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許久,雲引還是默默的將兩樣東西揣在了身上,從假石後麵走了出來。
他還沒想好,要怎麽和明夷說,自己幫不了他這件事。
一頓飽和頓頓飽,他還是分得清的。
畢竟遊曆三界,什麽都可以沒有,但就是不能沒有靈石。
……
回到寢殿後,言無憂還倚在美人榻上眯眼小憩,聽到他回來了也沒什麽反應。
雲引看到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肴,頓時就把麻煩事拋之腦後了。
不得不說,言無憂還是有些可圈可點的地方的。
比如,選的菜都很挺合他口味的。
雲引認真的品嚐著飯菜,全然不知自己專注的神情引來了對方的窺視。
言無憂支肘默默的看著他,突然開口道:“你下午去陪阿惜上課了?”
雲引停箸片刻,盡量自然道:“嗯。”
言無憂垂下眼不知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下榻走到人身後,低頭道:“你沒什麽想和我說的麽?”
雲引一怔,心裏有些慌亂:“什麽?”
言無憂沒有說話,隻是趴在人背上,將手伸進了他的衣襟裏,摸索一番後掏出了明夷交給他的匕首和符紙。
一切來得太快,雲引甚至來不及掩飾。
“你聽我解釋……”
言無憂目光冷淡的看著他,將兩樣東西隨手丟到桌上,道:“解釋吧,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聯合別人一起暗殺我,我還以為我們昨晚已經談好了。”
雲引抿了抿唇,辯解道:“我沒想殺你。”
“那你為什麽要隨身帶著這個東西?你明知道它對我來說很危險。”言無憂捏住他的下巴,頓了頓道:“我剛才還給了你主動坦白的機會,可你也沒打算告訴我。”
雲引合眼輕歎一聲:“我隻是不想暴露明夷,不然你一定會殺了他。”
他說罷,坦然回頭道:“言無憂,我沒理由殺你,相信我。”
言無憂沉默的看了他許久,忽然鬆開手,起身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雲引反問:“你會嗎?”
言無憂沒有說話。
雲引笑了笑,道:“你不會。”
“你不要太肆無忌憚了,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絕對沒有下次。”
言無憂麵無表情的瞥他一眼,又回到了榻上,低聲道:“我討厭背叛。”
雲引鬆了口氣,看向桌上被匕首砸得淩散的菜,不免有些可惜。
雖然經過了這麽一段提心吊膽的插曲,但也沒有影響到雲引用膳的閑情逸致,將碎掉的盤子掃開後,還能繼續吃得津津有味。
他吃完飯一轉頭,卻突然撞見言無憂在換衣服,雋秀的體態與皎潔白皙的皮膚,實在太過有衝擊力,竟一下子讓他看怔了。
雖說這具身體已經沒什麽地方是他沒見過的了,甚至再親密的事也做的夠多了,但每每再看一遍,雲引還是莫名覺得臉熱赧然。
“你下次換衣服,能不能不要當著人?”
言無憂沒管他,自顧自穿好衣裳後,才漫不經心道:“你不是男人麽?在乎這個做什麽?”
雲引皺眉反駁道:“可你是斷袖。”
言無憂抬眼看了看他,嗤笑道:“我不是斷袖,比如對你就沒什麽興趣,隻是我心上人恰好是個男子……吧。”
雲引本來聽的有些心動,結果對方最後那個不確定的“吧”,成功挑起了他的火氣。
“你什麽意思?”
言無憂係腰封的手一頓,想了想道:“這個不好和你解釋,不是重要的事,別深究了。”
什麽不是重要的事?對他而言,這是尊嚴問題!
雲引本來還想和他理論,但想想自己現在的身份立場,還是憋屈的忍住了怒氣。
看言無憂要出去,他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算賬。”
雲引一怔,連忙攔住他:“明夷?你不是說不追究了嗎?”
言無憂頭也不回地推開他往外走,聞言道:“我隻是不追究你,至於他……從前有反叛之心,我可以假作不知道。但現在都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還能不管麽?”
雲引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皺眉道:“可一開始本就是你的人將他強擄來的,他想逃跑也在所難免,你何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他放了,這樣也好過徒增殺業。”
言無憂側頭看他:“你似乎很在意我殺不殺人?”
雲引點了點頭。
言無憂卻笑了一下,譏諷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也不過是個居於人下的奴隸,明明連自己的死活溫飽都決定不了,又有什麽餘力去管別人的生死?”
