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手輕腳的進殿後,言無憂連大氣都不敢喘,屏著呼吸朝床邊靠近。

雲引果然還在**,蜷縮在床的裏側一動不動。

看他還光著身子,言無憂抿緊了唇,抬手掀起被子一角給他蓋上。

見人沒有反應,他猶豫了許久,還是開口道:“我對不起你,要殺要剮,隻要你能解氣,我都無所謂。”

等了一會兒,對方卻還是沒什麽動靜,言無憂心裏突然咯噔一下,有股可怕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屏住呼吸,將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對方鼻底,停了一會兒發現還有微弱的氣息,僵著的心這才放鬆了一些。

言無憂抿緊了唇,躊躇半天,又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昨天我真的……算了,你殺了我吧,好不好?”

他想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還能投胎轉世,到那時如果雲引還沒死,他就去找他再續前緣。

隻要,隻要他別再這樣……

過了許久,一道很輕的聲音響起:“好黑,把燈點上……”

言無憂一怔,轉頭看向長明燈台,以為他是嫌殿裏還不夠亮,於是一揮手將沒點的燈全亮了起來。

霎那間,殿內恍若白晝,四處都是明亮的。

可雲引卻還是道:“好黑……”

言無憂心裏一驚,連忙將他抱起來,捧上臉一看……

雲引那雙總是清冷如天邊月的眸子,如今變得灰白一片,就像被蒙上了一層紗,空洞而頹敗。

“眼睛怎麽了?”

他不敢多想,趕緊讓人叫來宮醫。

雲引無力的倚在他肩上,垂眸望向床麵,一副不知在想什麽的樣子。

言無憂不知所措的將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見對方始終沒有什麽反應,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果然,宮醫來看過後就斷定他是受心障遮目,無法以外力醫治,隻能暫且避光養著,等心結解了自然就好了。

言無憂蹙著眉,憋紅了眼都說不出話來。

雲引倒像是很快接受了,表情十分平靜。

但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無感。

宮醫走之前還特意囑咐了,雲引現在的身體無法再吸納靈氣,要維持身體的話,就隻能食用一些富有靈氣的食物。

言無憂一臉沉重的點點頭,立刻就讓人做了一桌子菜送來。

他知道對方嚐不出味道,身體又正虛弱著,於是安排的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色。

雲引從七歲就開始辟穀,最多就隻吃過糖和靈泉水沏的茶。

因此當言無憂把一筷子菜遞到他嘴邊時,他下意識接了,然後剛嚼了沒兩口就全吐出來了。

他的胃一時之間根本就適應不了這些。

言無憂手忙腳亂的給他擦幹淨,又讓人上了一碗清粥,試探著舀了一小勺,見對方吃了沒異狀,才放心的繼續給人喂食。

雲引隻吃了小半碗就不肯再吃了。

言無憂隻好停下,看著對方一點精神也沒有的樣子,思慮再三還是道:“你要是想回去了,我明天就送你。”

誰知,雲引卻道:“不回。”

言無憂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又不想了。

雲引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聲音輕緩道:“我現在這樣,還有什麽資格回去?當一個廢物讓他們照顧我嗎?我不走了,就讓他們當我死了吧。”

言無憂張了張嘴,啞口無言的看著他。

雲引恍惚的停頓了一會兒,又道:“要是有人來,你就告訴他們我已經死了……我哪兒也不去了,反正這裏與鶴微峰也沒什麽不同。”

他說完,又摸索著抓住對方的衣襟,仰起頭笑了一下:“你留著我吧,我給你當爐鼎。”

言無憂一時緩不過神來,神情呆楞地看著他:“你別這樣……”

雲引攥著他衣服的手又緊了幾分,指節泛白到微微發青,顫聲道:“那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吧。”

他幾乎是在用懇求的語氣,神態卻又像是在撒嬌。

言無憂又生出了想逃的衝動。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雲鶴歸,這麽自輕自賤可不像你。”言無憂反握住他的手,語氣深重道:“你要是恨我就堂堂正正的殺了我,我可以一直等到你能親手殺了我的那一天為止,但隻求你別再像現在這樣好不好?”

