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下一人出曰:“此乃東吳移禍之計也。”操視之,乃主簿司馬懿也。操問其故,懿曰:“昔劉、關、張三人桃園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東吳害了關公,懼其複仇,故將首級獻與大王,使劉備遷怒大王,不攻吳而攻魏,他卻於中乘便而圖事耳。”

——引自《三國演義》第七十七回

卻說朱然敗回中軍,急報呂蒙來者乃成都之兵,首將武藝非凡,竟不在關公之下。呂蒙不信,親自上馬來迎,陳到已至近前,問也不問,抬手就是一槍。那呂蒙亦是東吳一等上將,反應何等敏捷?急側身躲避時,隻聽嚓地一聲響,頭上盔纓已落。尚未回過神來,陳到第二槍已至前心,呂蒙極力擋開,臉上已經變色,暗道:“那劉備手下,何時有這等戰將?”又聽北麵喊聲大起,見潘璋亦是狼狽敗回,身後一支精騎透圍而入,為首者卻是兩個道人,身披道袍,手擎長劍。跑在前麵的道人高聲喝道:“雲長何在?怎地忘了白馬洞之約,以至於此?某來救你也!”

關公聽得有人呼喊自己名字,頗覺聲音耳熟,扭頭看時,見那兩個道士,不是崔州平與孟公威,又是哪個?不由又愧又喜,應其聲道:“關某在此!一時大意,竟中小人奸計,慚愧慚愧,見笑見笑!”又見陳到殺至,不由心下大慰,叫道:“胡將軍亦來救關某耶?我兄長畢竟有情,未見棄也。”吳將朱然聽了大奇,暗道:“他自稱是陳到,怎地關公又稱他甚麽胡將軍?”一時不得其解。

且說陳到隻兩槍逼退呂蒙,縱馬直奔檻車,身後崔、孟二公亦至,其勢如風,無人敢當其鋒。呂蒙無奈,避開陳到,向馬忠大喝道:“動手!”馬忠聞聲而動,揮刀斬下,關公首級已落地,回手複加一刀,關平亦屍首兩分。可憐!一代名將父子,至此雙雙歸神。時為建安二十四年冬十二月,關公亡年五十九歲。

那馬忠雖武藝低劣,倒是乖巧,隨手搶了關公父子首級,隱身於眾兵之內,瞬時不知去向。陳到及崔、孟三人見此,仰天長嘯,血貫瞳仁,揮動槍劍,頓發雷霆之怒,丟開渾身解數大開殺戒,殺進吳兵營中。一刹時間,槍似槍山,劍似劍林,吳軍屍積如山,大敗而逃,直奔當陽。陳到等不敢深入敵境,隻得還兵臨沮,收了關公父子無頭之屍,安葬於玉泉山上。葬罷,陳到及崔、孟二人皆痛哭,三軍無不落淚。崔州平對陳到說道:“荊州即失,襄陽複歸曹魏,這三千軍即請將軍帶回成都,還歸孔明。我等二人有負軍師所托,現即分別前往洛陽及江陵,殺曹操及呂蒙以替雲長報仇。望回複少帝殿下,我等待報仇事畢,當隱居於許都、鄴城二地,待其北伐之時,暗自相助可也。”陳到聞此愈增傷感,不敢多停,自引六千鐵騎回歸成都。崔州平即北上洛陽,孟公威南下江陵,互道珍重而別。

且說那玉泉山上有一老僧,正是關公同鄉普淨。原在汝南花果山水簾洞清修,因將洞府讓給了那天產石猴,便因雲遊天下來到此處。見山明水秀,就此結草為庵,每日坐禪參道,身邊隻有一小行者,化飯度日。當時普淨在草庵入定,聽得山下人馬喧嚷,不明何事,但覺心血不寧。至晚夜至三更,天上月白風清,普淨正在庵中默坐,忽見一人閃進門來,頸上無頭,自胸腔中發出聲音道:“大師可還認識關某乎?還我頭來!”普淨仰麵諦視,隻見來人手提青龍刀,肋下懸劍,綠羅袍——認得正是關公生前打扮。普淨見此,已知前因後果,遂以手中麈尾擊其胸腔道:“來者可是雲長?花果山一別,不想竟陰陽相隔。君侯死於何人之手,因何來此尋頭?”雲長道:“今某已遇禍而死,是被那東吳孫權、呂蒙所害。某身今被陳到葬於此山之下,奈身首分離,故此來尋。願求清誨,指點迷途。”普淨歎道:“昔非今是,一切休論;後果前因,彼此不爽。今將軍以為是被呂蒙所害,兀自在此尋頭,不亦謬乎?君侯首級,即將被孫權送至洛陽曹孟德處矣!”

