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無憂卻不得不勸道:“你怎麽教他?你的手還提不起劍呢,而且……”
雲引聽了冷臉打斷道:“你覺得我已經是廢人了,連兒子都教不了,隻能每天躺在**等死是嗎?”
言無憂一怔,連忙道:“當然不是,但至少也要等你養好身體再……”
“真到那時就遲了。”雲引緩了緩語氣,歎息道:“我不想讓阿惜長大後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就算是大人再怎麽保護,也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我的阿惜不能出意外。”
言無憂沉吟片刻,看向阿惜那小小的身子與軟綿綿的四肢,還是忍不住道:“可兒子才這麽小,連木劍還提不動呢,會不會太早了?”
雲引搖搖頭:“不早了,我也是他這個年紀開始習劍的。”
言無憂欲言又止了半天,終究還是不忍再潑他冷水,勉強點頭道:“那……先試試吧。”
話雖如此,看到雲引晃晃悠悠連站穩都很難的樣子,言無憂還是看著一陣心悸,生怕他不小心跌了碰了的,於是一直在邊上緊緊護著。
雲引拿了枝樹枝,又給阿惜折了根細細小小的,讓他跟著自己學。
言無憂本來很擔心的看著,卻發現對方既然修為盡毀,手腕也沒有完全恢複,但隻要一起式,那股熟悉的劍風就瞬間升了起來。
阿惜認真看著爹爹的一招一式,學得雖然吃力,但畢竟是有天賦在的,沒幾遍也是學得像模像樣。
言無憂看著雲引的身姿看的入迷,但當對方的身子突然一斜,他頓時反應過來上前迅速將人扶住。
看到阿惜疑惑的眼神,言無憂一邊將人扶到旁邊的躺椅上,一邊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兒。爹爹累了,剩下的父親來教,好不好?”
阿惜雖然有點失落,卻還是打起精神,用力點了點頭。
他怕父親覺得自己更喜歡爹爹而傷心,所以要表現的一樣才行!
言無憂歎了口氣,把毯子蓋到人身上,道:“好好休息,我再教一會兒,我們就一起回去。”
雲引努力還想坐起來,卻被對方按住。
“你要是再強撐,我們現在就回去。”
聽到對方明顯認真的威脅,雲引雖然不甘心,但也隻能妥協,重新躺了回去。
他剛才隻是腳腕浮腫有點抽筋了而已,根本不礙事的。
曾經,他好歹也是這個孽障的師尊,如今竟是連教自己兒子的權利都沒有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言無憂不知道他罵自己是狗,還在兢兢業業教兒子學劍。
他的劍也是出自雲引,現在又教給兩人的兒子,感覺也實在有些奇妙。
看到阿惜小胳膊揮劍有些懈怠了,他蹲下身小聲道:“累了吧?小時候我也是你爹的徒弟,他一看我練功不認真就抄起戒尺抽我一頓,我沒他那麽狠心,咱們偷偷蹲著歇一會兒,別被他發現了。”
阿惜眨了眨眼,還以為這是什麽新遊戲,咬著手指問道:“不被爹爹發現就算成功嗎?”
言無憂聞言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認真道:“不成功便成竹筍炒肉。”
阿惜大大的眼睛閃出大大的疑惑。
他覺得爹爹那麽溫柔的人,是不會打他的,而且……
“竹筍炒肉是什麽呀?”
言無憂眼神空洞,像是想起了什麽痛苦往昔。
“就是拿竹條鞭屁股,打到熟為止。”
阿惜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小屁股,驚嚇道:“被爹爹發現就要竹筍炒肉嗎?”
言無憂忍痛點頭:“對。”
震驚小阿惜一百年。
看兒子用小手緊緊捂住嘴,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言無憂嚴肅的眼神裏逐漸露出幾分笑意。
他也知道雲引雖然急於求成,但也不會舍得打兒子,頂多口頭教育幾句罷了。
他這麽說也就是為了圖好玩,故意嚇他幾句而已。
過了一會兒,雲引聽不到練劍的聲音了,於是板起臉道:“你們欺負我看不見,故意偷懶是不是?”
阿惜“哎呀”一聲,連忙捂住屁股,驚慌道:“被發現了,要竹筍炒肉了嗎?”
言無憂趕緊安撫道:“沒事沒事,爹爹不打,剛才嚇唬你呢。”
雲引聞言皺眉:“言無憂,你又和兒子胡說八道什麽了?”
言無憂抽了口冷氣,連忙道:“沒有沒有,什麽都沒說!我就是覺得要勞逸結合,帶著阿惜玩會兒,你看他才這麽小一點,練一會兒就算了。”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能有什麽用?”雲引語氣帶了些慍怒,難得發火道:“現在你心疼他,練功時不認真,長大後就永遠差一點,你想讓阿惜一事無成,到時候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嗎?”
