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又道:“丞相兵從大路進發,彼必盡起關中之兵,於路迎敵,則曠日持久,何時而得中原?”孔明道:“吾從隴右取平坦大路,依法進兵,何憂不勝!”遂不用魏延之計。魏延怏怏不悅。孔明差人令趙雲進兵。

——引自《三國演義》第九十二回

夏侯楙辭帝離京,在長安聚集諸路軍馬,隻待明帝自京中發來虎符,以備派兵征進。明帝正欲著曹休發符至長安,忽班中閃出散騎常侍孫資,勸諫明帝道:“昔武皇帝征漢中之時,取張魯南鄭,陽平關一役,數次陷於危殆而後僥幸成功,又親自前往定軍山寨,方救拔出夏侯淵敗軍。武帝因數對部下言道:‘南鄭之地勢直為天獄,不堪用兵;其中斜穀道尤險竣,其實便是五百裏石穴,根本無路可以通行。’此乃言其蜀道深險,慶幸救出夏侯淵敗軍之辭也。況即如武皇帝之如此善於用兵,尚不敢冒險求勝,每若察知蜀賊棲於山岩之深,探視吳虜竄於江湖之遠,亦皆橈而避之,從不責備將士之力,亦不爭一朝之忿。此誠所謂見勝而戰,知難而退,方為善於用兵者也。今駙馬都尉夏侯楙從不知兵,但恃其血氣之勇,便要與諸葛亮決戰於漢中,得無險之極乎?諸葛孔明者,其用兵如神,連我武皇帝亦深忌憚之,不敢正麵與戰;今觀其用兵南中,深入不毛,七擒蠻王孟獲,即可知其用兵之一斑矣。夏侯駙馬若主動進軍就南鄭去討諸葛亮,則為以客犯主,更難期必勝。且不論其道既險阻艱難,便此戰之費,陛下自忖足可支用否?”

魏明帝即問道:“若果出兵漢中伐蜀,需用多少兵馬錢糧?”孫資回奏道:“若興兵伐蜀,則需先派兵防吳,無後顧之憂方可進兵征剿。用以鎮守南方荊、揚、徐、豫四州者,每州兩萬,便需八萬之眾;若西征漢中,則計用精兵十五萬,及轉運軍資、遏禦水賊之協同部隊,亦用五六萬人,方保足用;若遇時疫或意外敗亡,必當複更有所發興以補充兵員,又需兩三萬人。如此共計,需三十餘萬軍馬。即發舉國之兵,亦左支右絀,難以為繼也。使天下**,費力廣大,此誠陛下所宜深慮。”

孫資這一番賬目算將下來,明帝不由搖頭咂舌道:“我哪裏有這許多兵來分派?先帝曾三番攻吳,每次都損折兵將極多,建安時之老將也凋零將近矣。朕沒有這許多兵派,賢卿又有何計教我?”孫資奏道:“兵法雲:‘夫守戰之力,力役參倍’。此何意也?意味我若攻敵,需三十萬兵,但敵攻我守,則十萬軍足矣。以臣之見,隻需分別命令各守邊大將據諸要險,威足以震攝強寇,鎮靜疆場,將士虎睡,百姓無事。數年之間,中國日盛,吳、蜀二虜必自罷敝。彼時再逐一遣兵滅之,豈不從容以定天下!”明帝再詢之以三公,華歆、王朗等盡皆稱善。明帝乃止發兵符,令人至長安下詔,命夏侯駙馬緊守要隘,等蜀軍來時再戰。孔明聞魏國不出兵,亦止大軍於漢中,厲兵秣馬,積草屯糧以待時機。是年,魏大將軍徐晃死,吳大將軍韓當亡,蜀大司農秦宓病故。於是各安兵馬,休養生息。

卻說徐晃即亡,明帝忽心思良將,想起司馬懿來。前番馬謖離間之計,明眼人哪個看不出來?亦隻因雍涼之地接近蜀國,不是自家人不放心也,故才借此謠言奪了他兵權。六月,明帝遂下詔複起用司馬懿,官複原職,並使其都督荊、豫州諸軍事,率軍鎮守宛城。

