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星夜到了青城,令鄉人引入山穀深處,遙望仙莊,清雲隱隱,瑞氣非凡。忽見一小童來迎曰:“來者莫非陳孝起乎?”震大驚曰:“仙童如何知我姓字!”童子曰:“吾師昨者有言:今日必有皇帝詔命至;使者必是陳孝起。”震曰:“真神仙也!人言信不誣矣!”

——引自《三國演義》第八十一回

劉備聽趙雲諫阻伐吳,言辭肯切,一時理屈詞窮,羞惱欲狂。孔明見如此,於是目示趙雲,為其解說道:“子龍之言雖是,但未得要領。常言道‘欲獵雕隼,當先去其羽翼;欲縛虎豹,當先除其爪牙’。那孫權屢背孫劉之盟,先降於曹操,後向曹丕稱臣,即為其羽翼及爪牙也。今荊州既失,長江便為孫權所得。我若北伐曹魏,倘孫權溯江而上以襲我巴郡,則兩川危矣。若依陛下所說,先舉全國之兵滅了東吳,再引兵北向,某再引大軍北出漢中直擊長安,則隆中對策複能實施矣。今曹魏初建,國內不寧,我出兵伐吳,其必無餘力來救,則平吳滅魏,在此一舉也——子龍勿諫。”趙雲聽軍師如此分解,又抬頭見孔明頻頻示意,便再拜言道:“臣思慮未全,致於妄言。臣謹奉陛下聖旨。”即起身而退。劉備見他剛才耿耿而諫,此時隻因孔明一席話便認錯而起,心下便有三分不悅,卻不說出。

趙雲雖退,學士秦宓又越眾而出奏道:“軍師所雲東吳現為魏之羽翼爪牙,是也。但剔羽拔牙之事,遣一上將領兵前往可也,何勞陛下親征?昔宋襄公親臨戰陣,被傷而死,後為他國所笑。陛下今舍萬乘之軀,而徇小義,古人所不取也。願陛下思之。”劉備著惱,慍怒道:“雲長與朕桃園結義,誓同生死,猶一體也,何謂小義?其人雖死,大義尚在,豈可忘耶?”秦宓伏地不起道:“陛下不從臣言,誠恐此去有失。”劉備大怒道:“朕欲興兵,你敢出此不利之言!”叱令武士推出斬之。秦宓麵不改色,回顧笑道:“臣死無恨,但可惜新創之業又將顛覆。”眾官皆為秦宓告免,劉備怒氣不息,令將其下獄。劉備既不聽趙雲之諫,又囚禁了秦宓,孔明又不反對,滿朝文武再無他言。玄德即下令起兵伐吳,一麵差使往閬中,遷張飛為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封西鄉侯,兼閬中牧。使其整頓軍馬,以為前鋒,兵出江州。使命齎詔而去。

卻說張飛在閬中,聞知關公被東吳所害,旦夕號泣,血濕衣襟。諸將以酒解勸,酒醉,怒氣愈加。帳上帳下,但有犯者即鞭撻之,多有鞭死者。忽聞報天使至,張飛慌忙接入,開讀詔旨。張飛即受封爵印綬,望北拜畢,設酒款待來使,問道:“陛下臨來,可有甚囑咐於我?”使者答道:“陛下因將軍敬愛君子,但不體恤士卒,令某告誡將軍:休常鞭打健兒,之後仍留左右侍奉,此乃取禍之道也。”張飛歎道:“兄長深知我也——敢不領命!”酒罷,天使辭歸成都。劉備聽了使者回報,遂檢點兵馬,分兵派將。命丞相諸葛亮保太子緊守兩川,調撥軍糧;驃騎將軍馬超守葭萌關以當西涼諸部;弟馬岱協助鎮北將軍魏延守漢中,抵擋關中魏兵;虎威將軍趙雲為後應,兼督糧草;黃權、程畿為參謀;馬良、陳震掌理文書;侄關興、張苞為前部左右先鋒;馮習、張南為副將;傅彤、張翼為中軍護尉;趙融、廖淳為合後。發川將數百員,並請來助陣五溪番將等,共集舉國大兵三十萬人馬,擇定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先發先鋒令至閬中,令張飛出兵。

