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即時傳令,盡起傾國之兵,赴兩川與漢中王決雌雄。一人出班諫曰:“大王不可因一時之怒,親勞車駕遠征。臣有一計,不須張弓隻箭,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待其兵衰力盡,隻須一將往征之,便可成功。”操視其人,乃司馬懿也。
——引自《三國演義》第七十三回
且說劉備封賞益州文武,因彭羕有獻計救軍,免於水淹之功,於是命為治州從事。彭羕見此,遂囂張自矜,又犯舊日毛病,並常輕視外來荊州諸臣。伊籍、簡雍等不服,告之軍師孔明,諸葛亮即冷眼旁觀彭羕為人,雖對其禮待,但心中已不喜。便多次密告劉備,說彭羕“心大誌廣,難可保安”。劉備見孔明如此鄭重其事,便疏遠彭羕,又觀其行事,果如軍師所言,即貶為江陽太守。
彭羕領貶調任令,心中羞怒異常,於是便去葭萌關會見馬超。馬超置酒相待,問大人何來,是否代漢中王巡守各地?彭羕大惱,將貶令拿出,恨恨地摔在案上,讓馬超親看。馬超見其遭貶,並這等臉色,必是生了異誌,欲套他話頭,即順嘴吹捧彭羕道:“先生才幹超群拔萃,主公向來器重,所受恩待可與諸葛亮、法正等人並駕齊驅。今如何惡了他,竟令先生外任小郡?以大才而任偏遠微職,豈不失天下人望?”彭羕見馬超為自己不平,一時竟致忘形,破口大罵道:“劉備若非我救,何有今日?其本是個老兵痞子,向來荒唐無理,今如此待我,還有什麽可說!”馬超歎息,隻是勸酒。彭羕即將馬超引為知音,放言說道:“以將軍之能,何必屈居人下?將軍今為外官,手中有數萬精兵;若以某在成都為內應,天下何愁不能平定?將軍若是有意,某即請回成都,不受外職,專候將軍兵到,如何?”
說話的,你道彭羕也是一世怪傑,他失心瘋了麽?敢來單人獨騎勸馬超造反?非也。正因彭羕深知馬超脾性,這才敢來。依著馬超此前之性,一言不合便反,有何顧忌?反曹操時如此,反韋康時如此,反張魯時亦如此——都是聽他人一言相激,便挺槍上馬造反,更無他說。故此彭羕這回因恨劉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來遊說馬超,反叛漢中王。他想的本來不錯,但錯在不知今日馬超,已遠非當年馬孟起了也。那馬超自離父親獨自領兵,也是半生為一方梟雄,十年征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嚐盡了人間苦楚,看破了世道人心。自歸順劉備以來,雖屬寄人籬下,但劉備視為武將之首,封賜僅次於關羽,尚在張飛之上,還有什麽怨恨可言?故被封五虎大將之後,常心懷危懼凜然之感,亦思知恩圖報之念。如今聽到彭羕說出這種明目張膽勸其造反的話,馬超大吃一驚,因不知其真情假意,即頻頻勸酒,卻默不作聲絕不接話,免得被他拿住把柄。
當晚彭羕大醉,馬超令人送至館驛歇了。次日,彭羕卻將昨日酒醉之言全部忘卻,一句也記不得了,隻當是到葭萌關遊玩一圈,即告辭回了成都。馬超愈發怕是劉備派來相試自己,急親至成都,拜見劉玄德,將彭羕席間之言如實上報。劉備查清問實,大怒,於是將彭羕逮捕囚禁,欲治重罪。劉備請來孔明商議,說彭羕雖然謀逆,但皆為酒醉之語,並無反形,當如何處置?孔明忽然想起彭羕識得孟公威,今既有反意,當留之不得。遂以西川初定,須防患於未然之語,勸劉備最終處死彭羕。可歎!隻因得意忘形,彭羕終死於多言獲罪。
