?!”
在安皓看來,就算他們喜歡男人,可也不能結婚。將來,他們肯定是要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女人生下孩子的。
更何況,路天沉可是路氏集團的繼承人。那麽大的家業,難道他的父母能允許他和安星胡鬧在一起,以後沒有繼承人嗎?!
這樣想著,安皓更加篤定地搖頭。
“不可能,他們絕對是在做戲。”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隻有安皓一個人住。譚秀坐在病床邊,看著車禍後臉色有些蒼白的兒子,此刻被刺激到麵容漲紅扭曲的樣子,靜靜道:
“這種事情,有什麽做戲的必要?”
安皓頓時卡殼了。
是啊,安星也就罷了,路天沉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安星,怎麽可能會陪他做戲?要知道,他們這個圈子裏,宣布訂婚基本就是板上釘釘,再解除婚約,那兩家就要成仇家了。
可如果,路天沉當真愛安星愛到不可自拔,無論路家同意與否,都要和安星在一起,那他就真的沒有任何可能,再染指安寧珠寶了!
安星他憑什麽?!
安皓沉浸在怨恨與不甘之中時,卻沒有注意到病床邊的母親,麵色露出不虞。
譚秀看著**的青年。
這是她的兒子,她給他提供最好的教育條件,費盡心思為他鋪路,一路替他出謀劃策,算計打壓所有攔路的人。
可直到現在,她的兒子依舊如此廢物。被安星揭開遮羞布,就被打擊得精神恍惚,出了車禍。如今,更是被早有預兆的消息,刺激到隻會無能狂怒,卻想不出一點解決辦法。
女人垂下眼睛,麵上仍是一副優雅端莊的樣子,垂下的眼眸中,滿是抑鬱。
沈櫻可真是好運啊,能有那麽優秀的兒子,還是兩個。
她坐在兒子的病床邊,忍不住回想起了很久遠的那些事情。
譚家當初也是不錯的人家,主要是譚父十分給力,在政界有不小的成就。但可惜的是,譚家三子一女,能夠頂立門戶的大兒子,卻在盛年病故。
失去了最優秀的大兒子後,譚父大受打擊,從工作一線退了下來,譚家頓時就不行了。
那個時候,安家也沒有如今的地位——安家老人剛去世,安昭明和安昭遠也還年輕,隻是各自繼承了大筆家業。
那個時候,譚秀更中意的丈夫,其實是安昭明。在她看來,安昭明要比安昭遠更有出息,也更有本事。
可惜,太有本事的男人不好控製,不僅她的父親不同意,安昭明自己也不願意。他看上了沈家的女兒,主動求娶。
譚秀退而求其次,嫁給了安昭遠。
婚後的日子並不算壞,安昭遠耳根子軟,沒有主見,的確很好控製。譚秀能夠隨意支配安昭遠的財產,安昭遠也從來不在外麵和人曖昧,讓她煩心。這一切讓譚秀在譚家地位更高,有了更多話語權。
她本覺得這樣也不錯,就算她不愛安昭遠,可他們有了一個孩子。為了孩子和自己,她也能將日子過下去。
直到安昭明與沈櫻一起開了家珠寶公司,且還將公司經營得很不錯。
安寧珠寶最初隻是個普通工作室,沈櫻進行設計,安昭明在外麵跑采購、聯係工廠、聯係銷路。這兩個人,已經有足夠一輩子生活無憂的家產在,卻還是櫛風沐雨,為那個小小的工作室而共同拚搏。
或者說,是在為他們共同的夢想拚搏。無論多累,那兩人的眼裏都有光。
從那時起,譚秀就越來越討厭這兩人。
沈櫻生產的時候,沈家人沒能趕到,隻有譚秀和安昭明陪著她進了產房。看著安昭明為沈櫻在產房外急得團團轉,甚至幾度紅了眼眶時,譚秀莫名走神。
自己當初生產時,安昭遠和譚家人對她說什麽?
安昭遠說,阿秀你堅持住,你一定能給咱們生下兒子的。
她的父親和兄弟根本沒來,隻有母親對她說,生下個兒子,她的後半輩子才算真的有著落,才能夠穩坐安昭遠妻子的位置。
沈櫻生下一個男嬰,安昭明隻看了孩子一眼,就隻操心妻子的狀況。
恍恍惚惚中,譚秀發現自己走到了嬰兒房裏,房間裏放著三個初生的男嬰,房內與走廊裏都空無一人。
鬼使神差的,她俯身,將沈櫻的兒子與另一個嬰兒調換。她看了幾眼那個不知道誰家的野種,隨意藏起來,然後將嬰兒房留了條縫,悄然離開。
如果有人來偷嬰兒,那就看哪個孩子命苦吧。
如果沒人來,那她就親自去告訴沈櫻,她的兒子丟了。
看著沈櫻瞬間慘白的臉色,和安昭明的焦急擔憂,譚秀莫名覺得心中一陣暢快。
都是因為安昭明深愛自己的妻子,完全不操心兒子的情況,才會導致親生兒子被調換的。
都是因為沈櫻不中用,一點打擊都受不住,才讓擔心她狀況的安昭明抽不開身,沒能親自找回親兒子的。
你們兩個不是情比金堅嗎?那就希望將來還原這一切時,你們不會彼此埋怨,也不會被親兒子與養子埋怨吧。
那個時候,譚秀根本想不到,如今的一切,會是這種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