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曰:“大王今日水陸俱備,大宴群臣,四方異物極多,內中欠少何物,貧道願取之。”操曰:“我要龍肝作羹,汝能取否?”慈曰:“有何難哉!”取墨筆於粉牆上畫一條龍,以袍袖一拂,龍腹自開。左慈於龍腹中提出龍肝一副,鮮血尚流。

——引自《三國演義》第六十八回

且說魏吳濡須鏖戰,孫權請降,曹操獲勝。魏吳罷兵,各自回軍。兩家重新派將布防:曹操命溫恢為揚州刺史,蔣濟為揚州別駕,臧霸為揚威將軍,與夏侯惇、曹仁、張遼同守長江以北各沿岸要津。孫權命呂蒙為左護軍、虎威將軍,周泰為平虜將軍,並接替蔣欽任濡須督,率朱然、徐盛諸將鎮守濡須口。朱然等因周泰出身寒門,見其位在己上,遂不服。孫權得知,即大會諸將,酒酣耳熱之餘,命周泰解衣,見其遍體傷痕,皆如刀割,有幾處至於深可見骨。孫權手指其創痕,問以傷由,周泰輒記昔日戰鬥,何時何處與何人爭戰受傷,一一對答。諸將聽之,無不動容。孫權即令其複穿衣服,把其臂流涕道:“幼平,卿為孤兄弟,戰如熊虎,不惜軀命,被創數十,膚如刻畫,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委卿以兵馬之重乎?”於是罷宴,使周泰乘自己座駕,兵馬夾道相從,鳴鼓角而出,繞營遊行以示恩寵。於是朱然、徐盛等乃服周泰,親如兄弟。孫權見此,自引兵還建業。

魏吳罷兵,孫權回建業後未及旬月,忽接報大都督魯肅病逝於陸口。孫權號啕大哭,歎道:“孤大業未成,老天奈何又折我股肱哉!”親為舉辦喪事,並參加葬禮。西蜀軍師中郎將諸葛亮聞之,也大為痛悼,並在成都為其舉哀致祭。列位看官記住!那荊州關羽一直看不起吳人,每欲吞並東吳,皆為敬憚魯肅一人而已。自魯肅一死,繼任大都督呂蒙又恨極關公狂傲,兩家交惡便不可免,關羽大意失荊州一事,便在此時已埋下伏筆矣!

孫權念念不忘魯肅在東吳創業之間所立奇功,時或啼哭,常在朝會時向群臣提及。直到其後黃龍元年,孫權稱帝,登壇祭天之時,尚對公卿說道:“當初孤承繼父兄之基,奄有江東五郡之地,唯思保留疆土,未思及今日。眾臣之中,唯有周公瑾與魯子敬曾勸我以王霸之道,可謂明於事勢矣。”後與將相文武大會,又跟嚴畯說道:“孤過去常將魯子敬比作後漢鄧禹,當時你等均不以為然,今覺如何?”嚴畯退席而言道:“臣至今未明陛下之意,惟覺盛讚魯肅太過。”孫權道:“鄧仲華初見光武帝時,劉秀還在更始帝手下,撫河北,行大司馬事,彼時並無帝王之誌。是鄧禹勸其光複漢業,終得稱帝,並為一代明主。追索源頭,開端始議者乃鄧禹也。子敬為人豪爽有奇略,與孤最初相談便涉及帝王基業,類於鄧禹。前因如此,並非孤偏愛子敬。”嚴畯遂拜服。魯肅有遺腹子魯淑,後曆任昭武將軍、都亭侯、武昌督、假節、夏口督。其治軍嚴整,有乃父之風,於東吳鳳凰三年病逝,由其子魯睦承襲爵位並統領兵馬。魯肅一生結果,於此表過。 魯肅即卒,三軍不能一日無帥,孫權即以從事中郎彭城嚴畯為東吳大都督,以代魯肅,督兵萬人鎮陸口。眾人聞聽此令大為驚奇,嚴畯親友故舊皆代為欣喜,至府道賀。嚴畯卻是大驚不已,急請入宮,上殿固辭,以“一介樸素書生,從來不諳軍事”為由,發言懇惻,至於流涕。孫權乃罷,遂以左護軍虎威將軍呂蒙兼漢昌太守以代之。眾臣大讚嚴畯,說其極有自知之明,能以大權相讓呂蒙,著實難得。

說話的,你道孫權因何不直接任命呂蒙為三軍都督?皆因知其嫉恨荊州關羽,怕其公報私仇,輕啟戰端也。至若初令嚴畯掌兵,亦是因其與周瑜、魯肅相同,皆力主聯合劉備,以共抗曹魏之故耳。因嚴畯固辭,這才不得不換作呂蒙繼任魯肅大都督之職——隻這一個失策,便決定此後孫劉必然失合,以致舉國相攻,終便宜了曹魏也。列位看官讀史至此,不得不明其中關竅!

