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騭曰:“今曹仁現屯兵於襄陽、樊城,又無長江之險,旱路可取荊州;如何不取,卻令主公動兵?隻此便見其心。主公可遣使去許都見操,令曹仁旱路先起兵取荊州,雲長必掣荊州之兵而取樊城。若雲長一動,主公可遣一將,暗取荊州,一舉可得矣。”

——引自《三國演義》第七十三回

且說關公聞諸葛瑾之言,笑道:“子瑜如何不知春秋大義?兩國互為姻親者,皆是諸侯王族之間,非幹公卿大夫之家,此謂門當戶對耳。當初曹操令其弟與孫權結親,因曹仁與孫權皆為將軍,地位相等,門戶亦堪般配。那曹操因何不以親生之女嫁孫權之弟孫匡?因恐亂了門弟,使天下笑耳。前者,孫權為使我兄替他抵擋曹操,不擇手段,可將二十歲之妹嫁我近五旬之兄;合肥戰後,又請與曹操聯姻——結親於夙敵,則置子女於何地?其為人無情如此,不言而喻,所幸曹操知其為人而未允。如今即要聯姻以固孫劉之盟,即當將孫夫人送回,又何必要娶關某之女——此非拉攏而何?孫權繼承父兄基業,坐擁江南六郡八十一州,乃一國之主也;我兄擁有荊益二州,亦一國之主也,可謂門當戶對。今仲謀棄我兄之婚,欲結姻於關某,非離間我與兄長君臣關係而何?須知某與玄德,彼時結義為兄弟,此時玄德既晉位漢中王,與某便是君臣。遍觀春秋,有王候自請與卿大夫結親者乎?他若與關某結親,將置漢中王於何地?我王劉備聞之,當如何想我?”

諸葛瑾聞罷,冷汗滿身。又恐關羽拒婚,招致張昭等借此又勸孫權來攻,被曹操漁翁得利,不由彷徨無計。關公看出諸葛瑾心思,遂道:“公之胞弟孔明軍師入川之時,令某‘東聯孫權,北拒曹操’,關某牢記在心。北拒曹操乃某本分之事,勿用置疑;但是否東聯孫權,其結果終不在某,而在孫權。關某從無伐江東之意,但孫權常懷奪我荊州之念,某又能奈其何?若說要鞏固我孫劉聯盟,誓死不降曹操、互為聲援即可,又何必以婚姻固之?昔者孫權聽信魯子敬及周瑜之謀,欲與曹操決戰之時,可曾想過兄弟孫匡?近者遣呂蒙襲我長沙,可曾想過其妹孫尚香終身無靠?那孫權一心稱霸,婚姻隻是手段而已。一旦邦交破裂,子女為其犧牲,又何惜哉?某若將小女嫁到江東,便為人質——倘孫權以我女相脅,要某背叛玄德,或要某獻出荊州,關某從是不從?話盡於此,望子瑜慎思。”

其實關公隻是就君臣大義而言,還有一事並未說出口來。那便是三弟張飛,若知自己允了孫權求婚,必然率先生疑,致令兄弟反目。若說當年呂布,亦是師從兵家掌門左慈,本來是關羽、張飛及趙雲本門師兄,親如家人才是。但隻因其先受董卓赤兔寶馬及珠寶、高官厚爵拉攏,而殺故主丁原,後受王允以義女貂蟬拉攏,又絕然幹掉假父董卓,便深為三弟張飛不恥,當眾罵作“三姓家奴”,非欲殺之而後快,甚至不共戴天。當初自己為保二嫂無奈降於獻帝,對張遼約定“降漢不降曹”,三弟張飛尚自不依,險些反目成仇。若是聽聞自己又私允孫權結親,當作如何想法?說不定不必孫權、曹操來攻荊州,張飛已起兵來戰了!孫權這小小伎倆,怎瞞得過俺漢壽亭侯?