關公道:“既如此,某自去洛陽尋曹操索命,還某首級。”普淨道:“青山何處不埋人!君侯生前為神,死後即歸本原,屍首盡化泥土,何必去尋?你大呼‘還我頭來’,然則顏良、文醜、蔡陽、龐德等眾人之頭,又將向誰索取?”於是關公恍然大悟,稽首皈依佛祖,便欲離去。普淨法師呼其轉來,說道:“君侯之死,自有因果,休道是被曹操所使,亦非孫權、呂蒙謀害。如今除了曹孟德,孫權及你兄劉備皆有篡逆稱帝之心,你若不死,其誰能如願哉?此世間賞識君侯者,惟曹操一人耳!君侯自隨劉備於涿州起兵以來,向以‘上扶漢室,下安黎庶’為平生誌願,今但回首思之,天下諸侯除曹操以外,尚有誰在真心扶保漢室?至於‘下安黎庶’,若生前不能,死後安知不能為之耶?唯君侯思之。”關羽聽罷,如醍醐貫頂,即放下一切世間恩怨,頓悟成佛,稱伽藍菩薩。其後往往於玉泉山顯聖護民,鄉人感其德,就於山頂上建廟,四時致祭。後人題一聯於其廟雲:赤麵秉赤心騎赤兔追風馳驅時無忘赤帝;青燈觀青史仗青龍偃月隱微處不愧青天。

卻說呂蒙敗回江陵,向孫權獻上關公父子首級,報說荊州軍覆沒,自己敗於陳到之事卻巧言飾過。孫權見到關公首級栩栩如生,忽覺心煩意亂,坐臥不寧。但因盡收荊襄之地,乃舉國大喜之事,遂放下不快,下令賞犒三軍,設宴大會諸將慶功。文武大集於堂,孫權置呂蒙於上位,顧謂眾將道:“孤久不得荊州,每如懸劍於頂,睡不得安。今兵不血忍唾手而得,皆子明之功也。昔周郎雄略過人,破曹操於赤壁,不幸早夭,魯子敬代之。子敬初見孤時,便及帝王大略,此一快也;曹操東下,諸人皆勸孤降,子敬獨勸孤召公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惟勸孤借荊州與劉備,是其一短。今子明設計定謀,立取荊州,勝子敬、周郎多矣!”於是親自酌酒賜呂蒙。呂蒙顧盼左右,口中雖遜謝不止,但眉目間得意非凡。

其後再敬陸遜,孫權向眾臣彰其功勞,卻又高出呂蒙。陸遜雖屬自西路側應呂蒙,但戰功較呂蒙尤為卓著。不但阻斷蜀兵前來救援及關公西退之路,且前後斬獲招納關羽軍數萬人之眾,方使呂蒙成此大功。孫權並拜陸遜為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侯,鎮撫荊州,位於呂蒙之上。孫權又因偏將軍全琮曾上疏陳述關羽可取之計,此時也敘功受封,於是封全琮為陽華亭侯。荊州為東吳所得,劉璋即降孫權。孫權遂表奏其依舊為益州牧,先駐陛於秭歸。劉璋雖被劉備奪了西川,但更不忍看到荊州為孫權所得,此時受其封爵,心下怏怏不樂,上任後不久,即患病而卒。

孫權封賞功臣已畢,未及理政,忽報張昭自建業而來。孫權召入問之,張昭奏道:“主公要奪荊州,本來是意料中事,劉備亦不深恨也——後可以割讓其他州郡釋怨,重結聯盟。千不該萬不該,主公竟壞了關公父子性命,則江東大禍不遠矣!此人與劉備桃園結義之時,誓同生死,天下皆知。今劉備已有兩川之兵,更兼諸葛亮、法正用謀,張、黃、馬、趙之勇。若起傾國之兵前來報仇,當何以敵之?”孫權聞之大驚,跌足道:“孤被那呂蒙、陸遜害了!某本來欲生擒關公,遣回成都,何期竟被他們殺害。似此如之奈何?”