玄德既為漢中王,孔明勸其上奏天子,以正天下視聽。玄德遂請許靖執筆修表一道,差人齎赴許都。表書中說道:“備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總督三軍,奉辭於外;不能掃除寇難,靖匡王室,久使陛下聖教陵遲,六合之內,否而未泰。惟憂反側,疢如疾首。曩者董卓,偽為亂階。自是之後,群凶縱橫,殘剝海內。賴陛下聖德威臨,人臣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並殪,以漸冰消。惟獨曹操,久未梟除,侵擅國權,恣心極亂。今臣群僚以為:在昔《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勵翼;帝王相傳,此道不廢;周監二代,並建諸姬,實賴晉、鄭夾輔之力;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啟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大宗。既宗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宜:上臣為大司馬、漢中王。臣退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墜。若應權通變,以寧靜聖朝,雖赴水火,所不得辭。輒順眾議,拜受印璽,以崇國威。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重。敢不盡力輸誠,獎勵六師,率齊群義,應天順時,以寧社稷。謹拜表以聞。”
此表未達許都,先到鄴都,呈遞於魏王曹操。曹操覽表,且怒且笑,對群臣道:“不想這個織席販履小兒,施詭計詐騙了劉季玉的西川,又依地利得了漢中,反倒野心大漲,想要稱王。此等悖逆之事,若是不伐,天下諸侯豈不效尤?另其表中含沙射影,所罵‘寇賊’,不是孤又是哪個?孤欲起傾國之軍,並請烏桓相助,收複兩川,請列位為孤謀之。”
華歆出班諫勸道:“大王不可。漢中一戰,前後相持三年,國內青壯為兵,老幼力田,致使錢糧緊迫,國庫為之一空。臣聞欲攘其外,必先安其內。前有耿紀、韋晃之亂者,皆因王必非守土之才,朝內無人、國內亦不安。臣謂應先安朝廷及魏國內務,後加賦蓄糧,待府庫充足,方可發兵。”曹操覽奏,其實亦知此時不宜征戰,遂罷其議。於是考核眾官政績,裁撤冗員,軍政重職均拔心腹以任之。令曹休總督禦林軍馬,鍾繇為相國,華歆為禦史大夫。遂定朝廷侯爵六等十八級,關中侯爵十七級,皆金印紫綬;又置關內外侯十六級,銀印龜紐墨綬;五大夫十五級,銅印環紐墨綬。定爵封官,朝廷又換一班人物。
魏王下詔,令各州郡增賦加稅,以充國庫。詔令下至南陽,曹仁即令將賦稅之額加倍征收,各州縣官不敢不從,遂敲骨吸髓,變相盤剝百姓。水鏡先生與龐德公聞此,即修密書報到西川,稟於史侯。孔明見時機難得,即命陳到寄書於宛城舊部侯音,令其在南陽開倉放糧,慫恿全城軍民造反;又請劉備親筆寫書,令關羽派將到襄陽,接應侯音。說話的,你道那候音卻是何人?原來便是胡車兒西涼舊部,現為宛城守將,潛伏於曹仁帳下,時刻聽候舊主胡車兒命令。侯音收到陳到來書,與部將衛開商議,遂借百姓苦於徭役之機,聚眾而反,亂箭射死南陽郡功曹應餘,執押南陽太守東裏袞,占據宛城,一麵遣使至荊州關公處求援。
曹操在鄴城聞變,急命曹仁進討。曹仁即命樂進守樊城,親帶大軍北攻宛城。關公在荊州連得兄長劉備及宛城侯音兩封書信,又聞細作報說曹仁離開樊城,遂派關平引兵北攻樊城,廖化為先鋒。樂進死守樊城,並不出城應戰,關平、廖化屢攻不下,相持月餘。卻說南陽功曹宗子卿,乃曹應餘侄婿。見丈人叔翁被侯音射死,心中懷恨,立誓要殺侯音報仇。這一日私見吳音,佯為獻計,諫道:“南陽北有許都,南鄰樊城,東有文聘虎視,非久居之地也。將軍即率眾反,何不釋放太守東裏袞,前往上庸借兵,請漢中王義子劉封派兵來援?東裏袞與那劉封舅父劉泌素來交好,若去借兵,劉封必來。則南陽高枕無憂矣。”