諸葛瑾聽到此處,細思孫權之策,亦恍然大悟。試想關羽所鎮荊州,乃劉備龍脈所在,亦發家之地,何其重視?古往今來凡為君者,誰能容忍手下頭號封疆大吏,與他國之君眉來眼去?另孫權所謀甚是明白,隻要有遣使求婚之舉,無論關羽是否同意,皆可達離間之效,使劉備生疑,亦足令自家兄弟相殘,孔明隆中之策便即化作流水。想明此節,便不再勸,盡情喝酒,與關公談笑風生。關公見他不再提議親之事,亦頗感輕鬆,便問道:“東吳力爭以武力奪荊州者,都有何人?”諸葛瑾道:“其實江東文武,皆知孫劉聯盟之利害。非要奪取荊州者,無非張昭與呂蒙二人耳。張昭從來不喜公之兄長劉備,且向來親曹,天下共知;而呂蒙欲奪荊州,卻是因與君侯有恨也。”

關公大奇道:“關某從未與其謀麵,恨從何來?”諸葛瑾大笑道:“就從君侯這一句話上,便與那呂蒙有不共戴天之恨。你說與他從未謀麵?非也。呂蒙曾兩次與君侯近在咫尺,他敬你為天人,你卻視其為無物,若是換作是你,恨也不恨?”關公這一驚更甚,說道:“子瑜兄休得玩笑,豈有此事!”

諸葛瑾搖頭道:“君侯不信在下之言麽?那某索性便告知君侯,你去自思。前番魯子敬以吊劉景升之喪為名,來謀求與皇叔聯合,請我弟孔明過江締約,孫劉兩家結盟共抗曹操。赤壁戰前,君侯曾隨皇叔,來江上與我都督周公瑾相會於江中舟中,此事有麽?”關公答道:“果有此事。那周郎儒雅倜儻,乃某平生所見出類拔萃人物,令人如沐春風,思其情景猶如昨日一般,如何沒有?”諸葛瑾笑道:“以君侯之傲視群雄,對我周都督有此斷語,周郎地下有知,亦當瞑目矣。我周都督當日見了君侯,亦驚為天人,遂請坐而親自獻酒以敬,對玄德讚君侯道‘真熊虎之將也’,欽羨之情溢於言表。當時某與呂蒙皆在坐,但君侯隻對周郎稍加辭色,眼裏又哪裏有呂蒙在?此其一也。其後皇叔得了西川,依照當初‘借荊州’之議,我主令呂蒙襲取長沙二郡,皇叔領兵出川,屯於公安,令君侯與我魯肅都督夾漢水相持。魯都督乃力主孫劉聯盟之人,焉肯以刀兵相見?遂請君侯於漢水大舟中單刀相會。此事君侯尚記得麽?”

關公道:“如何不記得?那魯子敬乃致誠君子,天下名將,又是令弟孔明軍師莫逆之交。其為孫劉之盟來往奔走,多負辛勞——關某對江東諸公,最為佩服者便是子敬,周郎反居其次也。關某說話耿直,子瑜兄休怪。”諸葛瑾笑道:“子敬雖與舍弟孔明定交,心中至為仰佩者其實亦是君侯。今君侯對子敬斷語,惜其不聞!若是他知你如此推崇,便是在夢裏也會笑醒。便是那一次單刀赴會,你我雙方各出二十員上將,呂蒙就坐在魯肅身側,會前也曾相互通報姓名來。可君侯眼中彼時隻有魯肅,哪有呂蒙存在?呂蒙恨君侯輕視,此其二也。”關公聽罷,沉思不語。

諸葛瑾又道:“此兩次相見,君侯若棄傲視群雄之態,對那呂蒙稍加客氣幾句,其便榮於華袞;若是讚許數言,其必唯君侯效命,萬死不辭矣。君侯不知,魯肅此前也是個心性高傲之人,從來看不起呂蒙粗陋不文。但因呂蒙聽了我主吳侯之勸,努力讀書之後與子敬相會,魯肅與語大悅,隻說了一句‘再非昔日吳下阿蒙’評語,那呂蒙便引以為知己,終生服從子敬差遣。君侯,隻因你兩次目中無人,便多了一個不共戴天之敵,尚不自知!”關羽聞罷,冷哼道:“似此心胸狹窄,挾私懷憤之人,算不得人物。若是他真有才學,十步之內即可英氣逼人,關某豈能視而不見?此等宵小,不提也罷,敗人酒興。”當夜賓主盡歡,諸葛瑾次日辭歸建業,回報吳主孫權,關羽以小女年幼為名,不許此婚。