張飛接到劉備旨意,即下令軍中兩員末將範強、張達,限三日內製辦白旗白甲,三軍掛孝伐吳。二將叫苦道:“三日之內,如何籌措?請將軍須寬限十日方可。”張飛不由大怒道:“某急欲報仇,你二人安敢違我將令!”叱武士各打鞭背五十,並以手指罵道:“若違了限期,即殺你二人示眾!”二人滿口出血,回到營中商議,範強說道:“今日受了刑責,著我等如何辦得?且物料不齊,哪得這許多白盔白甲?其人性暴如火,倘來日不完,你我皆被殺矣!”張達道:“某有親戚在陸口東吳大營,乃丁奉帳下營官。一不作二不休,如其被他殺我,不如我來殺他。若持其首級投吳,便是大功一件,好歹落個將軍做做。”範強道:“無奈其力大如牛,到不得近前。且某聞其曾遇異人,得授獅吼神功。他若叫起來時,連曹魏大將夏侯傑都被震裂肝膽而死哩,我等即是能夠殺他,被其臨死時大叫起來,還是無路可逃!”張達道:“這個不妨。此人每日必要醉飲,為其掌管美酒者乃是某同鄉,某亦有倉庫鑰匙,常偷他酒吃。天可憐見!某幼時饑餓,覓有啞藥,常去人家偷狗,將此藥抹於食物之上,狗若吃了便叫不出聲。某二人趁今夜偷入酒庫,將此啞藥下在最靠門側酒壇之中。若我兩個命不當死,則他帳中無酒,必令我同鄉去酒庫中取飲,醉於**,我殺他之時,便出不得聲;若是我兩個當死,則他帳中有酒,不取於酒庫,或者不醉。”二人商議停當,準備了牛耳尖刀,磨得飛快雪亮,當夜又潛至酒庫,下啞藥在壇中——果然無人知曉。

卻說張飛當日在帳中獨坐,神思昏亂,動止恍惚。乃至各寨巡視一番,回到大帳,令掌酒侍官整治酒菜,以酒澆愁。侍官見帳中盡是空壇,並無餘酒,便至庫中,摸黑自門口提了兩壇回帳,廚吏已將肉菜擺於案上。張飛即邀侍官陪飲,侍官不敢不從。不一時,兩壇酒都飲盡了,二人均大醉如泥,口中說不出話來。門軍見此,將二人分別抬至各自帳中躺臥,自去睡了。範、張二賊探知消息,暗道“天可憐見”!遂各藏短刀密入帳中,見左右無人,範強在帳門望風,張達直至床前,看得清楚,一刀刺入張飛心口。張飛大叫一聲,卻無絲毫聲息。二賊見大事已成,便割了張飛首級,潛出營寨,連夜投東吳去了。可憐!張飛偌大一個無敵英雄,竟死於兩個宵小之手,終年五十五歲。次日一早,侍衛入帳伺候更衣,方見張飛遇害,急報副將吳班,起兵追之不及。吳班驚嚇欲死,急寫表章,又怕他人說不清楚,即親往成都奏知天子,令張飛次子張紹把守閬中。

此時先主已擇期出師。孔明攜大小官僚送出十裏方回。孔明顧謂眾官道:“法孝直若在,必能製止主上東征也。”眾官唯唯,各自不樂回府。劉備當日兵行百裏,至夜歇馬,當道紮營。是夜心驚肉顫,寢臥不安。次日侵晨,三軍早餐已畢,未及拔營,忽見一騎如飛馳來,報說:“閬中張車騎部將吳班,前來見駕。”劉備聞報,頓足大叫道:“噫!三弟休矣!”及至令吳班進帳呈表,果報張飛凶信。劉備放聲大哭,昏絕於地,眾官救醒。

劉備醒來,戟指東吳方向大罵,即下詔使吳班為先鋒,令陳到率張苞、關興為中軍護駕。喝令水陸並進,船騎雙行,浩浩****殺奔吳國來。卻說範強、張達偷出巴郡,乘船順江而下,直至陸口東吳大營,將張飛首級投獻大都督陸遜,細告前事。陸遜不敢自專,急遣使引二人持張飛首級至江夏,報於吳主孫權。彼時孫權亦恐劉備前來報仇,遂遷出建業石頭城,率江東文武移鎮於江夏鄂州,改名武昌,即作吳國副都。當時關羽被害即久,逃難在外士子陸續返回荊州,孫權納陸遜之策,延請荊州士人為官,荊州士族之心至此漸漸歸附於吳 。