侯音大喜,即請宗子卿隨東裏袞一同前往,以便監視,宗子卿滿口應諾。即令從牢中放出東裏袞,讓其攜珠寶絹帛一車,與宗子卿到上庸借兵。若借得兵來,便請官複原職,另有重賞。東裏袞初時不願,後見宗子卿連使眼色,便即答允。次日二人出城向西行出三十裏,至一處大林,宗子卿見四處無人,忽然發難,拔出腰刀,將四名押車隨從一刀一個,全都殺了。東裏袞嚇了一跳,說道:“宗將軍這是為何?”宗子卿道:“這四人盡是侯音心腹,前來監督你我,若是不殺,我二人即被其殺矣。某隻問太守一句實言:公心為曹,還是為劉?”東裏袞以口咬斷小指,立誓道:“某家世代漢臣,公即有此問,某實為漢,並不為任何人也。”宗子卿道:“即如此,不枉某殫精竭慮設計,以救公出來了。公即為南陽太守多年,所轄各州縣均以公之馬首是瞻。侯音、衛開者,即起兵造反,便是叛漢。公何不收編各州縣民兵,以宛城太守之名,討伐其二人?即死,亦可青史留名。”東裏袞欣然允諾,即以那一車珠寶為資招兵,三日間得五千軍馬。
東裏袞即得人馬,便以宗子卿為將,返回宛城,圍困侯音。侯音大怒,即將宗子卿全家老幼皆拉上城頭殺之,將人頭一個一個扔下城去,死三十餘口。宗子卿目眥皆裂,捧妻子首級大哭,繼而盛殮,揮師猛攻宛城。侯音、衛開據險而守,宗子卿折損軍士過千,因無攻城之具,無可奈何。正在此時,背後喊殺聲連天,金鼓大作,回身看時,卻原來是曹仁率軍從樊城趕來。曹仁即命豎起雲梯,並以撞車衝擊城門,又以拋石車往城內投擲巨石,毀房無數,城中大亂。宗子卿親冒矢石,不顧生死,率先爬梯登上城牆,揮刀砍翻十數人,迎曹仁軍將上城,順城道而下,打開城門。曹仁急令大軍一擁而入,驅殺叛兵。宗子卿也下了城牆,到處尋找侯音、衛開。忽見城門拐角處衝出一騎,大罵道:“奸賊,竟敢欺騙於某,實在可恨!”一刀揮下,將宗子卿砍為兩段——正是侯音。這時太守東裏袞率軍突入城門,令人放箭,侯音中箭落馬被俘。曹仁即複得宛城,令將侯音車裂。命遍城尋找衛開不見,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想是趁亂出城。書中暗表,那衛開見城將破,果然撇下侯音,化妝作曹軍士兵混出城去,直奔上庸去投劉封。不料行至半路,宿於野林之中,卻被盜賊因相中了其所乘馬匹,竟趁睡殺了衛開,奪其馬而去。可憐!一員戰將未死於軍陣,竟亡於盜賊之手。
卻說曹仁即書奏章,遣使往鄴城報捷。曹操聞報,即令東裏袞複宛城太守原職,並封列候,厚葬宗子卿全家,尋其子侄親戚,由國家資俸養之。因聞侯音勾結劉備、關羽,遂大怒,急招文武商議,又欲南征荊州。忽見一人出班,向前諫道:“大王不可因一時之怒,親勞車駕遠征。臣有一計,不須張弓隻箭,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待其兵衰力盡,隻須一將往征之,便可成功。”曹操凝視其人,見獻計者乃是司馬懿。曹操因前番未聽司馬懿及劉曄所勸,痛失收複西川良機,一直心懷痛悔。此時見司馬懿獻策,不免暗喜,遂以禮問道:“前番不用卿策,致使漢中歸於劉備。今孤欲趁劉備、諸葛亮遠在成都,乘宛城之勝以取荊州,仲達卻道不可,不知為何?”司馬懿道:“江東孫權前以妹嫁劉備,借荊州於劉備以做嫁資,約定取益州後歸還於吳。其後兩家雖劃湘江而治,然嫌隙已生。孫權即遣將乘間竊取其妹回去,便有強取荊州之意。劉備據占荊州不還,且續聚吳氏為王妃,是棄孫氏也,故此孫劉兩家俱有切齒之恨。今可差一舌辯之士往說孫權,使興兵取荊州,兩家爭端一起,大王以收漁翁之利,有何不可?”曹操聞說此計大喜,即令滿寵為使去見孫權。說話的,你道司馬懿因何獻此毒計?因其固知孫劉兩家絕不會因荊州而相攻擊,乃緩兵之策,實則欲救劉備也。