孫權見計不售,便借題發揮,佯作大怒道:“關羽不識抬舉,何太無禮!”便喚張昭等文武官員,商議取荊州之策。諸葛瑾因前番曾力諫未果,故此時不便再言,便目視好友步騭,望他出言諫阻。步騭深知其意,便出班奏道:“主公不可發兵,先壞孫劉之盟。那關羽乃萬人之敵,天下武功無對,且極善水戰。先不說江東無人能敵,荊州攻之不克;單是孫劉一旦以刀兵相見,則必為曹操所乘,此事乃大。那曹操久欲篡漢,因大敗於漢中,所懼者惟有劉備耳。今遣使來令吳國興兵吞蜀,此乃嫁禍於吳之計明矣,望主公三思。”說話的,你道步騭是甚等樣人,竟敢如此犯顏直諫?原來其出身名門,亦當世豪士,不但才高智廣,且屢有大功於吳,深得孫權敬重。步騭字子山,先祖為周代晉國大夫楊食,因其采邑在步城,遂以步為氏。步氏族人之中,有名步叔乘,字子車者,乃是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高祖劉邦創業之始,步氏有為將軍者,以功封淮陰侯,步氏遂為淮陰大族。步騭即是淮陰步氏後人,且與孫權之妻步夫人同族。

自黃巾亂發,天下擾攘,步騭遷居避亂江東,生活困苦。後與廣陵人衛旌相識交好,二人白天種瓜自給,晚間則努力研習書籍。步騭廣學多技,無書不覽,且性格寬雅深沉,能折節降誌,屈己辱身。當時有會稽人焦矯乃郡中豪族,常縱其門客霸道胡為。因步騭與衛旌係外鄉人,遂帶名帖和瓜果求見焦矯,以免被其門客欺淩。到其府邸,逢焦矯正在午睡,兩人隻得在外麵坐了冷板凳,耐心等待。一直等到日色昏黃,衛旌怒發,便要離去。步騭製止道:“我等因懼其勢來拜,若未得其結果,擅離以示清高,則反而與其結怨,得不償失。且耐心等待,勿因小失大。”其實那焦矯早已醒來,亦知二人在門外相候,故意試其恭敬之心而已。此時聞報二客未離,便命人在廳外設席,自己卻在堂中帷幄端坐接待。衛旌愈覺恥辱,但步騭言談自若。焦矯與二人相談半天,感覺來人才華非凡,便令安排飲食以待,但以己案堆滿佳肴美味,卻以小盤盛少許蔬菜及粗飯給步騭、衛旌。衛旌羞惱,難以下咽,步騭卻把飯菜吃光,拜謝辭去。剛出離焦府,來至街上,衛旌便再也忍耐不住,開口怒罵步騭道:“士可殺,不可辱也。我兄如何能忍此侮辱?”步騭平靜答道:“我等本是卑微低賤之人,才來拜求他人庇護。主人以低賤之禮招待,本來就很恰當,有何可恥之處?”衛旌見他如此寵辱不驚,安之若素,這才息怒,並向步騭道歉。

建安五年,孫權被曹操表為討虜將軍,步騭入仕孫權,任為主記。年餘後辭官,與諸葛瑾、嚴畯遊曆吳中,三人逐漸聲名顯赫,被稱為當世俊才,其後任海鹽縣長。建安十四年,劉備表奏孫權代理車騎將軍、領徐州牧,孫權便辟步騭為徐州治中從事,次年又命為鄱陽太守。因交州偏遠難製,交替為諸侯侵占。劉表治理荊州之時,派心腹大將賴恭任交州刺史,吳巨任蒼梧太守,共治交州。其後二人相怨,吳巨將賴恭驅逐至零陵。賴恭向孫權求援,孫權隨即遷步騭任交州刺史、征南中郎將,統領武射吏千餘人南行,接管交州。步騭到任後,蒼梧太守吳巨又陰懷異心,不聽調遣。步騭於是設局將吳巨斬殺,從此威聲大震,交趾太守士燮及其兄弟率眾前來歸附。當時,前刺史張津故將夷廖、錢博之徒仍然割據山頭及周圍縣郡,稱雄一方。步騭即親率兵,逐一將其討伐消滅,使交州秩序漸趨穩定,吳主孫權法令遂得以執行。其後有益州大姓雍闓,殺蜀漢益州太守正昂,通過士燮向孫權請降,步騭接納其降,並給予安撫之。因交州大治,孫權即加步騭任平戎將軍,封廣信侯。於是繼張昭之後,步騭與好友諸葛瑾均為東吳重臣。