張昭道:“為今之計,隻得使用嫁禍之策。今曹操擁百萬之眾,虎視華夏,劉備急欲報仇,必與曹操約和。不如先遣人將關公首級,轉送與曹操,明教劉備知道,主公令呂蒙襲取荊州是曹操之所使。則劉備必痛恨曹操,西蜀之兵,不向吳而向魏矣。吾乃觀其勝負,於中取事。此為上策。”孫權聽從其言,遂遣使者,以木匣盛關公首級,星夜送與曹操。

曹操從摩陂班師剛回洛陽,聞東吳送關公首級來到,即流淚歎道:“雲長之死,是孤之過也。不料孫權竟如此大膽,下此狠手!”話音未落,主薄司馬懿忽越階而出道:“此乃東吳移禍之計,大王不可上了孫權之當。昔劉、關、張三人桃園結義之時,曾誓同生死。今東吳害了關公,懼其複仇,故將首級獻與大王。使劉備遷怒大王,不攻吳而攻魏,他卻於中乘便而圖利。依某之計,大王可將關公首級,刻香木之軀以配之,葬以王侯之禮;劉備知之,必深恨孫權,盡力南征。我卻觀其勝負,蜀勝則擊吳,吳勝則擊蜀。二處若得一處,那一處亦不久也。”曹操即從其計,遂令吳使獻上關公首級,見關公麵如平日。曹操想起往事,淚落如雨,即遣吳使回去;遂刻沉香木為軀,贈為荊王,以王侯之禮葬於洛陽南門外。令大設牲醴祭祀,令大小官員送殯,曹操親自拜祭,差官守墓。

關公喪事剛罷,忽報司馬懿之父司馬防病亡,終年七十一歲。曹操聞報,甚為哀悼,即令司馬懿回家治喪,賞賜甚豐。司馬防字建公,河內溫縣人,乃程伯休父後裔、東漢潁川太守司馬儁之子。其性格耿直公正,即使在宴會之時也保持威儀,眾不敢犯。喜讀《漢書》中諸名臣列傳,作諷詠詩數十萬言。年輕時在州郡任官,曆任洛陽令、京兆尹,後轉拜騎都尉,養誌閭巷,闔門自守。生有八子,人稱“司馬八達”,司馬懿字仲達,為次子也。司馬防對待諸子酷嚴,要求“不命曰進不敢進,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問不敢言”。天子獻帝聞司馬防死,亦遣使往河內溫縣吊唁。

且說呂蒙自那日賀功宴後,見陸遜封爵在自己以上,不由犯開思量。暗想關公即死,劉備絕不罷休,倘若事到臨頭,孫權是否會將自己當作替罪羊獻給漢中王,以脫己罪?呂蒙越想越是如此,便有大禍臨頭之感,於是回歸陸口大營,當真抱病不起。孫權當時在公安,聞呂蒙病重,急令人將其接來,安置在自己內殿,千方百計診治護理,且下令在國內招募醫者,聲言有能治好呂蒙病者賞賜千金。有醫者應募而來,自稱是神醫華佗之徒樊阿,擅於針灸,孫權即令其為呂蒙治療。孫權恐呂蒙太過勞碌,於是命人鑿通牆壁,暗中觀看,不使呂蒙得知。如見呂蒙能吃下飯食,孫權就歡喜,對手下人有說有笑;如見呂蒙不進飲食,則長籲短歎,夜不能寐。後呂蒙病情果有好轉,樊阿辭去,孫權厚賜使歸,即下赦令,讓群臣都來慶賀。不料呂蒙病情突然加重,吐血不止。孫權急至床前探視,見呂蒙已氣若遊絲,遂泣問道:“假使卿一病不起,誰可代卿鎮守江陵?”呂蒙答道:“朱然膽略、守業都充足有餘,可代某之任命。”言訖大叫一聲,吐血滿地而亡,終年四十二歲。說話的,你道那呂蒙是個武藝高強的廝殺漢子,又當壯年,之前又從未此咯血之症,怎地忽染此病而亡?書中暗表,原來那醫者樊阿,果是神醫華陀弟子,今奉孟公威之托而來,替關公報仇,故以神技暗殺之。

