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橙不是鬼,看不見小道士說的窗戶外麵正在盯著他們看的那一大群鬼。

越是看不見就越讓人感到恐懼,人的想象力才是最嚇人的。

小道士往程小橙身後躲了躲,拿出上次程小橙送給她的桃木劍,徒勞地做著防禦的姿勢:“大佬,怎麽辦啊,他們看上去就是來找我們的。又不是我們把他們害死的,他們為什麽要找來我們索命?!”

程小橙也不知道,她現在隻想離那些鬼遠遠的,又不敢露怯,臉上作出一副穩重的樣子:“別慌,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沒必要害我們,沒什麽好怕的。”

小道士緊緊握著手上的桃木劍,無比慶幸自己現在正在跟程小橙這個天不怕地不怕什麽都能搞定的大佬在一起,她還會報警呢,相當厲害。

小道士:“冷凍間門口有五個鬼,玻璃窗外麵十個,他們正在試圖進來,咱們從哪邊衝出去啊?”

程小橙抬腳就往一排冰櫃的最後麵走,一開始還能穩重地走兩步,兩步之後就變成跑的了,閃電一樣,往冰櫃後麵一縮。

小道士:“……”這個人怎麽比他這個鬼跑得還快,說好的穩重呢。

“這不叫躲,”程小橙使勁往牆角裏麵縮著,壓住聲音裏的顫抖,像一個世外高人一樣說道,“這叫戰術性轉移。”

小道士十分單純,一下子就信了程小橙的鬼話,唯她馬首是瞻。

程小橙在冰櫃後麵躲了一會,探出頭往窗戶外麵看,可惜她是個人,不是鬼也不是仙,什麽都看不見,隻能憑感覺說道:“我怎麽覺得這會兒沒剛才那麽冷了。”

小道士探著頭往窗戶外麵看了看:“沒了,走了。”

程小橙鬆了口氣,走了就好,該找誰報仇就找誰去吧,別來找她就行。

小道士對程小橙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招戰術性轉移真是太好用了,以後我也用這招。”

程小橙:“……”小鬼,這招東躲西藏難道不是你經常用的嗎。

窗外的鬼一散開,程小橙趕忙從冷凍間走了出來,哪裏人多上哪去,再也不敢一個人呆著了。

家屬們還在哭,劉場長正在給家屬倒茶,談死者殯葬的後續事宜,一直到後半夜人群才散去。

要是平時,程小橙就睡在火葬場了,經曆過鬧鬼事件之後,她暫時不敢一個人睡在休息間,打算開車回大別墅去住。

她坐上車,發現不管怎麽樣都發動不了,下車檢查也沒發現哪裏壞了。

走是走不了了,隻能在火葬場裏睡一夜。

好在那群鬼已經走了,程小橙鼓起勇氣回到她的場長專屬休息間,打算一躺下就閉著眼睛睡覺,睡著了就好了。

她剛一合上眼,聽見窗戶玻璃動了動,一股陰風順著窗戶縫隙飄了進來,頓時讓人感覺渾身發冷。

程小橙把自己的頭蒙在被子裏,閉著眼睛裝睡著,屏住呼吸睡得像個死人。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悄悄從被子裏露出來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到處瞄了瞄。

這一瞄差點把她的魂嚇掉,她床邊整整齊齊地站著一圈人,把她團團圍住了。

站在她枕頭邊的那位長得五大三粗的光頭大哥她認識,幾個小時前她親手把光頭大哥的屍體搬進了冰櫃裏。

在她床邊站了一圈的根本不是人,是鬼,十五隻鬼!

除了被子裏麵,程小橙沒有地方可以躲,她的視線都跟這些鬼撞上了,想裝都水都沒法裝。

程小橙深知欺軟怕硬的道理,她不願意表現出恐懼和害怕,靠著一股富婆之氣從**坐起來,十分穩重地說道:“你們不是已經走了嗎。”

為首的那個光頭大哥答道:“那叫戰術性轉移。”

程小橙:“……”救命啊,現在的鬼都這麽好學嗎。

等等,她為什麽能看見他們,明明剛才在冷凍間她還看不見他們,難道說她現在已經死了?