司馬懿領命複職,即率二子司馬師、司馬昭至宛城上任。聚將點兵,發付錢糧,安置守責,不數日,南陽大治。這一日,司馬懿正與二子坐於府衙,忽聞報城外有吳國大將韓當之子韓綜引三千人馬奔至,要見大都督說話。司馬懿吃了一驚,暗道:“此真是小馬乍行嫌路窄,雛鷹初飛恨天低也。量你一個毛頭小將,亦敢隻引三千軍,便深入我境,直扣城關?”於是率二子直登城樓,看其此來何意。

說話的,那宛城在乃南陽郡治所,深入魏國之境,南有襄陽、樊城阻隔,你道那吳將是怎生飛越兩城,直至宛城的?這裏麵卻有個原因,直要追溯到魏文帝之時也。話說魏延康元年之時,魏王曹操去世,朝野危懼,司馬懿以王府主薄職責管理喪葬諸事,使內外肅然。同年曹丕即魏王位,司馬懿受封河津亭侯,轉丞相長史。當時孫權正率軍向西,征伐山越百夷。此時魏國眾朝臣皆以為樊城、襄陽缺乏糧草,即當時大困於關公,此後亦難抵禦吳軍,請召守將曹仁回駐宛城,放火燒了襄陽、樊城,將二城居民北遷南陽郡各縣。曹丕深以為然,司馬懿卻極力反對道:“此時孫權剛敗關羽,得罪了劉備,其正欲與我魏國結好之時也,一定不敢北攻襄陽。襄樊二城乃是水陸交通要地,焉能一旦放棄?”曹丕不聽,命曹仁放火燒毀二城,北遷其民。其後孫權向魏國納表稱臣,果然沒來入侵。魏王曹操費力經營襄樊,反複爭奪二城,使其成為抵擋吳蜀二國北進天塹屏障,十數年心血被付之一炬,豈不痛哉?曹丕悔之不及,此後但凡司馬懿諫奏,則無不聽從。

話休敘煩。且說司馬懿登上城樓,往下看時,果見一隊吳兵列於城外,但隊伍不整,男女老少皆備。即令長子司馬師向下問道:“城外何人?來此何幹?”城下見問,一員小將越眾縱馬而出,至於吊橋立住,高喊道:“某乃東吳昭武將軍韓當之子,韓綜是也。因我父有大功於吳國,今已亡故;吳王孫權不思慰勞功臣之後,反欲奪我兵權,見罪於我家族。某不耐其無情如此,今棄暗投明,率闔家部曲三千人,來投魏國,望將軍休疑,請納某之誠意也。”書中暗表,那吳主孫權最會用人,對於故舊功臣之後更是待若己子,怎會如韓綜所說,老將屍骸未寒便欲奪其兵而誅其後?原來這韓當雖忠勇兼備,卻甚溺愛其子,嬌慣成性,乃至不成人子。韓當死後,其子韓綜沒了管束,在父喪期間便**不軌,搶男霸女,無惡不作。被大都督陸遜按察其罪,欲以軍法裁之。韓綜大懼,這才棄了父親韓當靈柩,將其家屬、部曲連夜北逃,前來投奔魏國。司馬懿聞其說辭,再細詳其相貌,已明就裏,即納其降,上表明帝,委其以列侯空爵,養其終生而已。韓綜即為降虜,隻得乖乖接受魏國嚴法約束,不提。可歎!韓當一世英明,三國君臣皆敬重之人,卻因生出這樣一個逆子,致使韓家絕祀。

魏太和元年來,西平郡麴英反叛,殺臨羌令、西都長,河西擾亂。魏明帝於是派遣將軍郝昭、鹿磐率兵平定叛亂,斬殺麴英。郝昭字伯道,太原人,向從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人蘇則平定河西,屢立戰功,後鎮守河西十餘年,升雜號將軍,河西諸羌服之。十二月,明帝立毛貴嬪為皇後,封其父毛嘉為列侯。當初明帝為平原王時,曾奉先帝曹丕之命,先納河內虞氏為妃;此時虞氏見不得立後,常向太皇太後卞氏哭訴,太皇太後隻能以善言慰勉。虞氏即口中擇言罵道:“毛嘉隻一工匠耳,曹氏好立賤人!從來皇後職管內事,帝君總攬外政,方謂陰陽相合,天下大治。以賤人為皇後,魏國殆必由此亡國喪祀!”卞氏見其出言不遜,即告之明帝,將虞氏絀還鄴宮。