雲引搖了搖頭,低聲笑道:“我不想殺你,我要是能動手,你怎麽會活到現在?我知道你一直在騙我,但是我下不去手,無論重來多少回也一樣……”

天道明明給他機會了,可他不爭氣,堪不得大任,隻能一次次的敗倒在私情下。

他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同門,更對不起自己。

他真的早就該死。

言無憂一言不發的緊緊摟住他,心裏十分自私的升起一股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想法。

雲引願意一直留下來陪他了,而且以後除了自己,誰都不會再知道他的存在。

“對不起,對不起……”

言無憂揉著他的長發,輕聲道:“我會替你治好眼睛和手,調理好身體,以後我們就一直在一起,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雲引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垂下眼,目光呆滯而頹然。

言無憂話說的容易,但雲引的眼睛是心病,手腕的筋又斷了,想要醫好會十分困難。

宮醫建議慢慢調理,一日要泡一次藥浴,隻是過程中患處會很不適。

言無憂有些猶豫,雲引卻同意了。

沒有光亮的日子,比疼痛要難挨。

可是他沒有想到泡藥時的痛楚比他想的還要劇烈。

夜裏,雲引泡在氤氳著熱氣的藥桶裏,全身就像是被毒蟲侵蝕嘶咬一樣的痛。

他顫抖著身子,蒼白的臉上隻有眼睛與鼻尖是通紅的,看著很是痛苦。

言無憂不想讓外人看到他的身體,於是親自端著木盆來給他的桶裏加藥。

走過來時,看到對方這樣難受,他於心不忍的從懷裏掏出塊藥來喂他,順手捏了捏對方單薄的腮肉道:“忍忍,再泡半個時辰就好了。”

雲引皺眉將身子靠在桶沿,先前身上隻是痛,但現在又開始泛起麻癢,皮膚又疼又癢像是被火燒了一樣。

他忍不住喘息了幾聲,沙啞著嗓子道:“摸我,摸摸我……”

言無憂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雲引卻伸出胳膊往他的方向胡亂揮動著,似乎是想抓他的手臂。

言無憂雖然不解其意,但見對方這麽急切的模樣,還是上手在人身上四處摸了幾把。

雲引的皮肉白膩白膩的,入手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溫潤又光滑,摸了就讓人愛不釋手。

“我身上……是不是很燙?”

聽到對方的問詢,言無憂愣了愣,道:“不燙啊,是溫的。”

說來也奇怪,這藥湯那麽燙,他的身體怎麽會隻是溫熱的?

雲引卻隻覺得全身都在發熱發癢,他在桶裏腿軟的站不住,隻好趴在桶沿上,輕輕地喘著氣。

隻有言無憂的手摸過的地方能得到片刻的清涼,雲引隻能求著他在自己身上一遍遍的遊離撫摸……

言無憂明白了他的感受後,幹脆脫了衣服,也浸到桶裏去抱著他。

雲引立刻蜷縮著身子,依偎到他懷裏,盡可能的將每一寸皮膚與人接觸。

半個時辰後,言無憂將人抱出藥桶,雲引的骨頭都像是被藥水泡軟了似的,身上軟綿綿的還沒什麽重量。

言無憂將他抱到**,又為他換上嶄新的衣裳,雲引還是神情懨懨的沒有緩過神來。

言無憂抬起他的手,腕口上的疤痕還很猙獰。

“感覺怎麽樣?手上有點力氣了麽?”

雲引倦怠的搖搖頭。

想來也是,傷筋動骨的事哪兒能好的那麽快?

言無憂輕歎口氣,將手插進他的發間揉了揉,安撫道:“遲早會有效的,別急。”

雲引沒有答話,隻是動了動胳膊,聲音低啞道:“疼,揉揉。”

言無憂飛快的應了一聲,眉間閃過幾分喜色。

會疼就是有效!

他一邊替人按摩著手腕,一邊觀察對方的神色,隻要發現有一點皺眉的跡象就立刻減輕些許力道,勢必要將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如今的雲引褪去之前的冷傲銳氣,整個人病怏怏的,活脫脫一個柔弱病美人。

言無憂和他說話都不忍心重了,生怕氣一吹人就散了。

正當他看著人心猿意馬時,雲引突然咳嗽了一陣,微微蹙眉道:“咳咳,冷……”

言無憂趕緊把被子給他圍上,又將床帳放下,省得冷風吹入。

雲引蜷縮在他懷裏,對方的身體暖烘烘的,靠起來很舒服,正適合他現在這樣渾身痛癢的時候睡。

言無憂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在自己懷裏睡著了,下意識想把人放平到枕頭上睡,誰知對方卻悶哼了一聲,似乎是不願意離開他身上。

言無憂本來就是怕他睡的不舒服,這樣一來反而倒好了,他也樂得攬著對方睡。

很快,雲引就枕著他沉沉入眠了。

直到深夜,雲引倏地睜開眼,灰白的瞳孔沒有焦距,隻是徒勞的收縮,他胸口劇烈而急促的喘息,像是一尾被拋上岸的魚,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