孫權聞聽曹操派滿寵來吳,因不知其意,遂與謀士商議。張昭說道:“魏與吳本來無仇,皆是因聽了諸葛孔明巧言說詞,才致使兩家連年征戰不息,生靈遭其塗炭。今滿伯寧來,必有講和之意,可以禮接之。”孫權遂依其言,急令排駕,親至殿外率眾相迎。因前番濡須大戰之後,孫權已下降書與曹操講和,名義上降了朝廷,故此以臣下迎接天使大禮,厚待滿寵。見主公如此虛心下氣,除張昭等數人之外,滿朝文武皆含愧不樂。
滿寵隨孫權入殿,呈上曹操書信,並下說詞道:“吳、魏自來無仇,且魏王與孫將軍令尊先父討逆將軍孫堅,曾並力討伐董卓,交情莫逆。前番皆因劉備之故,致生釁隙,爭戰不休,各致國力大損。那劉備卻因風吹火,即以詭計騙取將軍荊州,又騙了劉璋,行詐計得了西川並漢中。所謂‘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故魏王差某到此,約將軍攻取荊州,魏王以兵臨漢川,首尾夾擊無義劉備。我魏王令某轉達將軍:破劉之後,共分疆土,誓不相侵。請將軍三思而行之。”
孫權覽書,便設筵相待滿寵,說與文武商量而行,滿寵辭歸鄴城。孫權拿不定主意,又與眾謀士商議。顧雍諫道:“此是移禍之計,一看便知。且唇亡齒寒,焉有聽信敵人離間之言,與盟友自相攻伐之理?某謂應使人過江,將曹操之計告訴關羽,以探雲長動靜,看其是何對策為上。”孫權沉吟未絕,諸葛瑾亦出班說道:“孫劉之盟,絕不可破,反應更以姻親鞏固之。前番郡主私歸,孫、劉已生嫌隙,今可以關羽彌補之。某聞雲長自到荊州,劉備作主又與其娶了妻室,先生一子關興,次生一女尚幼,未許字人。某願往與主公世子求婚。若雲長肯許,即與雲長計議共破曹操可也。”孫權用其謀,即遣諸葛瑾為使投荊州來。
諸葛瑾來到荊州,入城見雲長,禮畢。關公因諸葛瑾是軍師胞兄,是以倍加禮敬,令從人置酒相待,席間問道:“俗雲‘無事不登三寶殿。’子瑜此來,定有要事?”諸葛瑾道:“恭喜君侯,賀喜君侯。某此來特為求結兩家之好:吾主吳侯有一子,甚聰明;聞將軍有一女,特來求親。兩家結好,並力破曹。此誠美事,請君侯思之。”關公思索片刻,說道:“此親事是何人向孫仲謀提起?”諸葛瑾道:“是某與我主公提之。”關公道:“某亦知曹操聞我兄長晉位漢中王,欲來伐我荊州,因漢中大敗而國庫不足,心有餘而力不能也。其必以荊州為由,遣人挑撥孫權,讓他來襲我荊州,許其得勝後平分天下。子瑜非比他人,你與關某實說,可是如此?”諸葛瑾驚道:“雲長真乃智勇雙全之士,果然如此。”
關公笑道:“某亦知張昭、呂蒙輩見曹操之書,定會借機慫恿孫權,要壞我孫劉之盟。子瑜必出於一片好意,欲堅固孫、劉兩家聯盟,共抗曹操,故此諫勸聯姻於某。可是如此?”諸葛瑾道:“果然如此,被君侯一猜即中。”關公又問:“那孫權聽先生獻此聯姻之計,卻是如何反應?”諸葛瑾道:“我主聞言大喜,即罷張昭之議,遣某前來求婚也。”關公冷笑道:“某觀江東眾臣,除了魯子敬與先生是誠實君子,其餘眾人各懷奸詐,那孫仲謀更是詭計多端。子瑜先生,你是中了孫仲謀圈套,被他利用了也。”諸葛瑾不以為然,搖頭道:“我主經再三權衡方許婚,如何有詐?君侯多心了。”雲長笑道:“那孫權自和我兄結盟抗曹以來,始終首鼠兩端。自赤壁戰後,孫權三次親征合肥,均戰之不利。這倒也罷,退回秣陵休息養兵,卷土重來便是,為何兩次獻降書求和?忽戰忽降,一勇之夫尚羞於此舉,況一國之諸侯乎?他那裏向曹操屢獻降書,且上表祝賀曹操晉位魏王,豈非無恥之徒?”