閑言敘罷,書接前文。孫權見是步騭阻諫,隻得平心靜氣答道:“賢卿且住。切不論曹操是否有計,便是孤自己,亦欲取荊州久矣。正如卿之所言,孤不發兵者,因懼關羽武勇非常,東吳非其敵手,並非之故。今既有曹操相助,豈非天意讓孤得荊州之地!且某也不是非要與劉備交惡,隻是那荊州江陵,正處我都城建業上遊,若乘勢而下,則朝發而夕至。關羽一旦奉了劉備之命率兵來攻,我東吳舉國休矣。隻要得了江陵,除了這令某睡不安枕的心頭大患,其後孤即率舉國之兵助劉備抗曹,亦無絲毫推辭。”

步騭道:“此事非但主公,舉凡江東之士誰不知之?但可與劉皇叔以理爭之,不可授柄於曹操,為其當作刀劍所使耳。今曹仁屯兵於襄陽、樊城,又無長江之險,旱路即可直取荊州。他如何不取,卻令主公動兵?此謂隔岸觀火,明見其心。”諸葛瑾及顧雍皆隨聲附和道:“步子山赤心為吳,此皆金石之論,望主公三思。”孫權被他三個輪番勸諫,雖亦明其理,但心有不甘,又問計於張昭。張昭說道:“步子山即如此說,亦非無理。依老臣之計,主公莫如遣使去見曹操,令曹仁於旱路先起兵取荊州,雲長必掣荊州之兵而向樊城。若雲長戰勝,我可引兵以附其後兵進中原;若雲長敗,主公可遣一將暗取荊州,則一舉雙得。”

孫權大喜,遂從其議,即時遣使過江上書曹操,陳說此事。正在此時,有使者自長沙前來報喪,說老將黃蓋身亡。孫權聞報大哭,想起黃蓋為吳國三代元勳,又曾在赤壁大戰中立有大功,竟至哭倒於地,眾臣力勸方止,便問使臣詳情。原來自年初武陵發生蠻族叛亂,進攻城邑,黃蓋便被調駐為長沙太守,統管長沙、桂陽、武陵三郡,率兵往武陵鎮壓。當時郡中隻有軍馬五百餘,賊眾我數十倍。黃蓋運用奇險之計,大開城門引蠻兵入城,待其進入一半時立即發動攻擊,斬殺數百人,其餘皆奔散逃亡。黃蓋趨勢收複所失城邑,斬殺其領袖,放了降者。僅以一季時間平定所有亂事,蠻部鹹服,各部落頭目均對黃蓋以禮相待。不久,益陽縣又受到山賊侵犯,黃蓋再次領兵平定,但因年高不耐征戰,最終病死於任上。孫權於是按下發兵荊州之事,為黃蓋親自治喪,令建業全城掛吊舉哀。

曹操見孫權雖不先發兵,但見孫劉聯盟已破,不禁大喜,發付東吳使者先回,繼之重賞司馬懿獻策之功。司馬懿不想孫權如此見利忘義,不計後果,不由暗歎回府,悔獻此計。曹操隨遣滿寵往樊城相助曹仁,為參謀官,商議動兵南征荊州;一麵馳檄東吳,令孫權領兵水路接應,以取江陵。滿寵領兵南下樊城,剛一離了鄴城,便有西蜀細作飛馬報入漢中。漢中王劉備聞報,即令魏延總督漢中軍馬守禦東川,自引百官回成都,找軍師孔明、副軍師法正商議對策。孔明已於成都差官起造宮庭,又置館舍,自成都至白水,共建四百餘處館舍亭郵。同時廣積糧草,多造軍器,以圖進取中原。孔明聞曹仁兵出樊城,劉備向自己問策,遂胸有成竹道:“某已料曹操必有此謀;然吳中謀士極多,必教曹操令曹仁先興兵。他既不來伐我,我已欲兵出荊州北伐,以實現當初隆中大策也。可差使命就送官誥與雲長,令先起兵取樊城,使敵軍膽寒,曹兵自然瓦解。主公再兵出漢中直取長安,天下大事可定。”