蜀建興五年冬,丞相諸葛亮欲兵出漢中,升魏延為丞相司馬、涼州刺史,命為前部先鋒。將大軍駐於沔陽,左軍屯陽平,右軍屯石城,以待探馬來報。未數日,細作自隴右回報:南安城西連天水,北抵安定,三郡成犄角之勢,易守難攻。南安城由魏駙馬都尉夏侯楙親自把守,天水太守馬遵,安定太守崔諒。孔明點頭,便升帳聚將,商議西出漢中,再向北進兵,先奪了南安三郡,以定隴上,再東進長安。

魏延聽了丞相孔明進軍計劃,有些忍耐不住,即上前獻計道:“似丞相這般用兵,幾時到得長安,掃平中原?某有一計,則可直達潼關,兵抵洛陽城下矣。”孔明又驚又喜,便令眾將悄聲,皆聞文長高論。魏延道:“自戰國以來,襲取敵國之兵,宜奇正兼用,方收奇效。魏延請撥一萬精兵出子午穀,直搗長安,正兵也;請丞相奪此三郡以西出祁山,趨秦、隴絲綢故道取長安之後,與某異道會於潼關,奇兵也。昔漢高祖舍棧道而出陳倉,以奇取三秦,三秦之勢散,拊其背而震驚之,今我攻魏則異於是也。若丞相以為此計奇詭冒險,則請將兵五千付於小將,則丞相以大軍拖住夏侯楙在此,某循秦嶺而東趨,直取長安,而鹹陽以西一舉可定矣。”

眾將聽魏延侃侃而談說出此計,皆大感驚訝,暗道:“此乃故漢大將軍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也,並無甚麽新鮮之處,又何必說得如此興奮,便跟他原創的一般?”孔明笑道:“文長此計雖則奇險,亦合兵法,於敵弱我強之時,絕可收奇效。但我今蜀中五虎大將除子龍外盡皆喪亡,智謀之士又大都亡於江陵、夷陵之戰,能行此計者唯文長一人,不亦險之愈險乎?今魏國尚有張郃、司馬懿、曹真、曹休等宿將均在,皆深通兵法,若有一人識破此計,隻需派一旅之師截斷道口,文長及五千兵則片甲無歸矣。此計絕不可行。”眾將聽了,紛紛點頭稱是。

魏延雖明丞相所說之理,但尚有不服,即問道:“丞相兵出祁山,經年累月行於蜿蜒之途,空費軍力糧秣,事倍而功半,卻又是何道理?”孔明見此,欲以說服魏延而解眾將之惑,便娓娓剖析,詳為解釋道:“某出祁山,其利有七:隴右東接秦川,依關隴道、渭河一線相通。今我已有漢中,再取隴右,進則對關中成鉗形之勢,退則雙門緊閉,拒曹兵於外,萬無一失。祁山東有隴山屏障,西連河湟,北通大漠,以連諸羌。越隴山入秦,比翻秦嶺易也。若戰之失利,我則從容退走川岷江漢,兵返南鄭,不至大潰。此地進可攻,退可守,便於回旋,亦可屯兵。此其利一也;

隴上諸郡人口稀少,但糧產豐盈,乃絕佳軍糧之庫。隴上麥熟,三軍無憂。且此山原廣闊,譽為隴南林海,易於藏兵;水草繁茂,利於養馬。昔秦祖嬴非子在此為周孝王放牧繁息戰馬,為周室中興建功甚巨。蜀兵長於山林之戰,而弱於川野騎戰,若欲平中原,不習馬戰豈非自尋死路?故以此地繁息戰馬,前線之必需也。今長寧驛、弓門砦、降隴城、秦亭、街亭、略陽、成紀、顯親、清水、綿竹、上邽、新陽、冀城、洛門等隴右古鎮,西域商賈往來,易籌軍資,此其利二也;