程小橙趕忙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疼,很疼,她還活著。

程小橙看了看圍在自己床頭一圈的這些鬼,他們剛死不久,身上的形態還是死時的樣子。

這些鬼不管男女老少,臉色都是蠟黃的,沒有一絲生氣,身上的血像是被抽幹了一樣,鬆弛發皺的皮膚貼在骨架上,比骷髏頭還嚇人。

這驗證了小道士的話,小道士說他們在發生車禍之前就死了。如果他們是車禍死的,身上應該是血淋淋的,而不是像現在這個被吸幹了生氣。

程小橙被一圈死氣沉沉的鬼圍著,背部往後縮了縮:“你們跟蚊帳一樣圍著我,透不過氣。”

為首的光頭大哥對其他的鬼使了個眼色,一圈鬼紛紛散開,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姿態十分虔誠,連抬頭盯著程小橙看都不敢,就差跪下來喊一句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程小橙:“……”她該說這是邪教現場呢,還是封建帝王複辟呢。

光頭大哥站在最前麵,作為這群鬼的發言人:“剛才冒犯您了。”

戲台子都搭好了,程小橙接演道:“免罪,都退下吧,朕要歇息了。”

十五隻鬼一動不動,程小橙隻好說道:“你們來找我幹什麽?我隻會火化,火化還得借助火化爐,不會超度。”

光頭大哥往前走了半步:“我們是冤死的,不想就這麽不明白不白地死了,想請您給我們做主。”

程小橙:“你們也太看得起我了,實在不相瞞,我連看見你們都害怕,上哪給你們做主去。”

光頭大哥往地上一跪,其他的鬼烏泱泱地跟著他全跪下來了。

程小橙可不敢受這麽大的禮,從**下來,想去扶鬼,又不敢碰到他們,讓他們起來他們也不起來。

程小橙:“你們為什麽要找上我,是不是找錯人了。”

光頭大哥往前跪了跪,又生怕冒犯了,不敢跪得太近。

“我們是鬼,鬼能感應到微妙的磁場,從進了這間火葬場我們就能感覺到,您不是一般人,您身上有神靈的氣息,神靈會為枉死的人做主。”

說完“砰砰砰”往地上磕了好幾個頭,額頭都快磕出血了。

他這樣一磕,後麵一群鬼也跟著磕,“砰砰砰,砰砰砰”,跟打乒乓球一樣。

程小橙趕忙製止這群鬼:“別,我這個地板是新換的,別把我的地板磕壞了!”

程小橙走上前,把自己的手伸到那群鬼麵前,指了指自己的手背:“看見這個蚊子包了嗎,我要真有那麽大的本事,還能連一個小小的蚊子都對付不了嗎。”

一群鬼就跟魔怔了一樣,死活不信,跪在地上不起來。

光頭大哥磕頭的時候身上掉下來一個粉色的蝴蝶結發繩。

他撿起發繩,低著頭偷偷抹了把眼淚。

旁邊的一個鬼大媽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邊安慰他一邊跟著他一塊擔心:“你女兒是不是才四五歲,可憐啊,這麽小就沒爸爸了。”

長得五大六粗的光頭大哥小心地把蝴蝶結發繩放在口袋裏,抬頭看著程小橙,已經失去生氣的眼眶裏閃著渾濁的淚光,重重在程小橙腳邊磕了一下頭,久久不肯抬頭:“求您。”

這個場麵,誰看了都會不忍心。

程小橙看了看這些跪了一地的鬼,他們死得太突然了,估計都還沒跟家屬告別,在人間有很多放不下的東西,不想死,有怨氣。

程小橙實話實說道:“我就算想幫你也不知道怎麽幫,我什麽都不會,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我還不如你們這些鬼呢,起碼你們還會從窗戶飄進來,我就不會。”

光頭大哥帶著一群鬼跪地不起,也不管有沒有認錯人,張嘴就喊:“神靈娘娘,求您了!”