孫權見呂蒙死了,悲痛萬分,縮食減眠,以示哀悼。又聞呂蒙生前已將所得賞賜都交到府庫收藏,並留遺言喪事務求儉約,不得奢侈。孫權知後,愈益悲傷,即敕封孱陵侯,令其子呂霸襲爵,並賜給守墓軍戶三百家,免賦之田五十頃。又賜錢一億,黃金五百斤。張昭聞之不喜,乃進諫孫權道:“呂蒙生時所受恩寵,既已愈製;死後主公又如此厚封,無乃太過?”孫權搖頭道:“不如此不足以顯其大功,勸勉我東吳將士,孤猶嫌其輕也。子明自圖取長沙三郡以來,至奇襲荊州擊殺關羽之功,直追周郎赤壁之戰,且勝於魯子敬多矣。呂蒙為我東吳所建大功如此,以此薄賜,先生休諫。”

張昭冷笑道:“呂蒙隻知建功揚名,何曾想過東吳安危?且一味擅用詭計,以陰謀取勝。當初主公派呂蒙率兩萬兵,去攻取長沙、零陵、桂陽。長沙、桂陽二郡望風歸附,惟零陵太守郝普死守不降。是魯肅率萬人屯益陽抵住關羽,呂蒙方得施其計耳。當時劉備已親至公安督戰,主公令呂蒙急速回兵,呂蒙置之不理,自顧趕赴零陵,並尋到郝普舊友鄧玄之,使其誘降郝普。鄧玄之為呂蒙所騙,勸降郝普。呂蒙這才將主公告急文書拿出,並撫掌大笑。郝普方知中計,慚恨無地。呂蒙留孫皎處理後事,自己方率部趕赴益陽。此事有諸?”

孫權道:“有之。此正謂呂子明善於奇計,乃大將之才。”張昭怒道:“甚麽奇計!此乃鋌而走險之徒,唯好行險僥幸以圖成功。當時其不顧主公急令,隻知以詐謀圖取區區零陵,若一旦被郝普識破,則置東吳大業於何地?此次白衣渡江更是行險——若荊州烽火台軍士走脫一個,我江東士卒片甲不歸矣。今我以移禍之計,將關公首級獻於曹操,誰知曹操竟以王候之禮厚葬之,則我計泄敗矣!若劉備舉兵向吳,我將奈何?”孫權聽到這裏,亦冷笑道:“先生,非逼我說出實話來麽?孤之所以對呂蒙重封厚葬,正為此耳。劉備若聞襲殺關公父子者,皆是呂蒙和陸遜二人所為,又作何想?其來報仇之日,某再使諸葛瑾前往分說利害,則孫劉聯盟複合。可乎?”張昭不料孫權竟有如此深計,一時為之語塞。

江陵即破,孫權即從監中放出於禁,並待若上賓之禮。於禁聞關公已死,亦為之歎息不止,恨自己命蹇,不能與其並肩沙場,共建大業——想來真是造化弄人,命運無常。自己雖為階下囚,又忽為坐上客,尚有命在。不料關公橫行一世,竟已先做黃土中人!想至此,淚落不止。孫權早知於禁與魏王關係極厚,此時遂著意結納。一日,孫權帶統文武行至郊外,邀於禁乘馬並行,談笑風生。虞翻縱馬上前,怒嗬於禁道:“你本一降虜,何敢與我主公齊馬並行!”說著揚起手中馬鞭,便欲擊打於禁,被孫權急忙嗬止。虞翻雖聞命退後,於禁亦不敢再與孫權並馬,於是羞愧大悟——似我這等雖生,豈如關公死者?

且說曹操禮葬關公已畢,忽思戰後荊州殘民及其屯田在漢川者甚眾,皆奉關公為主已久,此後難免生亂,便聚眾商議,欲將其漢川之民盡徙於南陽。司馬懿此時奉旨葬父剛回,聞聽嚇了一跳,暗道:“如此荊襄一帶,又成第二個漢中矣。”急出班諫道:“荊楚一帶乃輕脆易動之地,百姓亦難服王化。今關羽新破,其諸為惡者皆藏竄於山林觀望,留居漢川者皆乃良民。今若徙其善者,既傷民意,將令深藏山林者不敢複還平川,隨時可聚為盜賊,愈演愈烈,難以複製也。”曹操觀察司馬懿即久,見其近數年所獻之策全為魏國著想,顧忌漸消,便誇讚道:“仲達之言是也。”遂令曹仁出榜安民,令此後逃亡山林者悉數還歸村落。於是又表奏孫權為驃騎將軍,假節,領荊州牧,封南昌侯。獻帝覽奏,一例準行。

