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駐村幹部打聽了一下後我們開車回縣城找宋效英。路過西礦街的時候我特意讓他們停車下去轉了一圈。

此時已經是傍晚,夕陽下街道上寂靜無聲。一眼望去全是破敗和頹喪。這裏街道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寬,勉強能通過一輛車而已。不過從兩側看不到頭的店鋪依稀能感覺到這裏往日的繁華。而那座傳奇的大富豪酒店也不過是一棟五層高的樓房。外立麵貼的白色瓷磚大半已經剝落,看上去就跟得了牛皮癬的人病人一樣。

馬興生帶我去了歌廳一條街。那裏隱藏在大富豪酒店後麵的一個院子裏。此時的院子裏已經被荒草淹沒,所謂的歌廳也不過是一棟棟簡易的平房。但是這些房子無一例外都有一扇巨大的玻璃。我要是沒猜錯,當時這些地方開著的時候裏麵一定會散發著粉紅色曖昧的燈光,一些穿著暴露的女人百無聊賴地坐在裏麵等候著客人。類似於這樣的地方我們縣當時也有,那個地方位於國道一側的一個小鎮上。2000後被集中清理了。

我問道:“當時這裏是村裏人在經營還是外麵的人在經營?”

馬興生說道:“老板都是村裏人。外人哪能插得進來。那會的上莊村就跟一個小國家一樣,我們來這兒都不好使。村長比皇帝還權威。要不然宋家那幫人怎麽會爭得你死我活。”

我笑了笑沒吭氣。

馬興生說道:“趙雪對這個地方是深惡痛絕。老板是抓了一批又一批。但是這地方一直也沒有關停了。一直到上莊村最後衰敗了,這地方也就消失了。”

我依舊笑了笑沒吭氣。

返回了縣城天已經黑了,在轄區派出所的幫助下我們找到了宋曉英的家。敲開門後宋曉英看到我師傅就笑道:“下午村裏人就給我打電話說在村裏見到你了。我琢磨你肯定來找我呢。”

我師傅笑道:“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也是為了工作沒辦法。”

宋曉英把我們讓了進去。他家是一個小平米的兩居室。宋曉英的老伴見到我們寒暄了兩句說自己要去跳廣場舞,給我們倒水後就離開了。

宋曉英跟師傅坐下寒暄了兩句,我師傅就笑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事情來的吧?”

宋曉英笑道:“知道。村裏人都跟我說了。聽說是李建忠被找到了?”

我跟馬興生不由對視一樣,看看人家農村的情報係統,要不說我們有時候是必須依靠群眾呢。

我師傅說道:“都知道了就說說吧。我知道你是個敞亮人。趙大偉說李建忠當時跟你一起偷煤賺外快。我們得從你這裏落實一下他的筆錄。”

宋效英起身回到了臥室,片刻後他就拿出來一個綠色塑料皮的筆記本,裏麵的紙張已經發黃。他放下後說道:“你們來之前我還特意去地下室找了半天。好在沒有被老鼠的給咬壞了。”

我師傅接過來翻了一下不由就笑了。然後他把筆記本遞給了我。我看了一下裏麵記錄得十分詳細,煤是多少噸、多少錢、都給了誰。

宋效英笑道:“別的礦這種行為可能叫偷,不過我們這不能算。宋長嶺上任後他也知道堵不住這個口子,畢竟上莊礦情況特殊,他不是私營企業。你要是一棍子打死,村民他也不答應。好多村民都靠著這個撈外快呢。於是他通過礦上開會決議,每天給我們放六十噸煤讓我們自己處理。是拉回家過冬也好,是自己賣了也好。這是我們的自由。會議是有文件的,就在這個本子的夾層裏。”

我從筆記本塑料皮裏麵翻出來一張發黃的紅頭文件,上麵確實寫得明明白白,下麵還有上莊煤礦的公章。

宋曉英說道:“當時主要是偷煤影響別的車裝車,那些司機也經常為此打架。而且搞得內部烏煙瘴氣的,嚴重影響了正常的工作秩序。他當時可能覺得堵不如疏。幹脆給你們開一個口子。反正過冬也要發煤過冬。算是一舉兩得。但是再讓他知道我們私下偷煤,他是要嚴肅處理的。跟我一批的王雙喜就被礦上除名了。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這六十噸煤分成了三份。一份是給中層管理科室的。一份是給後勤科室的。一份是給我們。我們一線的分了40噸。當時一線裏有三個綜采隊,兩個掘進隊,一個設備維修,一個放水抽采。我們七個隊長商量了一下,大家夥是決定每年每年夏天的三個月采的煤全留下然後按人頭分了。剩下的九個月全賣了換成補助給大家發了。聽上去好像有40噸,但是按人頭一算就沒了。至於宋長嶺上任之前李建忠還沒來。這個事情趙大偉他是知道的。這個文件頒布下來後你再想偷煤就變得很困難。因為你根本就偷不出來。原因是這些煤得我們自己處理,我們又要找車隊合作,又要安排裝卸。本來以前就是個見縫插針的事情,現在就沒那麽多人手再給你幹這個事。這口子基本上算是堵死了。”

我師傅笑道:“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清楚。你放心,我們不是來算後賬的。我們隻想知道李建忠到底有沒有從你手裏拿過其他的收入。趙大偉他說的肯定不是這部分錢。”

宋效英尷尬地說道:“有是有的。那不是偷煤的錢。每年一過了中秋我們的加產量。就會招收一批短期的采煤工。這些人基本上是外地的。我有時候會虛報人頭,就比如說今天他們請假沒來,但是我算上了出勤,有的時候也會克扣他們的一部分工資。這筆錢大部分裝到了我的口袋,但是為了掩人耳目總要給他們這些正式工分一點。不然怕他們去舉報。那會所有的隊長都這麽幹。一個季度下來頂多每個人也就分千把塊錢。這就是所有的灰色收入了。你想,你要是做得太過分了就完不了礦上的任務。賺那點錢都不夠罰款的。至於趙大偉說的賣煤,那是真的沒有。你想啊,我要是有那個本事,我根本不用去管他們呀,我要賄賂的是二線的人。人家是決定你挖出來煤能不能賣出去。坑裏的人隻管挖煤麽。”

我師傅問道:“95年前後李建忠吃的穿的抽的煙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