天水乃羲皇故裏,為華夏肇啟之地。隴右氐、羌諸部族,皆伏羲、神農、軒轅後裔。三皇皆發端於此,人心向漢,可為我用也。昔薑氏呂尚合彭、濮、廬、徽、蜀、庸各族,會師牧野,使紂兵七十萬一夜倒戈,旬月未至便攻入朝歌。隴右乃先秦故地,始皇列宗以此發祥。昔秦穆公選賢舉能,修兵備戰二、三十年,益國十二,開地千裏,遂霸西戎。孝公采法商鞅,國力大盛;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於內,一舉滅六國,統一天下。昔新莽之時,隴人隗囂少仕州郡。新市人王匡、王鳳揭竿而起,天下響應。我世祖光武皇帝劉秀以舂陵兵起事,隗囂與季父隗崇、隗義、上邽楊廣、冀縣周宗等據天水起兵應漢,依地域之險,經營隴西諸郡。當耿弇、岑彭圍攻西城、上邽時,劉秀敕書岑彭:‘人若不知足,既平隴,焉不望蜀也’。英雄用武之地,帝王立業之基,此其利三也;

隴右地處雍涼,人皆生性強悍,善騎射,習武功,故謂西涼兵強。以此補充兵源,何往而不勝?秦之李信、漢之李廣、李陵、趙充國、紀信、會宗等皆出於此,故有‘關東出相,隴西出將’民諺。某兵出祁山,進據隴右,招覽將才以充兵源,此其利四也;

隴右周秦以來多居綿諸、邽、冀、狄、氐、羌、廬等諸戎,羌人多居涼州之武威、安定、金城、酒泉,氐叟居武都、扶鳳、天水等郡。河西有西羌,此地有鮮卑、南匈奴。曹操北伐烏桓時曾斬殺烏桓王蹋頓,又曾攻屠武都、天水氐人。其族與曹魏有滅族之恨,焉能不報?某與隆中對策時便曰‘西和諸戎’者,即為此也。和諸戎以破曹魏報仇,此其利五也;

漢和帝廢除監鐵官賣,豪強勢力強大,均成地方割據者。隴右本西戎發源地,域外羌人內附日盛,羌甚於漢人,與朝廷爭戰二百年不休。我故征西將軍馬超率帥羌胡擊隴上諸郡縣,郡縣皆應之;又領兵還圍祁山,興國氐王阿貴、百頃氐王楊千萬各率部萬餘從之。何至於此者?因漢民征收不絕,苦於朝廷官府盤剝也。我出祁山,民必簞食壺漿以從,此其利六也。

我若平取隴右,則使西蜀、漢中與隴右連成一片,不但廣我國土,且因我北部國門矣。某即可據守蜀北大門,請孫權以同盟之義命將北征,共清中原。若東吳興兵北進,則與我形成對魏半包圍之勢,改我僅據川蜀偏僻一隅,遠離秦川中原,勢孤力單之局麵也。破局出籠,反客為主,此其利七也。有此七利,何不出祁山乎?”

魏延與諸將聽了,無不拜服其論,再無他疑。孔明又道:“某非出祁山而不以奇兵襲長安者,除此六利,又有一便。我自有關雲長荊州之失在先,又有章武三年伐吳之敗於後,曹魏朝野自上而下,始驕奢**佚,數多寂然無聲,不為之備久矣。若依文長之計,萬軍奔襲,豈有不為人知者?魏國聞之必舉國恐懼,奮起而應戰。自洛陽發兵以救長安,朝發而夕至,能保必克其城否?若一旦不能,一萬精兵盡為齏粉矣。某今以迂回運兵隴上,以複伏羲氏族東徙都陣、秦人入關遂滅六國、周武王伐紂興周之道,先占隴右諸郡,再以此為本偷襲挺進關中,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也。隴上諸郡之失,對魏國無關痛癢;但諸郡之得,對我蜀漢則謂千載不易基業。因有此一大便利,某必取祁山!”

飛衛將軍廖化忽獻計道:“丞相此計雖好,隻是先西而東,過於周折,空費時日,亦令曹魏大有從容應戰之機。某從麥城入川求救兵來時,至上庸隻兩三日路程,便之極矣。若我趁上庸魏將不備,以魏文長將軍奇襲長安之計而轉作奇襲上庸,奪取其新城三郡,再以此為大本營東出臨沮,隻需十日之內,則北可攻取南陽、許昌,南可複奪荊州,東可定汝南、徐州矣——豈不是更好?”魏延笑罵道:“豈有此理,若複奪荊州時,則腹背受敵矣。”