程小橙趕忙阻止這群胡亂說話的鬼:“別這麽說,我不是什麽神靈娘娘。”

就算她身上真有神靈的氣息,那也是因為她是神靈的婢女。

光頭大哥代表一群鬼說道:“我們願意把力量獻祭給您,求您給我們做主。”

程小橙有點好奇:“你們這群鬼有什麽力量,哦,嚇唬人除外。”

一群鬼七嘴八舌,有說自己會飄窗戶的,有說會瞬移的,有說自己的力氣特別大,一下子就能把人給掐死的,有說願意把收到的紙錢攢起來送給她的,有說來世給她做牛做馬的。

五花八門,沒一個正兒八經的。

程小橙還是那句話:“不是我不想幫你們,我是真沒有那個降妖除魔的本事。”

一群鬼不信她的話,又要磕頭。

一個頭還沒磕下去,窗外突然刮進來一股邪風,帶著紙錢和**的味道,“呼”的一聲,跪了一地的鬼像一縷黑煙一眼被吹散了。

程小橙站在原地,看著最後一縷黑煙飄出窗戶,走到窗前喊了聲:“阿火,是你嗎,阿火?”

火葬場被封印住了,不能說話,回應她的隻有一陣不輕不重的風。

程小橙總覺得剛才那股子邪風怒氣衝衝的,也不知道那一群鬼被吹到哪裏去了,還會不會再來找她。

程小橙重新回到**,拿出手機看了看app論壇,今天這場車禍已經有人整理到帖子上了,下麵有人評論,說最近的意外的事件越來越多了。

程小橙點頭,看來不光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尤其是今天的車禍,根本就不是意外事件,是妖魔邪祟盯上了活人,把人的生氣吸幹了,再製造成意外事件,蒙蔽世人的眼睛。

程小橙想到之前調查出來的信息,妖魔邪祟被邪靈和神靈鎮壓在了一個葫蘆裏麵,演變到現代也就是邪神app。

現在有妖魔邪祟出來害人,是不是因為鎮壓的封印鬆動了。

這不是程小橙一個人的猜測,app論壇帖子留言下麵很多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肯定是封印鬆動了,讓一些邪祟溜出來了,那些邪惡的東西想活下去,想壯大自身的力量,就開始吸活人氣。”

“這樣的話豈不是亂套了,人類哪是那些東西的對手。”

“要麽重新把它們封印起來,加固封印,要麽把它們一波全滅了,不然肯定不會好過。”

“封印兩個字說起來簡單,根本沒法做到吧,除了邪神和神靈,還有誰有這麽大的本事。”

“有人查到邪靈和神靈的線索了嗎,快點把那兩位祖宗請出來啊,不然不等我們死在app裏就被那些邪祟吸死了。”

“我可不想死,我剛剛買了一套房子,美好的生活正在向我招手。我要是就這麽死了,我的房子,我的存款,不就成了浮雲了嗎。”

“別說樓上這種有錢人了,我沒錢我也不想死啊,沒有人想死。”

程小橙一邊看手機一邊點頭,覺得這些人簡直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不能死,她的富婆人生才剛剛開始,新買的大別墅都沒住上幾天,要是就這麽死了也太虧了。

她想了想,決定明天去發生車禍的那座山看看。

當然,她自己一個人是絕對不會去的,她不作死,她惜命得狠,萬一那些妖魔邪祟還沒從車禍現場離開,把她給吸幹了怎麽辦。

她身邊的人,劉場長不行,年輕人一把年紀了,走個路都費勁,別說讓他爬山了。

李二甜也不行,場裏就她一個火化師傅,離不開身。

阮嬌、謝辰、俞新、陸煬他們就更不行了。他們很有可能就是邪神的靈魂碎片,萬一有什麽損傷,邪神就沒法複活了。

程小橙想到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選,許如鶴。

他是個高人,高人都是懂術法的,肯定有本事對付那些妖魔邪祟,至少比普通人要靠譜得多。

第二天一大早,程小橙正準備聯係許如鶴,對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自己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程小橙一邊吃早飯一邊對著免提電話說話:“你是為了那個大巴意外事故來的嗎,看見新聞了?”

許如鶴的聲音一貫沉冷,言簡意賅地答道:“是。”

程小橙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抽了張紙巾擦嘴:“你是怎麽過來的,我們在哪見麵?”