詔命下到公安,孫權大喜拜受。其此時深懼劉備出川報仇,見曹操以天子名義加封自己,即遣校尉梁寓入貢天子,又遣朱光等至洛陽,上書稱臣於曹魏,稱說天命,勸曹操就此稱帝。曹操以孫權奏書遍示群臣道:“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侍中陳群等皆有攀龍附鳳之心,於是聯名上奏道:“漢祚已終,非始於今日。殿下功德巍巍,眾生矚望,故孫權雖遠稱臣。此天人之應,異氣齊聲,殿下宜正大位,複何疑哉!”曹操忽想起夏侯惇之語,歎道:“孤世代為漢臣,絕無二心。若天命在吾,我可為周文王矣。”眾臣乃知其意,不敢複勸。

孫權受魏王封爵,江東文武大嘩。諸葛瑾即修書一封,將此信息密報孔明。孔明初見劉備並無相救關公之意,便早料到有此結果,拆書觀之,果然如此。孫權既降曹操,吳蜀聯盟徹底破裂,隆中對策便成泡影,興複漢室之事,便應另行斟酌。當下便將陳到密喚至府,說道:“前聞神醫華佗說起曹操頭風之症,今年宜發,恐難醫治。若曹操一死,其子曹丕必當踐魏王之位,則天子危矣。那曹操雖然弄權,但終不敢叛漢;然其部下多有不臣之心,必慫恿曹丕篡逆,廢我漢祚。今荊州即失,我進攻中原之途已絕,重扶漢室大業便遙遙無期——此時曹操不能死也。某即修書一封,命你潛赴襄陽,去鹿門山中找尋恩師龐德公及水鏡先生,以臥龍令請華佗仙師出山,到洛陽探看挽救曹操之病,並尋機向徐庶打聽天子獻帝如今狀況。速去速去,切勿遲延。”即修書付於陳到,令其連夜至上庸,穿山道而過,自水鏡山莊玉溪山白龍洞而出,勿使人知。陳到領命,撒開飛毛腿神功,果然一夜便至鹿門山,見到二位恩師,轉呈孔明之書。

龐德公及司馬徽看了孔明來書,亦為之歎息,遂令童兒請神醫華佗來見。原來華佗自十一年前,以詐死之計瞞過曹操,即隱姓瞞名於山野授徒,後輾轉投奔師弟張機,住在宛城,深入淺出。張機自過江與關公刮骨療毒,回去後便感身體不適,自知大限已到,遂將終生心血所著《傷寒雜病論》授於師兄,托其尋資質上佳弟子傳於後世,即瞑目而逝。師弟即死,華佗在江北便呆不住,忽想起好友龐德公隱居襄陽,隻三兩日路程,便尋到鹿門山中相見。龐德公大喜,使與水鏡先生相見,三人就此在山中屯田采藥,比鄰而居,如神仙般過活。華佗這日正在田間侍弄藥圃,見童兒來喊說師父有請,遂棄了藥鋤,在溪中洗了手腳,來至竹軒——見龐德公和水鏡先生都在,卻多了一個中年精壯漢子。水鏡先生道:“此乃我徒胡車兒,改名陳到,現在史侯孔明帳下聽用。此乃藥王門華佗仙師,徒兒過來拜見。”陳到即行師門之禮,華佗哈哈笑道:“前番某曾以五禽戲授之,怎不識得?這師門之禮,倒也恰當。”眾人聽了,才知二人竟早有因緣,盡皆大笑。

華佗看了孔明書信,已知其意,欣然允諾。龐德公令家人整治酒飯,款待陳到,並與華佗餞行。陳到在三位長輩麵前拘束,不敢就坐,華佗笑道:“此是在山野之間,我等開荒種田,不歸天子之管,亦不歸縣官之轄。你是遠來之客,又是少帝使節,但坐何妨?”於是四人不依長幼輩分,對坐飲酒,閑話別來之事。水鏡歎道:“孔明前番差孟公威、崔州平帶鐵騎三千伏於此山之中,專待關羽兵到,其攻於樊城之北,我應之於襄陽之南,則大事定矣。可惜那關羽自恃勇冠天下,忘了孔明囑托,以至攻敗垂成,壞了孔明隆中大計。”陳到稱是,又將前日引兵來救,隻差一步之遙,親眼見到關公父子遇難之事說了,眾人無不歎息。酒罷,陳到循舊路回歸成都,華佗也辭了二公,逶迤尋路向洛陽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