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橙坐在大巴車的座位上，身上連安全帶都沒係，眼看著就快要到車禍發生地點了，趕忙把安全帶係上。
一陣慌亂過後她才想起來，大巴車上的人不是出車禍死的，發生車禍之前就死了，哪怕係十條安全帶都沒用。
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輛車上，應該跟許如鶴點燃的符紙有關係，符紙讓她回到了案發現場，以親曆者的身份看看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程小橙低頭看了看，她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是那個光頭大哥的，手上還拿著一個粉色的蝴蝶結發繩。
她轉頭到處看了看，這一車的人就是昨天夜裏來找她的那十五個鬼。
此時他們還活著，跟普通的正常人一樣，有的在看窗外，有的在用手機拍照，有的在聊天說話。
她附在光頭大哥身上，許如鶴和小八應該也在其他人身上，她張了下嘴，想把許如鶴喊出來，發現沒法發出聲音，身體也沒法隨便亂動，一切的言行都是光頭大哥的。
也是，這本來就是事故重演，她要是能隨便行動，現在就可以下車逃跑了。
這就相當於改變過去已經發生的事，這是不可能的，再厲害的人也沒法改變曆史。
程小橙被困在光頭大哥的軀體裏，大巴車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
突然，一陣風從窗外吹了進來。這股風又陰又邪，很快像薄霧一樣籠罩了整個車廂。
程小橙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打顫，整個人像是靈魂出竅了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氣從頭頂流了出去，被車裏的薄霧吸食殆盡。
她附身的光頭大哥的身體瞬間變得軟綿綿的，靠在椅背上沒了呼吸。
車裏的所有人，包括司機，全部被吸死了。
車裏一片死寂，車子還在往前行駛，很快被山頂掉下來的一塊石頭砸中，車身側翻，滾進了一旁的山溝裏。
死的是光頭大哥，附身在光頭大哥身上的程小橙沒死，她看見車裏的那縷薄霧化成了一個瘦長的影子，從破碎的車窗縫隙飄走了。
影子沒有五官，隻有一個模糊的人形，比正常人高兩三倍，看上去像巨人的影子，粘在山岩邊，融進周圍的樹影裏不見了。
程小橙看得清清楚楚，這個瘦長的影子就是殺死一車人的罪魁禍首。
眼前突然一陣火光閃現，等她再一睜開眼睛就回到了原來的時間節點。
程小橙抱著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把身上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被吸食幹淨的不適感趕走。
小八臉色慘白，額頭直冒汗，眼神呆滯，被許如鶴拍了一下額頭才回過魂來。
程小橙看了看許如鶴，不同於她和小八跟丟了魂一樣的樣子，他臉色如常，甚至連姿勢都跟時間倒退之前是一樣的。
程小橙對許如鶴感到萬分佩服：“不愧是高人，竟然一點都沒受影響。”
許如鶴：“……我沒去。”在玩連連看。
程小橙：“……”
“你怎麽不去，不想親眼看看那個邪祟長什麽樣嗎？”
許如鶴收起手機：“去了身體會不舒服。”
程小橙摸了摸自己還在暈乎的額頭，那確實是很不舒服的。她這都還算好的，小八比她更難受，臉白得跟紙一樣。
她愈發對許如鶴感到佩服了，這大佬是一點苦都不讓自己吃啊。她堂堂一個小富婆，是應該好好學習一下他的這個不吃苦的精神。
程小橙把自己看到的瘦長的影子講了一遍：“大師，那是什麽邪祟，看上去很嚇人啊。”
許如鶴：“說不好，先去山上看看。剛從封印中跑出來的邪祟，沒力氣走太遠，隻能選擇就近尋找食物。”
這個食物就是那十五個可憐鬼。
程小橙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山，這座山不大，也不算陡峭，估計三四十分鍾就能爬到山頂。
許如鶴走在最前麵，程小橙跟上去。
小八跟上程小橙，喊了她一聲，一邊爬山一邊跟她聊天：“你是神靈娘娘身邊的婢女，那你還有以前的記憶嗎？”
程小橙：“沒有，怎麽了？”
小八有點遺憾：“本來還以為能多了解了解神靈娘娘呢。”
程小橙不解地問道：“你怎麽這麽想了解她？”
說到神靈娘娘，小八的眼睛都亮了，滔滔不絕地說道：“她是我的偶像，特別厲害，是被上蒼寄予厚望的人，一出生身上就有預言，說她能保護人間的安寧，受到她的幫助和庇護的人數都數不清。我的理想就是成為像她一樣幹大事、受人仰望的人。”
“這是聖人啊，”程小橙隨口說了一句，“她天天被那個什麽預言裹挾著，幫這個救那個，她就不嫌累嗎。”