諸葛瑾聽了,半晌無語,亦覺主公私自請降曹操,頗有背盟之嫌,無由自辯。雲長又道:“此且不論,單荊州一事,某要與子瑜細細論之。那孫權在合肥連戰連敗,因見北進江淮無望,遂聽周郎之策欲取西川,便將荊州視作必爭之地,因此無所不為。荊州本是劉景升基業,我兄長為公子劉琦叔父,輔佐侄兒守其父業,與孫權何幹?其仗江東勢大,非說荊州是從曹操手裏奪來,皆赤壁大戰之利,理應歸於東吳!此誠為欺人之談,可笑之論!因孫權與周郎合肥、南郡兩路用兵,力不能及,這才與我兄合力攻打江陵。若是周郎能獨力戰勝曹仁,他怎會來求我兄劉備?因懼我分他荊州之地,避之唯恐不及也。南郡之戰,非是某引蘇非絕斷曹仁北道,我弟張飛又身為先鋒親戰曹仁,周郎已差些被曹仁射死,又焉能得勝?曹仁敗歸樊城之後,孫權先敗於合肥,繼之交州、蒼梧多事,應接不暇,這才以周郎曾借公安供我兄歇馬為由,強迫我兄寫借據與他,又說甚麽以之作為令妹陪嫁,實是令我兄弟在江北替他當守門漢,以抵曹操。需知周郎當初為孫劉兩家協力抗曹大計,借予我兄者乃僅僅公安一城,那南郡、江陵和襄陽,乃某兄弟三人血戰得來,怎地要強逼我兄寫‘借荊州’之據?此非恃強欺人,又是為何?”諸葛瑾細細聽了,倒吸一口冷氣,思想果然如此!
關公又道:“前番我兄與軍師率大軍入川,荊州空虛。孫權趁此機會令呂蒙襲取我長沙三郡,此非背盟而何?我兄已率大軍五萬到達公安,令關某為先鋒,要與呂蒙決戰。以呂蒙小兒之能,非是我小看他,焉是關某對手?都是我軍師看在已故都督周瑜和先生麵上,兼魯子敬有恩於我兄,這才忍痛讓步,割了三郡與你東吳。子瑜請想,以長沙三郡換一個公安小縣,你主孫權尚有何不足之處?其心之不足,在於見我兄長得了東西兩川,做了漢中王也!想當初我兄因劉琮降曹而敗於當陽,幾無立錐之地,你主繼承父兄基業,擁有江東五郡,彼時孫強劉弱,天下人其誰不知!此時忽見我兄因行仁義而得以為王,其心中不忿,方是實情!我兄敢於稱王,實是因與曹操恩義全無,以此號令天下,欲與曹操絕一死戰耳。孫權既擁江東八十一州,卻屢降於曹操,又焉敢稱王稱霸?自己本來膽小如鼠,卻忌恨他人敢於抗曹。今又聽了曹操挑撥,欲謀奪我荊州,不是小人行徑,又是為何?”
諸葛瑾聽關公愈說愈怒,急止之道:“君侯說的固然不錯,亦請看在孫劉聯盟不易,不要意氣用事。孫仲謀雖不如漢中王抗曹之決絕,但畢竟未受滿寵所惑,張昭所蠱,立時派兵前來為仇作對,攻打荊州。今周瑜、魯肅即亡,東吳一眾文武皆以張昭為首,向來主張投降曹操,與劉皇叔作對。此番滿寵前來威脅,孫權能聽某與顧雍勸諫,從諫如流,且立時遣某來求婚,亦不失為英雄——君侯休要說得我主太過分了。”
關公見諸葛瑾一味忠厚老實,亦被他氣得笑了,說道:“某說子瑜被孫權所用,中了他的圈套,你還不信。自魯子敬逝後,孫權欲獨霸長江,既打不過張遼,心中所想便是荊州。但荊州有關某鎮守,江東何人敢帶兵來攻?既然動武不行,孫權便思對某先行拉攏、再施離間,使我兄弟不合,後尋機計取荊州也。正愁無施行之人,又逢子瑜獻聯姻之策,豈非是‘正要喝睡,正好有人送來枕頭’?”諸葛瑾奇道:“君侯若說我主孫權有意拉攏,故允某聯姻之策,那是自然。但若說是借此施以離間,那卻是何道理?前番我主以胞妹嫁你兄劉皇叔,也並無離間之心。另早在赤壁大戰之前,那曹操也曾以其弟曹仁之女配我主仲謀之弟,亦拉攏之意也。諸侯互為姻親,早在春秋之時便已有之,又何必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