且說範強、張達隨使者到了武昌,向吳主獻上張飛首級,又將經過訴說一遍。孫權聽罷,收了二人在帳下為校尉,各賜百金,乃謂百官道:“今劉玄德篡逆帝位,統精兵三十萬來征我吳國,其勢甚大,如之奈何?”百官盡皆失色,麵麵相覷。諸葛瑾出班道:“某聞舍弟在蜀國被封丞相,亦曾苦諫劉備不可伐吳,奈其不聽,非要與關公報仇。臣食君侯之祿久矣,無可報效,願修書一封,勸蜀主罷兵,使兩國相和,共討曹丕。”

孫權大喜,即請修書,遣使持書來見蜀主劉備。劉備聞是諸葛瑾來信,看在丞相麵上,令使者進帳,拆書視之。見那書中說道:“臣弟久事陛下,臣故不避嫌疑,特奏荊州之事。陛下遠至白帝,恐因吳主侵取荊州,危害關羽之故,以至怨念頗深也。某非替我主孫權講和,惟竊謂陛下是以小恨在心,不肯著於大處也。試為陛下論其輕重大小:陛下若抑威損忿,則可決定罷兵,無需谘詢諸將也。陛下與關羽之親,和諸漢先帝如何相比?荊州大小,與天下海內又如何相比?天下皆知陛下即位,必興漢室,恢複山河;今陛下置魏不問,反欲伐吳:竊為陛下不取。國仇私恨,誰當先後?若陛下細思,不亦如掌上觀紋之明乎?前者吳侯數次求親,關公不允。後關公取襄陽,曹操屢次致書吳侯,使襲荊州;吳侯本不肯許,因呂蒙與關公不睦,故擅自興兵,誤成大事,今吳侯悔之不及。今呂蒙已死,冤仇已息。吳侯令臣作書以遺陛下,願永結盟好,共滅曹丕,以正篡逆之罪,惟陛下思之。”

蜀主看罷大怒道:“東吳害了朕弟,今日還敢以巧言來說!”即扯碎其書,喝道:“不看我丞相之麵,定斬汝首!”令驅出吳使,遂提兵大進,東出巫峽,至於峽口。當時吳蜀兩國之界已西移至巫山,長江三峽便成為兩國間主要通道。劉備派遣先鋒吳班率馮習、張南二將,領五萬人為先頭部隊奪取峽口,攻入吳境。又在巫地擊破吳軍李異、劉阿部,繼而占領秭歸。為防範曹魏乘機襲擊,劉備又派鎮北將軍黃權駐紮於長江北岸,又派侍中馬良到武陵郡,說服當地部族首領沙摩柯來降。沙摩柯頗慕關公忠義,聞說是為關公報仇而來,遂起兵一萬,協同蜀漢大軍作戰。

使者回見孫權,言蜀主不肯通和;又聞蜀軍**吳境,且奪了秭歸。孫權大驚道:“若如此,則江南危矣!”遂急修表求救於魏帝曹丕,令中大夫趙谘為使。趙谘字德度,南陽人,博聞多識,長於辯才。臨行之時,孫權囑道:“德度往見魏帝曹丕,陳說利害,使襲漢中,迫使蜀兵退兵,以解我江南之危。雖是求救,但卿此去,休失了我東吳氣象。”趙谘道:“某此去洛陽,即為通國大使。若有些小差失,即投江而死,安有麵目見江南人物!”即日夜兼程,趕赴洛陽而來。孫權即派出趙谘赴魏,麵臨蜀軍大舉進攻之際,一麵急調兵遣將,奮起應戰。遂任命右護軍、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統率朱然、潘璋、韓當、徐盛、孫桓等部將,發大軍五萬開赴前線,抵禦蜀軍。

且說魏主曹丕在洛陽,這一日會議早朝,忽問群臣道:“今聞劉備在成都篡逆稱帝,朕未及討伐者,除蜀道艱難外,另有緣故,便是待其攻吳之時坐觀其鬥。今關羽死愈經年,劉備不伐吳報仇,卿等以為卻是何故?”曹洪率爾答道:“那劉備所依仗者,唯有關羽。今關某即死,荊州敗亡,劉備勢力大弱,無力與東吳交戰也,故此隻得忍氣吞生,懼讓他這個大舅爺了也。”殿中諸將哄笑,皆稱“是也,是也。”侍中劉曄聽了,卻冷笑不止。曹丕即問劉曄笑為何來,劉曄道:“劉備雖失了荊州,但新得兩川,馬超、趙雲、魏延等虎將尚在。劉玄德早有取東吳之心,此時定會借與關公報仇為名出兵,以重振聲威,且全據江南。且劉備與關羽兄弟情深,天下皆知,若不報仇,是背義也,張飛等舊將則離心矣。故臣敢跟曹子孝訂立賭約,劉備必出兵攻吳!”