雲引微微睜大了眼,這還是對方這些天以來第一次諷刺他的身份,不說的話他都差點忘了。
他知道僅憑自己是勸不動對方了,隻好住了腳,道:“你的那位道侶,會想看到你殺人的樣子麽?”
言無憂一愣,果然緩緩停下了腳步。
雲引見有效,又趁熱打鐵道:“而且一旦染上殺業,在飛升之際都是要被一一清算的,你最好還是不要……”
“我又沒想飛升。”
聽到這句,雲引不解道:“什麽?”
言無憂自嘲地哼笑兩聲,反問道:“你覺得隻有一半元丹的人有飛升的可能麽?”
雲引這才想起對方的另一半元丹被用於維持自己死去的肉身,不禁心裏一沉,道:“那你為何不把那一半取出來?”
言無憂橫他一眼,微微歎息道:“他死後這些年,我已經漸漸將他的道體修補好了,若是將元丹取出來,他立刻就會灰飛煙滅的。”
雲引沉吟片刻道:“那就灰飛煙滅也好,反正人已經不會再複活了,你又何苦為難自己?”
此言一出,雲引明顯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言無憂目光冷厲,低喝道:“閉嘴,這不是你能非議的,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
雲引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
對方的執念很深,顯然是不會聽自己的。
“好,所以你能放明夷一條生路麽?他既沒有傷到你,你也沒必要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言無憂一言不發的望著院中桃木,許久才發出一聲輕歎,合眸道:“算了,不想和你吵了,明日放他出去,別再讓我見到他。”
雲引一喜,立刻應道:“好。”
“還有你。”言無憂冷冰冰的瞥他一眼,道:“你也讓我很煩,明日禁食一天,以示懲戒。”
雲引頓時如遭雷劈。
一天不讓進食?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心狠加之小肚雞腸的人?
言無憂看到他一臉錯愕的表情,原本煩悶的心情也緩解了不少。
然而,夜裏睡到一半時,雲引突然起身跨過對方想要下床。
從人身上邁過的一瞬間,一隻手緊緊握住了他的腳踝,接著便傳來一句幽幽的悶聲:“怎麽,又要跑?”
雲引合了合眼,就這麽張著兩腿一左一右地站在對方身上,居高臨下道:“不跑,吃夜宵。”
言無憂:“……”
對方沉默了許久,語氣微慍咬牙道:“你晚上沒吃飽麽?為什麽這個時候又要吃?”
雲引這麽說話覺得別扭,幹脆蹲下身道:“你不是明天令我禁食麽?所以趁現在多吃些,不然身體會撐不住。”
言無憂聽到這個回答又氣又無奈,皺眉道:“餓一天又不會死。”
雲引眨了眨眼:“我會。”
言無憂徹底拿他沒辦法了,隨即鬆了手,讓他愛幹嘛幹嘛去。
雲引吃飽喝足回來,已經是後半夜了。
他又踩著床從對方身上橫跨過去,卻因為殿內燈火昏暗,直接一腳踩在人手臂上。
言無憂吃痛驚醒,下意識一撤胳膊,雲引頓時翻倒狠狠砸在人胸口上,兩人同時發出急促的痛呼聲。
“嘶……”
雲引還好,身下有個肉墊緩衝,沒有摔著。
反倒是言無憂被砸得險些沒了半條命,臉色難看的瞪向對方,悶聲道:“你故意的?”
雲引支起上半身,無奈道:“你覺得像麽?”
言無憂語氣含怒道:“那你還不快點滾下去?”
雲引自覺理虧,撐肘想從人身上翻下去,手腕卻突然抽筋一閃,讓他再次摔回對方胸口。
雲引勉強抬起頭,正好對上言無憂那雙目露凶光的眸子。
雲引歎了口氣,認真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言無憂已經沒有耐心了,直接一翻身把他倒回床裏,再扯來了所有被子憤然轉身。
“……”
雲引其實很想和他說,自己的被子也被卷過去了,但對方一副一點就炸的架勢,讓他根本不敢開口,隻能默默的裹緊了單衣,蜷縮著合眼了。
他印象中的言無憂雖然頑劣壞心眼,但脾氣似乎遠不如現在這樣陰鬱暴躁,看來百年光陰確實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秉性……
不出意外的,第二日早上,雲引又是在對方懷裏醒來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昨天陪阿惜“玩”了一上午的喂劍招,今天小崽子一點要來的意思都沒有,因此一睜眼就已經是將近正午了。
雲引茫然睜眼,還沒完全清醒,就聽上方傳來一句:“你每天這樣趁睡著占我的便宜,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剁了你的狗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