電話裏傳來另一個聲音:“我們是開車來的,還有兩個小時到巫雲山,哎呀這個破路,太難開了。”

巫雲山就是發生車禍的那座山的名字。

程小橙聽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稍微一想就想起來了,這人是許如鶴身邊的,類似於他的助理,好像叫小八,性格跟個八哥一樣,話特別多。

掛了電話,程小橙看時間還早,在火葬場裏散了會步,視察了一下工作。

火葬場的上班時間早,員工們已經在工作崗位上了。

因為最近意外事件頻發,火葬場裏很忙,從清晨到半夜,家屬的哭聲就沒停止過,院子裏到處飄著紙錢,門邊的花圈換了一批又一批。

昨天晚上拉過來的十五具屍體已經處理妥當了,俞新聽說後,放下手上的雕塑趕了過來,幫程小橙做斂容工作。

程小橙摸了摸俞新的手:“關鍵時刻還是好姐妹最靠譜,要是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啊。”

俞新摘掉脖子上的圍巾,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程總,我要剪頭發,剪短。”

程小橙覺得俞新長得好看,大美人不管換什麽發型都會很好看,對她的決定表示萬分支持。

程小橙看了看俞新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你是想剪成披肩發還是齊耳發,做個卷發吧,肯定很嫵媚。”

俞新心說,他想把假發摘了:“再看吧,不一定剪。”

程小橙盯著俞新看了看:“你臉色有點不太自然,是不是來大姨媽了?”

俞新:“……”

程小橙十分貼心地回到辦公室,拎著一袋子東西給俞新,裏麵有衛生巾、紅糖薑茶、暖寶寶。

俞新:“……謝謝程總,程總對我真好。”

程小橙拉著俞新的手:“那當然,誰讓我們是好姐妹呢。”

俞新把東西放在一旁,脫掉身上的黑色外套,穿上無菌服,準備給屍體做斂容,一邊對程小橙說道:“這些活我來幹就行,你坐在旁邊喝喝奶茶玩玩手機。”

程小橙:“我今天得出趟門,談生意。”

她沒對俞新說實話,要是告訴她,她要去巫雲山,她肯定不放心,要跟她一塊去。

邪神的靈魂碎片不能有閃失,程小橙不能帶俞新去,隻好撒了個謊。

俞新從包裏拿出來一瓶梔子花味的香水往程小橙身上噴了噴:“早點回來。”

程小橙看時間差不多了,去了樓下的車裏,試了一下,車子又能發動了。強烈懷疑是昨天晚上那群鬼為了讓她留下來動的手腳。

程小橙開了一個小時的車,終於到了巫雲山,大巴發生意外的地方。

事故現場已經處理幹淨了,報廢的大巴車被拖走了,周圍的山石和植被被壓得橫七豎八,馬路上的血跡已經被衝刷掉了,路邊草地上依然能看出來血液的痕跡,風一吹,野草上的血腥味直往人的鼻子裏鑽。

程小橙停好車,遠遠看見事故附近站著兩個人,許如鶴和小八。

許如鶴的個子很高,穿著一件月白色的襯衫,黑色褲子,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

他的頭發很黑,像墨一樣,眼睛比頭發更黑,深不見底,襯得他皮膚雪白,整個人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

小八在車禍的地方轉來轉去,到處看,一會拔棵帶血的草聞聞,一會捏捏路邊的石頭,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許如鶴的注意力在一直他自己的手掌上,神色十分專注,像在研究什麽上古秘籍。

程小橙走近一看,果然,高人在玩連連看,並且看上去技術不怎麽樣,game over了好幾遍,典型的人菜癮還大。

程小橙:“許先生。”

許如鶴收起收起,抬眸看著程小橙:“來了。”

兩人隻見過一次麵,沒那麽多的舊可以敘,寒暄了兩句,直入主題,聊起這起車禍事件。

程小橙轉頭到處看了看:“我隻知道那些人在發生車禍前就死了,不知道他們具體到底是怎麽死的,許先生怎麽看?”

許如鶴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金色的符紙,從小八手上接過事故現場一塊染了血的石頭。

符紙被點燃,火光照亮了石頭上的血跡,已經凝固了的褐色的血像是有了生命,轉眼間變成了鮮紅,比變魔術還玄乎。

程小橙以前一直認為那些什麽高人啊大師啊,都是騙子,騙人錢財的。認識了許如鶴之後才知道,世上是有真正的玄門世家的。

程小橙看著不斷在石頭上流動的血液,好奇地問道:“這是要幹什麽?”

許如鶴的臉被紅光映著,漆黑的眸子染上了幾絲血色,給他身上淡然出俗的氣質增加了幾絲流光溢彩的妖野。

符紙燃燒殆盡,程小橙眼前閃過幾縷白煙,一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一輛正在行駛中的大巴車上,地點正是巫雲山,前麵不遠處就是車禍發生地點。

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