言猶未了,人報東吳主孫權遣中大夫趙谘攜降表已到洛陽,現在殿外候見。曹丕笑道:“不必賭矣,劉侍中贏了——此必是劉備來犯,前來求我相助也。”即令召入吳使。趙谘領命進殿,拜伏於丹墀,行外臣之禮,呈遞表書。曹丕覽表,見果是前來稱臣求救,便端起大國上邦皇帝架子,洋洋乎嘲問道:“貴使,你那吳侯孫權,乃何如之主也?”趙谘見魏主問話心存輕視,亦洋洋乎答道:“吳侯孫權,乃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曹丕笑道:“卿如此褒獎孫權,毋乃過譽太甚?”趙谘道:“吳侯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陣,是其明也;獲於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江虎視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豈非聰明、仁智、雄略之主?臣非過譽也。”

曹丕見他對答如流,遂又問道:“吳主頗知學乎?”趙谘答道:“吳主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誌存經略;少有餘閑,博覽書傳,曆觀史籍,采其大旨,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曹丕見趙谘言辭鋒利,滔滔不絕,便想嚇一嚇他,突然問道:“朕欲伐吳,卿以為可否?”趙谘順口即答:“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禦備之策。”曹丕冷哼一聲道:“東吳難道不畏魏國乎?”趙谘道:“我吳國領有江南,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畏之有?”曹丕驚奇不止,即一改倨傲之態,虛心問道:“東吳孫將軍帳下,才能有如大夫者尚有幾人?”趙谘見魏帝改了口氣,也反倒謙卑起來,恭敬答道:“我東吳國內人才濟濟,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不才之輩,車載鬥量,不可勝數。”曹丕向殿中群臣歎道:“似此使於四方,不辱君命者,趙卿可以當之矣。”於是即降詔,命太常卿邢貞齎冊前去武昌,封孫權為吳王,加九錫。對於發兵救吳之事,且容再議。趙谘謝恩出殿,回至館驛等候天使同行至吳。自此趙谘便頻頻出使魏國,曹魏文武大臣人人敬之。

趙谘即拜辭出殿,魏帝便問群臣,可否發兵攻蜀助吳。劉曄便趁機諫道:“今孫權懼蜀兵之勢,故來請降。以臣愚見,此乃天亡東吳也。今若遣上將提數萬之兵,渡江襲之,蜀攻其外,魏攻其內,吳國之亡,不出旬日。吳亡則蜀孤矣,此後尋機滅之不亦可乎?”說話的,你道劉曄此一番話,是真了為了曹魏麽?其實不然。那曹丕篡位為帝,雖說是獻帝有意禪讓,但畢竟是奪了劉氏四百年江山,作為光武帝劉秀之後,劉曄此時豈能忠心事魏?今出此奇策,實是欲借曹魏之兵以助劉備,使其不但複奪荊州,且趁機滅吳,全據長江,與曹魏劃江對恃也。因魏兵不善水戰,即便此次奪了荊州,亦不能守,前有赤壁之戰為例。

劉曄籌劃得甚好,哪知曹丕卻不上套,說道:“今孫權既以禮服朕,朕若攻之,是沮天下欲降者之心;不若納之為是。”劉曄不肯死心,遂又進諫道:“孫權雖有雄才,現今官爵乃殘漢獻帝所封驃騎將軍、南昌侯之職。其官輕則勢微,尚有畏中原之心;今若加以王位,則去陛下一階,容其坐大,則不服朝廷控製矣。且武帝在時,這孫權便屢降屢叛,攻我合肥下我皖城,每趁我與劉備爭戰時擾我後方,侵我土地。此等人怎能信他鬼話連篇?今陛下信其詐降,又崇其位號以封殖之,是與虎添翼,後必反噬陛下也。”話音一落,司馬懿亦隨聲附和道:“劉侍中言之有理,乃金石之論,請陛下納之。”