話說孫權尚在失去魯子敬憂傷之中,忽又接報,大將淩統死於征途。孫權聞報,大叫一聲,昏厥於地。原來自前番合肥大戰,淩統率親兵三百人救孫權出圍,轉回迎戰,直到主公脫險方退。淩統身負重傷,即舍棄戰馬,披甲偷回大營。孫權忽見淩統未死,既驚又喜,淚流不止。淩統因親隨三百人全部戰死無一得還,痛不欲生。孫權親展袖為淩統拭淚道:“公績,死者死矣。隻要有卿命在,還恐無兵乎?”因見淩統受傷嚴重,於是將其留在己船,親手為其脫下鎧甲,更換衣服。又使人求得賴氏良藥,敷於傷口,淩統才得不死,但傷毒留於體內,並未肅清。待淩統傷愈,孫權即任其為偏將軍,所統兵士數目增加一倍。

淩統以為交州山嶺中民多壯悍,可以恩威利誘並舉使其歸順,上奏吳主。孫權即讓其領本部兵東去征討,並令所屬府郡,凡淩統所需軍資,皆可先供給使用,然後上奏。淩統素來愛護士兵,沿途又召到精兵萬人,每經府縣入公署之門,見本郡官員必手持笏版恭敬盡禮,遇親舊老友,則情感更厚。交州之民聞淩統兵到,皆大舉出山歸順,願為吳國之民。淩統積勞成疾,又兼舊傷複發,班師還兵時因病發去世,時年僅二十九歲。孫權聞報昏厥,被內侍救起,扶於床榻。複又以手拍床起身,悲哀不能自止,數日不食,一聞淩統之名則流涕不止,即命博士張承為淩統作誄,銘記於碑。淩統生有二子,長名淩烈次為淩封,都才幾歲,尚未成人。孫權收養二人在宮,愛如己子。每遇客人進宮,則喚過二子來說:“此孤之虎子也。”至八九歲,又命宿儒葛光教其念書,每十日則學騎馬射箭。因追念淩統功勳,封淩烈為亭侯,令統領其父淩統部曲。後淩烈有罪免官,改由淩封襲爵領兵。

東吳經累次長江之戰,大將相繼凋零,孫權日以為憂,心思良將。定威校尉陸遜上書道:“今社稷紛亂,天下英雄各據一方相持爭雄,豺狼之敵窺我臥榻之側,山越之寇與我江東懷有舊怨,依山據險為亂。今丹陽四郡民帥費棧等,在丹陽煽動山越起事,充當曹軍內應。內亂不平,難圖遠方之敵,臣以為應發兵征討山越,擇其精壯以擴充軍隊,為我所用,誠請裁之。”孫權覽奏,深以為然。即令帳下右部督統親衛,授給陸遜棨戟,命其都督會稽、鄱陽、丹陽三郡 ,進兵征討。時費棧人多勢眾,陸遜兵少,眾寡懸殊。陸遜遂用疑兵之計,令於林間多插旌旗牙幢,又分布鼓角於四野,派人潛入山穀,於夜間到處吹號擊鼓。山越之民不懂兵法,四處逃竄,費棧約束不住,反與自家兵馬相互衝撞,混擁成團。陸遜趁機以精騎突出衝陣,敵兵大潰,陸遜陣斬費棧,降其部眾。陸遜即勒令各山越族居民,遷徙到平原之地,編入戶籍,種田納賦,皆為吳主治下良民。又從中挑選強壯者從軍,得精兵數萬人。會稽太守淳於式上表,奏告陸遜違法征民,自己所轄百姓受其擾亂,孫權置之不問。陸遜得勝班師回軍,敘述諸將及眾官之功,稱淳於式應予褒獎。孫權問道:“淳於式上書告你,而卿何故卻推其賞?”陸遜道:“淳於式為休養百姓,故控告臣。若臣再詆毀其以混淆聖聽,此風絕不可長也。”孫權讚道:“此長者之風,常人不能也。”便視陸遜為不世良將。