話音未落,阿惜已經被嚇得眼淚汪汪的了。
從出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罵,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看他哭了,言無憂連忙將他抱起來,哄道:“不哭不哭,爹爹不是凶你,他是罵我呢,別哭……”
雲引聽到哭聲也慌了神。
言無憂心疼兒子,忍不住道:“他還這麽小,你就算再急,也不該這麽……”
聽著阿惜細細軟軟的哭音,雲引心裏也疼得一揪一揪的,他伸出手道:“爹爹來抱抱。”
阿惜卻被嚇到了,下意識不願意去對方懷裏,一個勁兒往言無憂身上躲。
“阿惜不要爹爹抱……”
因為害怕竹筍炒肉。
這無心的一句話,卻讓雲引為之一僵,抬起的手也緩緩落下了。
言無憂看他眼眶一點點變得濕紅,緊張心疼的不行,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剛才開玩笑的,你爹爹怎麽可能會打你呢?是爹說錯話了,阿惜別怕好不好?爹爹聽了會傷心的。”
阿惜抽著鼻子哭得小身子一顫一顫的,卻還是聽話的伸出手要抱爹爹。
“對不起,是阿惜偷懶了……爹爹別生阿,阿惜的氣了吧……”
雲引把他放到腿上抱著,輕輕拍著他的背道:“爹爹沒生氣,別哭了,你是好孩子,是爹爹太著急了,不該那麽逼你的。”
阿惜其實也沒有覺得被逼,他還是挺喜歡練劍的,而且還是和爹爹一起,他甚至願意天天練劍,隻要兩個爹爹都陪他一起。
阿惜輕蹭著雲引的臉,小聲啜泣道:“明天阿惜還要和爹爹們一起練劍。”
雲引一怔,欣慰的柔和了目光:“好,爹爹們明天還陪你。”
……
此後的幾個月裏,兩人每日都會陪阿惜練一個時辰的劍,直到雲引的月份逐增,身體不再能支持外出了才作罷,改讓言無憂帶著阿惜繼續。
入夜,紅燭軟帳,幾番雲雨過後。
言無憂還想按往常帶人去湯池沐浴,卻意外的被對方拒絕了。
雲引懨懨的伏在**,腹部已經隆起了一個明顯的弧度,他身形偏瘦,就算即將臨產也沒有尋常產婦那樣腹大如盆。
冥冥之中,他隱約有種預感……
這次產子八成就是他的大限了。
人魔結合本就是有違倫常,更何況如今言無憂帶領著魔族力壓三界,他這樣強盛的道運,能有一子已經是造化,若再添第二子必遭天道所不允。
先前阿惜降生時的玄雷已經是天道的告誡了。
雲引撫上小腹,他剩這條命本來也活不了多久了,還不如用自己來換取一個子嗣的誕生。
想必阿惜有了這個玩伴,又有父親的照顧,未來的生活一定會很好,不會再重蹈自己的覆轍。
思及此處,雲引的身體緩緩放鬆,摸索著握住言無憂放在一邊的手。
言無憂以為他是有什麽話要和自己說,於是低下頭湊近他嘴邊,果然看到對方嘴唇顫動了幾下,似乎要開口說話。
雲引卻隻是湊過來,用額頭抵住了他的臉。
言無憂不解的眨了下眼,對方卻突然用溫涼幹澀的唇在他嘴上輕貼了一下,不緊不慢,但也一觸即分。
他沙啞著嗓子輕輕道:“言無憂,我其實沒恨過你。”
言無憂感覺他今天很不尋常,聽到這句話心為之一振,卻還是很快平靜下來,莫名心慌地問道:“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雲引隻是擔心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於是難得沒有節製,甚至想到什麽說什麽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這麽說,但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寧願不要碰到你,若是能再重來一回,我……我一定逃得離你遠遠的,遊遍四海八荒,過我想要的日子。”
言無憂怔怔地望著他,插話道:“我也陪你一起,四海八荒,我陪你去。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帶著阿惜,還有肚子裏的這個,一起遊遍三界,好不好?”
雲引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卻還是撐著精神搖了搖頭:“不要。”
言無憂下意識握緊了他那隻冰涼的手,聲音發顫道:“你不能這麽說,你離不開我們的,不能說不要,你把話收回去。”
可對方已經垂著頭昏睡過去了。
言無憂隻能喃喃自語似的道:“騙你的……是我離不開你,所以不要這麽說,不要拋下我和阿惜……”
“好不好,雲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