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春二月,丕帶睿出獵。行於山塢之間,趕出子母二鹿,丕一箭射倒母鹿,回觀小鹿馳於曹睿馬前。丕大呼曰:“吾兒何不射之?”睿在馬上泣告曰:“陛下已殺其母,臣安忍複殺其子也。”丕聞之,擲弓於地曰:“吾兒真仁德之主也!”
——引自《三國演義》第九十一回
孔明即定南方,經再三權衡,決定“不留兵,不運糧”,使當地名人為官,與各蠻族部落酋長自製其民。遂任李恢為建寧太守,呂凱為雲南太守,又收降爨習、孟琰等地方豪門士族,與孟獲一起授予官職,以籠絡南人。惟馬忠以外地漢官而被任為牂柯太守,因其為政勉力,遂為夷人敬重而接納之。
為充實軍力,用以北伐中原,孔明亦移南中萬餘戶勁卒及青羌族人到蜀地,分為五部,號為“飛軍”。因其生於山地丘壑密林,皆靈如猿猴動若虎豹,作戰異常勇猛。又以其稍為瘦弱者配給大族,若焦、雍、婁、爨等兵戶之家為部曲,設置五部都尉,號為五子,故南人至今有“四姓五子”之說。而夷人部族者,其性剛毅鬥狠,頗與大族、富豪不和。孔明便使專官勸其大族捐出金帛,聘夷人以作部曲,聘請夷人部曲多者,便可世襲官位。於是夷人漸臣服於朝廷,建夷漢並列部曲之眾。因孔明治蠻之策得以施行,其後南人之叛雖偶有興起,但較漢末平穩良多矣。而多次叛亂甫興,亦被馬忠、李恢、呂凱等快速平定。
話說平叛之後,孔明即施“和彝”之策,亦是取自馬謖所獻“攻心”之計,為其延續也。因撤軍而不留兵,即消彝人之疑,使彝漢粗安。另因見南中之民尚處於刀耕火種,便令引進牛耕,以引原以狩獵為生之部族漸去山林,徙居平地,建城邑,務農桑,從而定居以務農本。孔明之開發南中,非徒利山民,蜀漢亦因其軍資所出,國以富饒。諸葛亮見鎮撫南中成功,遂向出征眾將道:“自此我蜀漢後顧之憂解矣。”遂引軍回成都。後主劉禪聞相父凱旋,率百官迎至城外三十裏。回至城中,與出征諸將敘功,設太平筵會,重賞三軍。自此遠邦進貢來朝者二百餘處。孔明奏準後主,將歿於王事者之家一一優恤。從此巴蜀及漢中人心歡悅,朝野清平。
一日,孔明正在相府理事,忽報有好友崔州平從山陽來,有事求見。孔明知道必有要事,遂請入內室,置酒以待。飲酒之間,孔明先問道:“我弟劉協現今可好?魏國文武肯罷休否?”崔州平道:“獻帝被廢為山陽公後,頗有欲害之者,因有某與孟公威暗中保護,皆不能得手。後夫人曹節致書其兄,曹丕便賜禁牌懸於山陽公門首,詔禁凡朝中大臣及門客,近門五十步者死,即再無人生此妄想。山陽公今隨華佗學醫,且專善醫癰瘡,山陽之民無不受其恩惠,呼為‘醫王’。依某看來,你這位皇弟已樂癡於此道,不複有做天子之念也。”孔明微怒道:“此恐由不得他也。兄與孟公威為漢家天下計,尚請盡力扶持。”
崔州平道:“謹遵殿下令旨。弟今前來,倒並非專為山陽公,而是以天下之勢報於殿下,望殿下裁之。魏帝曹丕將死矣!殿下若平定天下以興複漢室,時機將至,望兄早為之備。休使光陰蹉跎,良機不再也。”孔明猛吃一驚,問道:“那曹丕春秋正盛,又未聞有疾,奈何便說要將死——莫非兄之信息有誤?”崔州平道:“此乃司馬仲達,陰使人至山陽郡致書於某說之,焉能是假?”
