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引即將生產的前幾日起,厚重的烏雲就籠罩在了無妄境上空。

陰雨連綿,雷霆咆哮,黑紫色的玄雷如龍般在烏雲中穿梭,似乎隻等著在某一日全然劈下。

雲引平躺在**,高隆的腹部起伏劇烈,他顫抖著分開雙腿,若是在往日他必然不會行此不雅之舉,但肚子腰胯實在是太疼了,逼得他現在隻能顧及自己舒不舒服。

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產子,之前阿惜是自己在體外長大的,因此沒費他什麽勁兒。

可這一次不同,急劇升高的疼痛讓他再次肯定自己一定會折在這次生產上。

言無憂為了護他周全,在殿外布下了層層結界,將懼人的雷聲都阻隔在外,好讓雲引能安心產子。

他怕過程會出什麽意外,本想找幾個宮醫來助產,可卻被雲引攔了下來。

他已經疼得沒什麽力氣了,蒼白的臉上全是細密的汗水,悶聲道:“你別去,我不要別人,你來幫我就夠了……”

言無憂不放心的握住他的手,慌亂道:“我是學了一些相關的皮毛,可終究不如那些醫術高明的來好,你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我……”

“沒事的,我清楚自己的身體。”雲引緊緊攥著他的手,忍過一陣鈍痛,才虛弱喘息道:“有你陪我就夠了,言無憂,哪兒也別去,陪著我……”

言無憂心疼的替他擦拭掉臉上的冷汗,點頭道:“我肯定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雲引聞言才終於放心了,推著渾圓的肚子,時不時泄出一兩聲難耐的痛呼。

他實在忍不住疼了,指甲幾乎要嵌進言無憂肉裏,對方卻緊張的渾然不知,隻是緊緊盯著他,一言不發。

半個時辰後,雲引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孩子卻還是沒有生出來,但這時他倦怠著麵容,半條命都去了。

言無憂就扳開他的嘴灌下固元的湯藥,雲引醒來後,癱軟在他懷裏,啞聲喃喃道:“言無憂……我拚了命給你生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顧他們,否則……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言無憂緊緊摟他在懷裏,生怕真的會失去對方,連忙道:“別說這種話,不吉利,你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可雲引身下的褥子已經被大量湧出的鮮血給染紅了,他已經認定了自己會死,更何況這也是天道最後的讓步。

隻有他死,他的子嗣才能活下來。

雲引撐著倦容合上雙眼,在心裏向天期盼隻要能讓這個孩子平安降生,他願意以命換命。

外麵的雷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就連結界內的殿裏也聽得一清二楚。

也是在這一道雷鳴後,清脆的哭聲隨之在殿內響起。

言無憂抱著孩子欣喜的想給他看時,雲引已經氣息奄奄,連抬手摸一摸孩子的力氣也沒了。

他的氣息快絕了……

言無憂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漸漸灰白的麵孔,腦子一片空白時,手已經先一步動了起來。

他將自己的元丹一分為二,口對口給人渡了下去。

元丹剛下肚時,雲引的臉色似乎恢複了一些,言無憂擦掉嘴邊血跡,隻盼望著對方能在下一刻轉醒。

可事與願違,元丹的效力僅如曇花一現,言無憂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雲引絕了最後一口氣,皮膚一點點的化為冰冷死灰……

剛出生的小崽子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哭聲幾乎沒有停過,外麵的雷雨卻逐漸散去,天空很快恢複了晴明。

言無憂還緊緊握著那隻已經變得冷硬的手,神情迷茫中又透出還未爆發出的哀慟。

……

天地倏爾,物換星移。

雲引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再睜眼的時候,而且一睜眼還是在個關押靈奴的囚車裏。

他手上腳上都被捆著縛索,一輛車裏有四五個和他同樣處境的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仔細看看這些人似乎都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碰巧……

雲引還在茫然時,那個消失已久的天道突然開口說話了。

“不好意思,之前係統升級有點久,一不留神你就死了……這也算是我的工作失誤,所以就破例讓你再複活一次。”

雲引怔了怔,這麽說來的話,他可以重活一次了?

他心中一時之間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欣喜之中又莫名覺出幾分悵然。

可真是荒唐,明明以為自己死定了,卻不想是柳暗花明,虛驚一場。

心情稍微平定一些了,他又忍不住糾結起身處的環境。

係統解釋道:“哎呀,因為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死了很久了,怕惹出亂子,我就另找了一具身體給你。”

見對方沉著臉不說話,係統又趕緊給自己找補,安慰道:“放心~這是剛死的,可新鮮了,而且長的和你最像,不吃虧的!”