孔明不聽魏延調侃,隻用心琢磨廖化語中深意。猛一回頭,見南征時蠻部降將李鴻,即召其近前,問道:“前在南定時曾聞足下說過,公與孟達有舊,近可曾有往來否?”李鴻嚇得顏色更變,忙道:“某既已降丞相,豈敢與叛國之徒私下往來?”孔明道:“足下休驚。某是說你降我之前。”李鴻這才將一顆高高吊起寒膽放歸原位,恭敬回道:“某前年前去襄陽,經由上庸,曾至孟達府上,盤桓數日,恰逢見到叛漢而來的王衝。王衝說自關公敗亡,丞相痛恨孟達異常,欲誅殺其留於成都之妻兒,幸好昭烈帝未聽從而作罷。孟達卻說道:‘諸葛丞相看待事情,必求其本末原委。其知某被劉封欺淩逼迫而反,縱然酒後,亦不會勸陛下殺我妻兒也。’故斥退王衝,不信其離間之語,且後來與某言談之中,對丞相傾心仰慕。某謂孟達心意,已不必再說也。”李鴻說罷,垂手而立。孔明見其出於至誠,不似作偽,即又問道:“今孟達既為新城太守,其受魏主依賴如何?”李鴻回複道:“曹丕死後,孟達即失寵於當朝。孟達此人卑瑣而且自私,魏國舉朝文武皆蔑視之,唯桓階、夏侯尚二人為孟達密友,常於魏主麵前替孟達以善言遮掩,方使其榮寵不衰。今桓階先於數年前已死,夏侯尚亦與去年離世,孟達因朝中無人遮護,必常常心不自安也。”

孔明聞之,即謂參軍費詩道:“既孟子度有眷戀蜀漢之意,便請先生代筆,修書與他,勸其歸降如何?”不料那費詩是個極為耿介之人,也不管眾將皆在場,當即進言道:“孟達這廝,昔日即對劉季玉不忠,後又背叛我先主,這種反複無信小人,何值丞相顧念?某在成都時便與他有仇隙,倘若修書與他,適得其反!”孔明聽後沉默不語,即令散帳。眾將散去,孔明正思慮間,忽報李嚴令子李豐自江州來見。孔明隻道東吳犯境,心甚驚疑,喚入帳中問之。李豐進帳叩拜丞相,奏道:“臣父鎮守江州,邊境安堵。今遣某來見丞相,是特來報喜。”孔明問道:“有何喜事?”李豐自懷中掏出一疊書信來,呈遞給孔明,說道:“昔日孟達降魏,乃不得已。常謂諸將道:‘我本蜀將,勢逼於此’。並累與家父書信往來,言欲複歸蜀漢之意。今聽知丞相伐魏,欲起金城、新城、上庸三處軍馬,願為丞相前驅,從上庸直取洛陽。丞相不信時,請看孟達與家父累次書信。”孔明接過來書,一封一封細細看了,不由大喜,遂厚賞李豐,使其自歸江州。

忽有細作進帳密報說:“今聞魏主曹睿,一麵令駙馬夏侯楙把守隴右三郡,又詔司馬懿為平西都督,屯兵宛城。”孔明大驚道:“今孟達欲叛魏歸蜀,其城中皆魏國兵將,則難保不走泄消息。若消息泄漏,則必為司馬仲達知也。孟達若遇著司馬懿時,事必敗矣。上庸複歸於魏,則中原不易得也。”卻又素知孟達乃反複小人,怕其臨事退縮,便思一計,逼其速反。打聽到申儀與孟達不合,於是便派郭模到申儀處詐降,有意泄露其事。又修書一封,命人送至新城,密呈孟達。孟達得了孔明來書,即拆封視之,見書中說道:“近得李嚴令人來報,足知公忠義之心,不忘故舊,吾甚喜慰。若成大事,則公漢朝中興第一功臣也。然極宜謹密,不可輕易托人。慎之!近聞司馬懿起宛洛之兵西向,須萬全提備,伏兵擊之,勿視為等閑。某自引軍出漢中,即來上庸與公合兵。”孟達覽書大笑道:“人言孔明多智,不料今日中了某之詐降之計也。待你引兵來時,某便於接風筵上將汝擒之,則蜀亡無日矣。”乃具回書道:“宛城相距洛陽八百裏,離我一千二百裏,上表天子,來回需一個月,彼時某城池已固,諸軍皆備。新城地形深險,司馬懿必不會親來,其他人來,則不足為患。”使人至漢中答複孔明,請其速引軍來,先於司馬懿到達,則同破仲達,乘勝北伐洛陽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