孔明聞聽司馬懿之名,想起兒時在蔡邕莊上習經練琴之時,不由黯然神傷,又複喜慰異常,即問道:“仲達而今安好?某之真實身份,其已知之耶?”崔州平道:“仲達心懷漢室,每蓄異誌,但因曹操父子皆非庸主,故每藏其鋒,不敢稍露也。殿下身份是何等大事?即連山陽公尚且不知,何況仲達?隻要殿下不令某以實相告,其便終生不得知也。”孔明道:“兄說的是。某料以仲達之才,後必掌曹魏兵權,與某見陣。待到彼時,便可告知某便是當年史侯劉辯,使其反戈擊魏,複興漢室可也。此事幹係重大,朝政多變,萬不可輕泄,便是我弟劉協,也不要說起。兄再說魏帝曹丕究竟?請道其詳。”
崔州平道:“仲達在信書言道,曹丕今忽得病將死,乃因甄妃之故也。甄氏乃袁紹次子袁熙之妻,貌如天仙,曹操、曹丕、曹植三父子皆慕其美,各欲求之,偏偏在冀州城破之時被曹丕搶先得去。曹操無奈,隻說得一句‘真我兒婦也’,也隻得撒手。那曹植雖心有不甘,亦不能與其兄長相爭,亦隻寫一篇《感甄賦》聊遣懷思罷了。這還觸惱了曹丕,直逼他三弟將此賦名字改為《洛神賦》,方算罷休。那曹丕在為太子之時,倒與甄氏相敬相愛,頗有些舉案齊眉之意。後甄氏生一子,名曹睿,字元仲,自幼聰明,曹丕亦甚愛之。但自從曹丕篡漢為帝,則甄氏非但未被立為皇後,卻突然失寵——這才鬧出一場宮廷大變,曹丕鬱結於心多年,致今日重病欲死也。”
說話的,你道這究係為何?因本書人物眾多,譬如花開萬朵,說話人筆力有限,難免顧此失彼,有說不到處。今借崔州平向孔明提起,便趁此補敘一段,亦求列位看官諒解可也。書中暗表,甄氏乃中山無極人,其父甄逸曾為上蔡令。甄家乃中山名門,先祖甄邯於前漢末曾任太保,其後世代擔任二千石以上之官。甄逸僅至上蔡令便英年早逝,然其家亦不失為無極郡豪門望族。甄妃少時即文靜嫻雅,不同其四姊。八歲時門口有馬戲,聲喧盈耳。四姊皆登樓觀之,惟甄妃氣定神閑、紋絲不動,並正色道:“此非女子所宜也。”甄妃常偷取其兄筆墨紙硯,被兄長發現,即取笑妹子道:“你不去學飛針走線,女紅刺繡,反整天看書寫字,莫非還想當個女博士?”甄妃笑答:“我聞古之賢惠女子,皆知前代成敗以為自誡。其若不讀書,以何知之?”兄長因以為奇。
自黃巾賊起,戰亂災荒接連不斷,中山無極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大戶則紛紛以金玉換糧。甄家藏穀頗豐,易以金玉珠寶,母親和兄嫂都喜形於色。甄妃當時十二歲,便告母兄道:“今兵荒馬亂,珠寶乃為禍胎,所謂匹夫無罪,懷璧為罪。不如把家中穀物分給左鄰右舍、同族鄉親。”母兄果從其議。冀州餓殍遍地,唯無極之民安度災荒,竟皆出於十二歲甄氏之力也。
甄氏十五歲時,則生得眉似遠山,眼若秋水;豐姿綽約,國色天香。袁紹聞其美而且賢,即聘為次子袁熙妻。事常有不如意者,雖新婚燕爾,袁熙奉令鎮守幽州,而甄妃則留在鄴城照顧婆母。後冀州即破,甄妃便歸於曹丕。因極賢惠,深得曹操和夫人卞氏喜愛。建安十六年曹操征馬超,卞氏隨軍出征,甄氏聞婆母病不得定省,常憂怖,晝夜泣涕。及大軍還鄴,甄妃朝見卞夫人,望帷座而悲喜交加,左右無不感動。據聞,甄妃並曾婉勸曹操奉天子以令諸侯,隻做魏王不篡漢室,曹操竟嘉許而納其言,亦算奇事一樁。後孔融給曹操傳紙條,上書“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之語,實非空穴來風乎?