且說曹操回軍鄴城,冬十月,魏王宮成,即差人往各處收取奇花異果,栽植後苑。使者到吳地見孫權,傳魏王令旨,命往溫州取柑子。孫權因前番請降,尊讓魏王,便令人選了大柑四十餘擔,使人星夜送往鄴郡。至中途,挑擔役夫疲困,歇於山腳下,見一道長,頭戴白藤冠,身穿青道袍,來與腳夫言道:“你等挑擔勞苦,貧道都替你挑一程何如?”眾人大喜,於是那道長每擔各挑五裏。眾人待接擔再挑,感覺煞是奇怪,見凡是道長挑過的擔兒都輕了。那道長臨去,與押送柑子官吏說道:“你去鄴都見魏王,可代左慈申意致敬。若是魏王問時,便說貧道乃魏王同鄉,姓左名慈,道號烏角先生。”說罷拂袖而去,刹時不見蹤影。

取柑使者懷著一肚皮疑惑,至鄴都見魏王,呈上柑子。曹操親手剖食,但隻見皆是空殼,內並無肉。曹操大驚,令喚取柑人詢問,取柑人驚嚇欲死,便以左慈之事奏對。曹操未肯相信,門吏忽報府外有自稱名叫左慈者求見大王。曹操召入,取柑人見了叫道:“魏王,此正是某途中所見之人,說是甚麽烏角先生,便是他使邪術取了果肉去。”左慈衝其扮個鬼臉,即與曹操見禮,長揖不拜。曹操叱道:“仙長即是修行之人,何以妖術攝我佳果?”左慈笑道:“豈有此理,修道人從不偷人東西!”也取柑子剖之,內皆有肉,其味甚甜。曹操大為驚奇,心想閑來無事,正好請教一些養生之道,便喝退取柑使者,賜左慈坐,以禮而待。說話的,你道左慈道長因何而來?隻因左慈早知曹操既晉魏王,必欲入兵西川。而孔明此時平川不久,大兵未及調配,故來見曹操,使些法術迷惑於他,使其喪失銳氣信心,至不濟也要拖住他數月,好使孔明從容派兵,先取漢中——正為此而來。

左慈見“憑空攝物”之技已然奏效,曹操進入圈套,遂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向曹操索要酒肉。曹操下令與之,見其竟肚量竟大得出奇,刹時飲酒五鬥而不醉,肉食全羊亦不飽。曹操愈加驚奇,問道:“此為何等法術,以至於此?”左慈道:“此為末技,不值一笑。貧道曾於峨嵋山中學道三十年,忽有天雷震碎石壁,得天書三卷,名曰《遁甲天書》——上卷名天遁,中卷地遁,下卷人遁。天遁能騰雲跨風,飛升太虛;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雲遊四海,藏形變身,飛劍擲刀,取人首級。大王位極人臣,何不退步,跟貧道往山中修行?當以三卷天書相授。”

曹操沉吟半晌,胡亂答道:“我亦久思急流勇退,奈朝廷未得其人,繼承某位。”左慈笑道:“今有益州劉玄德乃帝室之胄,何不讓此位與之?不然,貧道當飛劍取你人頭。”曹操大怒,喝令左右拿下,放倒在地盡力拷之。侍衛領命著力痛打,左慈卻齁齁熟睡,全無痛楚。不一刻,家人來報,管家曹二不知何故,竟滿地打滾口中討饒不止,現已疼死。曹操知道是左慈弄鬼,即命取大枷將左慈鎖了,送入牢中監收。連監禁七日,不與飲食。七日之後,曹操自去監中探看,隻見枷鎖盡落在地,左慈並無傷損,麵皮紅暈,也無饑餓之態。曹操遂認為真仙,令其出監沐浴,更以新衣,請到殿上以禮問之。左慈道:“我給魏王說過,你卻不信。休說監我七日,某便數十年不食,亦無妨;日食千羊,亦能盡。”