雲引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放棄了。

算了,事已至此再多言也沒用了。

而且擁有一具新的身體,也就意味著自己可以用全新的身份生活,以前想做的那些事也終於可以去做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些,雲引的心緒豁然開朗,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道:“這車是去哪兒的?”

係統答道:“無妄境。”

雲引:“……”

他沉默了很久,在心裏安撫自己,就算是無妄境也不一定是……

“彌荒宮。”

“……”

雲引麵無表情道:“我現在可以跳車麽?”

係統樂嗬嗬道:“不行哦,宿主現在的武力值連車夫都打不過哦~”

雲引這下徹底沒話說了。

兜兜轉轉了一圈,這不還是要回去?那他換了這麽一具身體到底還有什麽意義?

看他這麽萎靡不振的樣子,係統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別擔心嘛,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被認出來,而且你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順路去看看唄……”

說到兒子,雲引頓時又有了些精神。

他生子時眼盲,連兩個孩子的模樣都沒見到,這次去正好可以補全這份遺憾。

一想到孩子,雲引的唇角不禁流露出一抹笑意。

“也不知他們如今長多大了,對了,在我死後到至今已有幾年了?”

係統尷尬的笑笑,小聲道:“大概……一百多年,吧?”

雲引聞言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百多年?怪不得要換新身體了,自己原來那具恐怕早就連灰都不剩了……

還不等他說話,囚車突然停了下來,外麵也隨之傳來一陣對話聲。

“君上,這批就是新收羅來的奴隸了,其中有一個和您要求的長相特別一致,等我把他抓出來給您看看!”

“哦?有多像?從前你說像的那些,可連那人半點神韻都不沾邊,這次若是再誇大……”

“君上您放心,這次的保證是好貨!”

話音剛落,囚車外麵蓋的白布就被掀開,一個五大三粗的魔修打開車門,將雲引扯著繩子拽下了車。

隨即,點頭哈腰的對身穿錦服那人道:“就是他了,請君上過目!”

魔修強製拉起他的頭發,把那張沾了汙玷卻還是難掩絕色的臉露了出來。

雲引漠然看向對麵這個這麽多年依然不改傻氣的家夥,沈宿雪見到他果然微微一怔,認真端詳了半天,品鑒道:“雖然臉差了一點,但這個眼神足夠以假亂真了。”

他滿意的點點頭,挑起雲引的下頷,饒有興味道:“你叫什麽名字?”

雲引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敷衍他道:“我沒名字。”

“沒名字?那很好。”沈宿雪用帕子擦掉他臉上的灰,越看越滿意道:“那你從此以後就叫雲引了,待會兒讓人給你洗幹淨,我親自領你進宮。”

就這樣,雲引被清理幹淨了身體,又換上了素白的新衣,這具原本隻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身體,一下子有七八分相像了。

趁夜,坐上去往彌荒宮的轎子,雲引對麵就是沈宿雪,對方一路上都在盯著自己看,那眼神明顯就是在驚奇:世上竟會有這般相像的兩個人存在。

“很好,這下兄長一定會滿意了。”

雲引忍不住問道:“你把我帶去那裏,到底想做什麽?”

這要是一般的奴隸敢這麽沒規矩,沈宿雪早就把人吊出去拖車尾去了。

可眼下找到這麽像雲引本人的,他心情不錯,於是懶散答道:“尋得你來就是為了給我那死了老婆的兄長解個悶,順便哄哄我那兩個年幼喪母的侄子。”

沈宿雪說罷,又從上到下掃了人一眼,難得好心提醒道:“雖然感覺你應該不至於,但還是先提點你一句,等會兒見到我兄長後最好保持現在這樣。你和他很像,隻要不露餡,八成就不會死。”

見人沉著臉不說話,他以為對方被嚇著了,又趁機敲打道:“像你這樣的奴隸,我兄長已經殺了幾百個,你隻有聰明點才不會賠上命,知道嗎?”

雲引聞言毫無反應,像是完全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兒一樣。

沈宿雪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沉穩的奴隸,不免高看了他幾眼,最後叮囑道:“這樣就不錯,你隻要別在他麵前表現出害怕,這條命就算是保住了,挺住!”

雲引:“……”

這傻子是不是沒完了?喋喋不休的,什麽時候能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