後曹丕為帝,因懷疑甄妃與其父有失人倫醜事,遂日漸疏遠,又納安平廣宗人郭永之女為貴妃。郭女雖不比甄驚豔,亦甚有顏色;因其父嚐道:“吾女乃女中之王也。”故宮中皆號為女王。因見甄妃失寵,郭貴妃欲謀為皇後,卻與幸臣張韜商議,定下毒害之計。時逢曹丕有疾,張韜乃詐稱於甄夫人宮中掘得桐木偶人,上書天子生辰八字,是為魘鎮詛咒之事。曹丕大怒,不及細想,遂將甄夫人賜死,立郭貴妃為後。因郭後無出,便養曹睿為己子。雖甚愛之,畢竟是甄妃所生,所以始終不立為嗣。
魏黃初六年三月,曹丕最後一次征吳。禦史中丞鮑勳認為勞兵襲遠,日費千金,不可伐吳。曹丕怒而不聽,左遷鮑勳為治書執法,即引大軍十萬南征。五月,兵至譙郡,約會眾將聚齊,八月入淮。尚書蔣濟上表謂水道難通,不如暫且回師,曹丕又不從。十月至廣陵故城,見當年陳登大敗孫權之處,不勝讚歎,即臨江觀兵。當時諸將俱集,戎卒數十萬,旌旗數百裏,布營於江北。日間則旌旗蔽日,夜間則燭照連天。曹丕觀之大喜,便大有渡江之誌,以待江水漲時下船。不料是時天寒地凍,長江竟然結冰。戰船不得入江,吳人又嚴兵固守,無隙可乘。曹丕見大江難渡,遂仰天長歎道:“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遂無奈還師。吳楊威將軍、廣陵太守孫韶見曹丕北還,遣將高壽率敢死之士五百人,於徑路夜間襲擊之。曹丕聞吳人來襲,不知有多少人馬,不由大驚,輕騎而逃。
高壽等獲魏帝副車羽蓋而還,吳主孫權大喜,厚賞孫韶、高壽諸將。六月,吳丞相孫邵死,孫權以太常顧雍為丞相,平尚書事。孫權嚐對左右說:“顧君不言,言必有中。”又因敬憚其為人嚴肅過分,又說:“顧公在坐,使人不樂。”至此,魯肅、顧雍既死,東吳奉臥龍令之人,但隻餘諸葛瑾一個,獨木難支矣。
曹丕兵敗而還,屯兵於陳留界。陳留太守孫邕聞天子駕至,急來參見曹丕,奉獻方物,殷切拜問君安,曹丕慰之,使其出。孫邕乃濟南人,在魏武帝曹操任濟南相時即從之,可謂魏之老臣,勞苦功高。尚書令桓階於黃初二年病故,遺有美妾伏氏柔婉年少,有國色。有同僚薦之以孫邕,勸其納為繼室,孫邕以曾與桓階為同僚而婉言辭卻。此舉深得文帝誇獎,下詔予以褒揚。後孫邕出為渤海太守,任職十餘年,政化大行,社會秩序井然。至魏明帝時,經盧毓舉薦,詔入京師任侍中,兼為吏部尚書,用人多選老成幹練之人;後封光祿大夫、關內侯,改封建德亭侯。曾與何晏、鄭衝、曹羲、荀轍等人共集《論語》諸家訓注,加以厘訂,纂為《論語集解》,書成,上之於朝廷。
卻說孫邕既辭天子出,因為同鄉好友之故,又至偏營順道探望鮑勳。當時王師方至陳留,營壘尚未建成,隻樹營標。孫邕於是不走大路,從側路騎馬而行,至於鮑勳軍帳,二人相見甚歡。此事卻被軍營令史劉曜發見,便來見鮑勳,檢舉孫邕違反軍令,趨馬穿營。鮑勳笑止道:“若壕塹營壘工竣,旗號鮮明,穿營固然有罪;今營壘未就,隻豎營標,則可從權也。況孫太守乃本地太尊,來朝見天子,本非我軍營中人,望將軍休要執著。”
劉曜即是鮑勳部下,聽主將如此為孫邕開脫,隻得敢怒而不敢言,施禮退出。曹丕在陳留止歇三日,遂引大軍返回洛陽。逢劉曜犯罪,鮑勳上奏將其廢黜;劉曜聞之大懼,為脫己罪,急秘密上表,反奏鮑勳私脫孫邕之事。曹丕覽奏大怒,於是置劉曜之罪不問,下詔道:“鮑勳指鹿為馬,循私而廢公,即刻逮捕交給廷尉治罪。”廷尉乃太尉鍾繇所薦,亦知道皇帝欲嚴辦鮑勳,即依法從重議決:“依治罪刑罰,鮑勳所犯,應剃發戴枷,作勞役五年。”報到有司,卻被三官駁回:“依照律條,既有為人脫罪之嫌,亦僅罰交赤金二斤而已。”遂呈報禦覽。