小八極不讚同地看著程小橙一眼：“看看，看看，為什麽人家是神靈娘娘，你就隻是一個小小小小的婢女，格局啊，你這個格局太小了。”
程小橙：“比起那種心懷天下的聖人，我還是覺得當一個有錢的普通人好，普通人多自由啊，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小八看不上程小橙這個混吃等死不求上進的樣，擺了下手：“跟你這個小婢女說不通，就不是一路人。哎，你當初是怎麽混進神靈娘娘身邊的，走後門了？”
程小橙一點都沒有上輩子的記憶：“不知道哇，但我覺得你們那個範老肯定看錯了，我肯定不是神靈娘娘的婢女。”
走在前麵的許如鶴腳步一頓，側了下臉，用餘光看著程小橙。
程小橙繼續說道：“我肯定是神靈娘娘的賬房先生，管錢的，要不然就是算盤成精。”
許如鶴：“……”
他第一見在靈月山上見到她的時候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盡管師父說她是神靈身邊的婢女，而師父一生從來沒看錯過人，但他覺得不是。
算盤精嗎，倒是比婢女更貼合。許如鶴無聲地笑了一下，踢開腳邊的一顆石子，把這顆石子踢到另外兩顆石子旁邊，繼續往山上走去。
程小橙跟在許如鶴身後，看著他一邊爬山一邊“玩連連看”，問道：“怎麽樣了大師，有邪氣嗎？”
前麵的人沒理她，耳朵跟聾了一樣。
程小橙正要說他，小八走上前：“少主不喜歡別人喊他大師，聽上去像騙子。”
這人，毛病真不少，程小橙問道：“那喊他什麽，直接喊名字？”
小八瞪了程小橙一眼：“我家少主的名字是你這個算盤精小婢女能喊的嗎，大逆不道。”
程小橙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大清早就亡了，還擱這大逆不道呢。
小八繼續說道：“你可以像我一樣，喊少主。”
“……不好意思，喊不出口，”程小橙喊了聲，“許如鶴。”
小八拽了程小橙一下，讓她不要胡亂喊。
許如鶴似乎並不在意，轉過頭：“快到了。”
三人繼續往前又走了七八分鍾，爬到了山頂。
程小橙看了看，這個山頂一點都不威風，地麵光禿禿的，到處都是枯黃的野草，雜亂無章。樹也都長得歪瓜裂棗，連一棵挺拔像樣的門麵樹都沒有。
程小橙：“沒排麵，也不威風，看樣子不是什麽級別很高的邪祟。”
那種很厲害的妖魔邪祟肯定不會棲息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起碼也得是華山泰山東海南海那種級別的。
山頂中間有一塊窨井蓋大小的石頭，程小橙走過去，跟小八一起把石頭搬到一旁，地上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洞。
許如鶴往地洞裏看了看：“這裏應該就是邪祟從鬆動的封印跑出來的地方。”
小八雙手遞過去一根沾了朱砂的符文棉線，許如鶴接過來，點燃棉線，扔進地洞裏。
程小橙對許如鶴的這一套套術法感到十分新奇，目不轉睛地往地洞裏麵看。
棉線燃起來的火光把地洞照亮了，洞口內壁映出一道長長的凹痕，像嵌了個什麽東西又被扣出來了一樣。
凹痕的形狀跟大巴車上的影子一模一樣，比影子更瘦一點，應該是沒吸食人氣之前的狀態。
火光很快熄滅了，程小橙抬頭說道：“看樣子這個凹痕就是那個影子怪。”
她轉頭到處看了看，往許如鶴身後躲了躲：“它現在還在這附近嗎？”
許如鶴轉過身：“不在了。”
程小橙從地上撿起一小塊石子扔進地洞裏，好一會才聽見一聲悶悶的回聲，可見這個洞很深。
她又問道：“那個影子害了十五個人，就這麽跑了，還會再繼續害人嗎？”
小八跟在許如鶴身邊久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那肯定的啊，這些邪祟靠什麽活的，要麽吸食人身上的生氣，要麽吞噬同類，要麽修煉。修煉多慢啊，同類也不一定能打得過，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才是最好欺負的。”
“一些大的邪祟會吞噬力量比自己弱小的，就像大魚吃小魚這樣，等到了最後，不知道會出來一個什麽怪物。”
程小橙想到最近頻頻發生的各種意外事故：“看來得早點把這些邪祟滅了才行。”
小八又想起了他的偶像神靈娘娘，雙手合起來朝天拜了拜：“神靈娘娘，您快顯靈吧。”
許如鶴往地洞裏扔了一張符紙，程小橙好奇地問道：“這又是什麽符？”
許如鶴：“追蹤符，一旦影子怪回來，身上就會沾到符紙的味道，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追蹤它了。”
程小橙再次表示佩服：“你們這些玄門真厲害。”
許如鶴沒說話，從地洞裏收回視線，轉身往山下走。
程小橙追上許如鶴，眼巴巴地說道：“你們這個符紙賣嗎？我要買點防身，再買點招財的，招福的，招桃花的。”