漢中王大喜,即差前部司馬費詩為使,齎捧誥命往投荊州。臨行之前,孔明又單獨召見,細細囑托。雲長聞兄長遣使來到,遂率全體文武出郭迎接入城。至公廨禮畢,雲長問漢中之戰詳情,費詩便似說書先生一般,將收川之事及漢中大戰狀況擇要說之,繪聲繪色。關公初聞三弟義釋嚴顏,計敗張郃,不由托須而喜;次聞馬超來降,兵臨成都逼降劉璋,則是一番讚歎。後聞張飛敗於曹休,心中不喜;又聞法正用奇謀使黃忠斬殺夏侯淵,趙雲用空營計大敗曹操於漢水,複又驚喜。見說到馬孟起率先上表請兄長劉備晉位漢中王,玄德欣然而受,軍師孔明又不加以阻諫,暗道:“這一日早在某意料之中,畢竟還是來了也。當年我兄弟桃園經義,立誓‘上扶漢室,下匡黎民’,不意今天如此。那曹孟操平定四海,橫掃六合,有大功於漢室,尚三辭魏王之爵;我兄才得兩川便急於稱王,其下一步則欲為何?”因心中慍怒,遂露不悅之色,問道:“漢中王封我何爵?”費詩道:“因君侯有鎮守荊州之功,封為漢壽亭侯,前將軍,五虎大將之首。”雲長又問:“是哪五虎將?”費詩道:“前將軍關羽雲長、右將軍張飛翼德、左將軍馬超孟起、中護軍將軍趙雲、後將軍黃忠是也。”

雲長聽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怒道:“這五虎大將封得好無道理!張翼德是我兄弟,馬孟起乃世代名家,趙子龍久隨我兄出生入死,也算得是我兄弟。此三人與某並列,倒也罷了。那黃忠是何等人?不過一長沙降將耳,也敢與我同列?大丈夫終不與老卒為伍!”說話的,那關羽此時已是一方諸侯,且名滿天下,果真心胸如此狹小,欲與黃忠爭此高低上下麽?其實非也。他是欲借費詩之口,將自己此番言語傳與兄長,令劉備得知自己反對其自立為漢中王之舉耳。若自己欣然受其漢中王封爵,那王位距皇帝寶座僅一步之差,劉備則必生稱帝之心,到那時自己豈不成了助逆之人?故此以黃忠為由,貶斥封爵為引,借費詩之耳為媒,說了此一番不著邊際之言。

費詩身為蜀人,雖然與關公首次謀麵,但早聞大名,倍加欽敬。今見關公竟發起無名之火,不肯受印,已解其意,不由大笑道:“君侯休怪某無禮,將軍差矣!昔蕭何、曹參與高祖同舉大事,最為親近,而韓信乃楚之亡將也;然其後高祖封爵之時,韓信位尊為三齊之王,高居蕭、曹二人之上,某卻未聞蕭、曹以此而怨高祖。今漢中王雖有五虎將之封,而與將軍有兄弟之義,視同一體。將軍即漢中王,漢中王即將軍也,豈能與諸人等同而視哉?且西川之征及漢中之戰,黃忠身為先鋒,以力死戰,斬夏侯淵以建不世大功,因何而不賞?若封爵隻依親疏之別,世間當無建功報效之臣。將軍受漢中王厚恩,當與同休戚、共禍福,不宜計較官號之高下——願將軍熟思之。”雲長聽他說的慷慨激昂,知其亦是個快言快語之人,於是佯作恍然大悟,乃拜謝道:“關某不明,非足下見教,幾誤大事。”即令排擺香案,拜領印綬。費詩又將孔明軍師私下所教言語一一說給雲長,辭別回歸成都去了。

說話的,你道費詩轉達了軍師孔明甚麽言語於雲長?原來卻是三條妙計,以奪襄、樊二城,就此據襄水以待;屆時孔明再親領大軍兵出上庸,與關公合力夾攻許都是也。第一計,令糜芳與傅士仁守江陵及公安,以防孫權,並供給前線錢糧,調撥武器軍資。因糜芳乃是劉備舅兄,為了妹夫霸業,其必然較之別人加倍用心,以保後方之穩;第二計,令於沿江向北,一路設置烽火台,或十裏或二十裏,均建於高阜之處,令人把守。若江東稍有動靜,即命遞次燃起狼煙,好及時回兵來救,不致大本營有失;第三計,軍師已提前安排孟公威、崔州平,帶三千精兵良將,均化妝為平民陸續出川,前往襄陽南漳縣鹿門山與水鏡山莊,投恩師龐德公及司馬德操先生,就地以百姓身份屯田力耕,待關公來時好裏應外合,奪取襄陽、樊城。若依此三計而行,再遵循當年絕兵北道路線逶迤北征,那曹仁與滿寵在樊城守軍不過區區五千人馬,必是馬到成功,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