文帝見了三官批文,不由勃然大怒道:“鮑勳欺君,已是死罪,爾等竟敢以私情寬宥!著令逮捕三官以下人員交付刺奸官,朕將爾等十鼠同穴,一網打盡。”見天子如此震怒,太尉鍾繇、司徒華歆、鎮軍大將軍陳群、侍中辛毗、尚書衛臻、守廷尉高柔等人一同表奏:“鮑勳之父鮑信在太祖時有救駕大功,請赦免鮑勳罪過,以慰功臣之後。”文帝不許,命殺鮑勳。高柔固執不從詔命,曹丕愈怒甚,即施一計,先以議事之命召高柔至尚書台,同時即遣使者持天子詔令,至廷尉殺了鮑勳。直至使者回報鮑勳已死,文帝乃遣歸高柔。高柔悔之不迭,從此告病不出。鮑勳修養行為高絕,廉而能施,從皆稱道;其死之後,家無餘財。鮑勳死後二十日,曹丕即駕崩,舉國上下無不為鮑勳感到惋惜者。
說話的,你道曹丕因何以為孫邕脫罪此等小事,不顧三公大臣諫阻,非殺鮑勳不可?書中暗表,此皆因文帝心懷私忿,不報不快之故也。鮑勳是漢司隸校尉鮑宣九世孫,其父鮑信曾任濟北國相。鮑信與曹操同為靈帝時大將軍何進部下西園八尉之一,二人交情莫逆。初平三年,鮑信與曹操共同抵禦青州黃巾軍,曹操陷入重圍,鮑信殊死力戰,終掩護曹操突圍,但自身卻戰死疆場,屍骨無存。曹操當時悲痛欲絕,以木刻鮑信之像,終日哭祭。建安十七年,曹操追錄鮑信功績,封其兄鮑邵為騎都尉、新都亭侯,辟命鮑勳為丞相府掾屬。
建安二十二年,曹丕為魏王太子,鮑勳任太子中庶子。後轉任黃門侍郎,不久又出任魏郡西部都尉。曹丕當時新納郭夫人,正在寵幸之時,郭夫人胞弟任曲周縣吏,被揭發盜竊官布,按法應棄市,報到鮑勳堂下。曹操當時在譙縣未歸,曹丕留守鄴城,於是多次寫信給鮑勳,請其高抬貴手。但鮑勳不敢縱容罪犯,於是將各項罪證上呈朝廷,終殺郭夫人之弟。鮑勳在任太子中庶子時,每因守正不撓而令曹丕不滿,此時又見殺了舅爺,更增其怨恨,於是趁魏郡士兵輪休有誤,密令中尉參奏罷免鮑勳。後曹操征漢中,以鮑勳為侍禦史。
延康元年,曹丕代漢稱帝,鮑勳以駙馬都尉兼任侍中。鮑勳隻顧報效曹操大恩,不顧文帝忌諱自己,多次上表要求曹丕重視軍農之事,寬惠百姓,諫止建築宮殿庭園,更遭文帝之恨。曹丕酷喜打獵,鮑勳再三上疏諫勸道:“臣聞古之三皇五帝,無不明確根本,樹立教化,以孝義治天下。陛下仁慈聖明,有惻隱之心,與古賢功業並肩。今卻在守喪之中從事馳騁之事,此必令天下不解。臣冒死以聞,望陛下深思。”曹丕大怒,親手撕毀奏表,爭逐行獵。中途即問身邊侍臣:“遊獵之樂,比八音樂器如何?”侍中劉曄知其心思,即順其好惡答道:“遊獵勝於音樂也。”鮑勳正在其側,立刻駁斥道:“音樂上可通於神明,下可中和人道,使政治興隆,以至天下大化,萬邦安定。移風易俗,無過於此。況遊獵之事,暴露帝王車蓋於野,損傷生息化育,迎風冒雨,非違時乎?昔魯隱公至棠地觀看捕魚,《春秋》諷之。即陛下以遊獵為急務,亦為臣下所不望也。”即奏劉曄奸邪獻媚,請陛下治罪。曹丕氣極色變,止獵返回,即讓鮑勳出京,任右中郎將。