許如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賣。”
程小橙：“……你隨便開價，本富婆有錢。”
許如鶴還是那句話，不賣。程小橙隻能作罷。
三人很快到了山下，程小橙抬頭往山上看了看，突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現實世界的妖魔邪祟對應的是邪神app的副本，現在這些邪祟趁著封印鬆動逃了出來，對副本有什麽影響嗎？”
許如鶴也是被拉進app副本的人，下過不少副本：“封印鬆動等於每一個副本的出口在鬆動。”
程小橙：“……”
完了，她完了，要出大事了！
按照以往的規律，副本裏的大boss和npc們是絕不可能從出口出來的。
現在出口鬆動了，大boss和npc們很有可能像這個出逃的影子怪一樣，從出口鑽出來。
她下過的副本不算多，那些未知的大小boss們先不說了，她熟悉的那些大boss呢。
小萊德是個小天使，是她的好兒子，她不怕。
鄒婉的怨念已經被她化解了，並且鄒婉身邊有賀老師鎮守，應該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就怕他們會追著她問她要結婚紅包。
大美女秀梅不行，她騙了她的財，騙了她的色，還搞大了她的肚子，對她始亂終棄。
大美女秀梅整天在副本的出口鑽研，要是被她出來了，她這個渣女會被她打死的。
還有小火車，她把小火車渾身上下摸了個遍，還把小火車給炸了，小火車恨她恨得牙癢癢，一出來肯定得追著她軋。
程小橙抓了下耳朵，總覺得自己能聽見小火車在罵她：“垃圾程小橙，卑鄙無恥、斯文掃地、狼心狗肺、蛇蠍心腸、草菅人命、無惡不作……”
程小橙一想到這群冤家就感到頭皮發麻，她究竟做錯了什麽，老天爺要這樣懲罰她。
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得加固封印，要盡快找到神靈、邪靈才行。
程小橙追上許如鶴，把自己查到的的信息跟他共享了一下：“神靈不知道在哪，我的大別墅裏現在住著四個疑似邪靈靈魂碎片的人，加上火葬場，還差兩個碎片才能集齊，對了，還得找阿火的本體。”
許如鶴：“疑似？”
程小橙點了點頭：“他們手腕上都有一個淺紅色的痣，最近他們的記憶也經常發生錯亂。”
許如鶴：“先帶我去你的火葬場看看，再去帶我見見那四個人。”
程小橙看著許如鶴：“你能分辨出來他們到底是不是邪神的靈魂碎片嗎？”
許如鶴低頭扣上襯衫袖口，低聲道：“能。”
程小橙好奇道：“這是怎麽認出來的，也是燒符紙嗎？”
許如鶴惜字如金：“不是。”說完彎腰鑽進了車裏。
程小橙回到自己的車上，開著車帶許如鶴去火葬場。
路上經過一個鐵路軌道，一輛飛馳的高鐵開了過來，“轟隆，轟隆”聽起來跟“程小橙，程小橙”一樣。
程小橙以為是高鐵小火車從副本裏麵開出來找她了，嚇得手一抖，差點把車開溝裏。
好在那隻是一輛普通的高鐵，嚇唬她一下就開走了。
程小橙帶著許如鶴到了火葬場，剛從車上下來，就聽見有人在喊：“秀梅！”
嚇得她腿一軟，趕忙躲回車裏。
什麽情況，秀梅，秀梅怎麽會在這？！
她這麽快就從副本裏麵鑽出來了嗎，還讓不讓她這個渣女活了啊，她會被大美女秀梅活剝了的。
等等，剛才那個人沒加大美女三個字，會死人的！
許如鶴從車上下來，走到程小橙車邊，敲了一下她的車窗玻璃：“出來了。”
有高人在，程小橙稍微沒那麽怕了，打開一點車窗玻璃，探著頭往院子裏看了看。
場裏正在舉辦一場追思會，死者的親朋好友們來參加遺體告別，烏泱泱的一堆人。
程小橙看見一個人在喊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女人秀梅。那個秀梅看上去已經五十多歲了，不是副本裏的秀梅，隻是剛好名字一樣。
叫什麽不行，叫秀梅，嚇唬人。虛驚一場的程小橙從車裏下來。這次是虛驚，下次呢，萬一真的秀梅真的小火車跑出來找她怎麽辦。
許如鶴看了看程小橙，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放心，你這裏是火葬場，是邪神的地盤，副本裏的大boss就算出來了也不敢過來。”
程小橙得到了安慰，準備帶著許如鶴看看她的火葬場。
最重要的地方是火化爐，上麵的煙囪貼著鎮壓符，程小橙正要帶許如鶴過去，看見他已經朝著火化樓走過去了。
程小橙看著許如鶴的背影。
這裏是停車棚，在院子邊上，被許多建築遮擋，視野範圍內根本就看不見火化樓和煙囪。
他是怎麽知道火化樓在哪的，他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對她的火葬場這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