曹丕極為自負,不似其父曹操從諫如流。現放著兩個前朝老臣勸諫,卻正好引發了曹丕倔強之性,連連搖頭道:“不然。朕不助吳,亦不助蜀。待看吳、蜀交兵,若滅一國,止存一國,那時除之,有何難哉?朕意已決,卿等請勿複言。”遂命邢貞同趙谘捧執冊錫,徑至東吳。邢貞辭帝出殿,魏帝正要散朝,忽報安鄉侯程昱病故,壽終八十歲,家人發來哀書。曹丕聞奏亦為之流涕,下旨厚葬,追贈車騎將軍,諡號肅侯,令其子程武嗣任。

次日,東中郎將蔣濟上表《萬機論》,說為政之道,用兵之法。曹丕觀之,極口稱善,即改任蔣濟為散騎常侍。又隨口問道:“卿即為中郎將,所見天下風俗教化如何?”曹丕問此語之意,無非是因剛升蔣濟之職,想聽其歌功頌德而已。不料蔣濟無好聲氣地答道:“風俗教化未見,倒是常聞亡國之語罷了。”曹丕即驚且怒,即問其因。蔣濟道:“征南將軍夏侯尚乃皇室近親,深得陛下信任。陛下曾下詔曰:‘卿腹心重將,特當任使。恩施足死,慧愛可懷。作威作福,殺人活人。’此事可有諸?”曹丕道:“有也。那又如何?”蔣濟道:“那夏侯尚得到詔命,見陛下賜其生殺予奪之權,便得意非常,即將詔書給臣看了。依臣以為,‘作威作福’一詞,乃出於《尚書》,明誡為臣者所不應為者。人常言‘天子無戲言’,古之聖王下詔都十分謹慎,惟陛下以為兒戲乎?望陛下明察!”曹丕聽了,怒意全消,急離位遜謝,遂遣人至夏侯尚處取回詔書。

魏文帝曹丕既定都洛陽,嫌國都人口稀少,便欲遷徙冀州士卒之家十萬戶,以充實河南之地。帝旨一出,群臣大嘩,皆以為不可。因當時天旱,河南又遭蝗災,當地之民尚懷饑饉,又怎能養活這幾十萬外來人口?曹丕風聞眾議,心中不喜,其徙民之意更盛。侍中辛毗倚仗自己為前朝元老,遂與一班朝臣俱求見。文帝心知其欲諫徙民之策,乃臉上作色,以麵帶怒容接待眾臣。群臣見天子如此,便皆莫敢言。惟有辛毗不管不顧,開門見山問道:“陛下欲徙冀州士家於洛陽,其計安出?”曹丕怒道:“聞卿此質問之語,是說我徙民之非邪?”辛毗道:“臣誠以為非也。”曹丕愈怒,但因當著眾臣之麵不宜發作,即悻悻說道:“既然如此,我自行之,不必與卿議也。”辛毗固執己見道:“陛下不以臣不肖,即置之陛下左右,躋身於謀議之官,安能不與臣議事!且臣所言並非私事,乃為社稷之慮。陛下安得發怒於臣?”曹丕拿他沒有辦法,隻得拒不答言,要起身入內。辛毗卻是有意思的很,竟隨後扯住曹丕衣裾,死不鬆手。魏文帝用力奪回衣服,悻悻回宮。過了良久,覺得將群臣都晾在殿上畢竟過分,便怒氣稍消,又出來責問辛毗道:“辛佐治!你為何要苦苦同我作對?”辛毗即並不因此讓步,懇切而言道:“在此饑荒之年,強行徙民至河南,又沒有糧食救濟,其必心懷怨恨,即失民心也。故臣不敢不力爭。”曹丕無奈,終將人數減半,但徙其五萬戶至洛陽。

且說趙谘回吳,見吳主申述此去洛陽經過。孫權嘉其不辱使命,封為騎都尉。即命在殿外排擺執事香案,拜受魏帝吳王之封。顧雍諫道:“主公寧自稱上將軍、九州伯之位,亦不當受魏帝封爵。”孫權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當日沛公受項羽之封,蓋因時也;孤何故卻之?”遂率百官出城迎接。邢貞自恃上國天使,入門不下車。張昭怒道:“禮無不敬,法無不肅。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無刃殺你?”邢貞慌忙下車。忽聞車後一人放聲大哭道:“我等不能並魏吞蜀,乃令主公受人封爵,不亦辱乎!”視之乃是徐盛。邢貞歎道:“江東將相如此,終非久在人下者!”孫權即受魏帝封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