黃初四年,尚書令陳群、尚書仆射司馬懿舉薦鮑勳任禦史中丞,曹丕不得已而任用之。鮑勳上任後執法嚴謹,百官皆謹慎自律。黃初六年秋,曹丕欲攻東吳,召請群臣議事。鮑勳當廷上諫道:“王師屢次征伐而不克者,是因吳蜀兩國唇齒相依,憑依山水險要阻隔,有難以攻拔之勢也。今勞師襲遠,日費千金,國中空耗財力,反使狡敵輕視我國威,臣以為切切不可。”曹丕忿恨,將其貶為治書執法。此番征吳敗回,借孫邕之事而殺之,亦積怨所致也。人謂其怨誅鮑勳,則與當年武帝怒殺楊修不同。楊修仗侍己才幹涉王嗣內政,又妄測君意,殺之宜也;而鮑勳忠心為國,不知避忌而見誅,實乃文帝小器所致,兩者大不相同。
曹丕攻吳既敗,又因私憤錯殺鮑勳,屢遭朝臣物議,不由心情煩躁。這日接護烏桓校尉田豫來報,有山民高艾聚眾數千人,活動於幽、冀二州,襲擾州縣,人民不勝其憂。今已誘使鮮卑大人素利將高艾斬殺,特進京報捷,並獻其首級。曹丕令傳首京師,心情稍舒,於是又耽於圍獵之樂。魏黃初七年,曹睿年至十五歲,習得弓馬熟嫻。當年春二月,曹丕帶兒子曹睿出獵。行於山塢之間,趕出子母二鹿,曹丕一箭射倒母鹿,回觀小鹿馳於曹睿馬前。曹丕即大呼道:“吾兒何不射之?”曹睿卻將弓箭棄之於地,在馬上忽掩麵而哭,泣告其父道:“陛下即已殺其母,臣安忍複殺其子也。”曹丕聞之,忽想起甄妃之死,早已明白當年是郭後陷害,一時心如刀絞,也擲弓於地,環顧左右大臣道:“我兒真仁德之主也!”此話一出,其實已表明立曹睿為嗣之意,各大臣心領神知。於是回朝,遂封曹睿為平原王。自此,因感於甄妃之事,魏帝忽然病倒,鬱結於心。
閑話敘罷,書接前文。且說崔州平到成都見孔明,向其轉述司馬懿之言,說魏帝重病將死,令其作好代魏之計。孔明厚待數日,崔州平告歸山陽郡,又密至洛陽探望朝中消息。魏主曹丕抑鬱成病,忽聞報說虎衛將軍許褚亡故。魏帝大感悲痛,病情加重。挨到夏五月,又感寒疾,醫治不痊,乃召中軍大將軍曹真、征東大將軍曹休、鎮軍大將軍陳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入宮,囑以後事。曹丕喚曹睿至床前,指謂曹真等道:“今朕病已沉重,不能複生。此子年幼,卿等皆國家柱石之臣也,若能同心輔朕之子,朕死亦瞑目矣!”四人皆哭倒於地,曹睿亦泣拜床前。曹丕囑罷,墮淚而薨。時年四十歲,在位七年。於是曹真、陳群、司馬懿、曹休等一麵舉哀,一麵擁立曹睿為帝。諡父曹丕為文皇帝,母甄氏為文昭皇後。封鍾繇為太傅,曹真為大將軍,曹休為大司馬,華歆為太尉,王朗為司徒,陳群為司空,司馬懿為驃騎大將軍。其餘文武官僚,各各封贈,大赦天下。
華歆受封,即上書稱病,願將太尉讓與管寧,曹睿不準。天子設筵,大會朝臣,派散騎常侍繆襲持詔宣喻華歆:“朕新臨煩務一日萬機,恐難辨是非以致有失,幸德操重臣在朕左右,而公卻以病辭。量主擇君,不就其位者,古曾有之,但周公、伊尹不為。潔身自好為國家死節者,朕不敢期之於公。朕將虛席立待,須待駕臨,朕方落座。”繆襲至華府宣告聖旨,並說天子與百官皆在宮外等候,太尉若不親至,自皇帝以下無人敢於就席。華歆聞皇帝如此,隻得赴會。魏帝見華歆中計前來,不由大喜,急令侍衛攙扶上坐。又見太傅鍾繇有腿病,下拜不便,故特許其乘車坐轎上朝,上殿就坐。此後三公有疾,就以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