曹操大喜,即召群臣大會,座中皆為功臣勳舊相陪,設宴款待左慈。於是向眾賓客介紹道:“此位仙長姓左名慈,道號烏角先生,廬江郡人,與孤是半個同鄉。其幼時學道峨眉山中,年輕時即有神通,今日光降鄴都,實我等之幸。”眾官聽了,同聲稱讚,心下卻猶未肯信。稍頃菜肴齊備,曹操笑顧各位賓客,請教左慈道:“今日貴賓聚會,山珍海味大致齊備。惟缺吳國鬆江鱸魚,以其魚膾為調料也。仙長神通非凡,不知可施術取至,讓眾賓一飽口福否?”左慈說道:“此乃易事耳。”於是向內侍討一隻裝滿水之銅盆,又用竹竿安上魚餌,就在盆中垂釣。頃刻之間,便釣出一條鱸魚,細察之下,果是鬆江鱸魚。曹操鼓掌大笑,滿座驚訝。 曹操卻道:“今日客多,一條魚不夠,有兩條才好。”左慈就再下餌以釣,稍頃又釣出一條,新鮮可愛。曹操又道:“雖有鱸魚,惜無蜀國之薑為佐。”

左慈見他步步為難,感到好笑,說道:“這也容易,待某出門買來。”曹操怕他在近處買,囑道:“需親到成都去買,在鄴都買的不算。某去歲曾派人到蜀國買錦緞,今住成都官驛。仙長去買薑時,需至官驛告我使者,使其多買二端蜀錦歸來。”左慈應諾而去,出門便不見了;片時回來,手托二斤生薑,對曹操說道:“貴使不在官驛,卻在織錦鋪裏見到。某已傳魏王之命,令他多買二端蜀錦回來。”曹操不理會他的鬼話,先將生薑拿來令禦廚驗過,說果然是川薑,鄴城絕無此品。眾賓見其愈出愈奇,無不驚駭。書中暗表,其後又過半年,曹操所派使者自成都回,果然比其所囑多買二端織錦。曹操問其緣故,使者答道:“去歲某月某日,臣在織錦鋪中遇見一個道人,長得如此如此模樣,身作如此如此打扮,將殿下之令傳達於我。臣思二端蜀錦之小事,其不必欺我,故從之。”左慈道術精妙如此。

宴罷,左慈請辭而去。眾賓又吃了數巡酒,議論左慈不止。曹操令止酒,率眾賓騎馬出城,行步郊外,隨行者士大夫一百多人。遊玩半晌,見日頭西垂,眾官均感腹中饑餓。這時左慈忽然現於眾人麵前,左手提一瓶酒,右手托一片幹肉,送於曹操。曹操環顧左右笑道:“這一百餘人,單請孤一人吃喝,仙長何其小氣耶?”左慈笑道:“魏王休急,管保你人人酒足飯飽即是。”隨手向空中一抓,吹一口氣,喝一聲“疾疾如律!”往地下一指,便出現一隻大箱。衛士打開箱看時,見內有百餘副酒盅盤盞,隨手分給眾賓,一副不多一副不少,恰如人數。左慈即親手傾倒酒瓶,向每個官員敬酒,又撕其肉分之,百餘官員無不醉飽。吃喝已畢,左慈以手指天,又喝一聲“疾疾如律!”眾官手中器具又均不見。左慈哈哈大笑,向曹操及眾官作一個揖,揚長而去,渺無其蹤。

曹操覺得奇怪,即率百官回城,暗派鄴城令去追查其中緣故。次日鄴城令來報,派闔衙役吏訪實,城中賣酒店鋪中酒肉昨日全失,店門卻完好無損。曹操驚而且怒,以為左慈必是孫權或劉備所派間諜,便令許褚率虎衛軍巡城,一旦見到左慈,不問青紅皂白,即揮刀殺之。許褚巡了數日,怕不要將鄴城地皮都翻轉來,就是不見左慈蹤影。許褚至殿請罪,曹操無可奈何,也就隻得作罷,將此事輕輕揭過。這一日,曹操又宴請文武,左慈忽現於席上,也不知是怎生進來。許褚令軍士上前擒拿,左慈竟退進牆壁,忽然不見。不一刻,黃門來報,剛在集市上看見左慈。許褚率軍而往,卻見集市上人都化為左慈,無法分辨。

許褚回報,曹操愈怒,遂下令全國通緝左慈。人報左慈現於河南陽城山頂,郡守已收到魏王通緝之令,即派兵去追,左慈忽逃進羊群不見。那領兵之將倒也乖巧,即對羊群呼道:“奉魏王之命,不再殺害先生,不過是試試先生道術罷了。現已驗證先生法術通神,故請出來相見如何?”話音未落,忽見有一隻老公羊屈前膝人立,說道:“即如此,何必忙亂如此!”眾兵大叫:“啊哈,此羊便是左慈!”爭前去捉。未待近前,幾百隻羊都變成老公羊模樣,都屈前膝人立,同聲道:“何必忙亂如此!”那領兵之將大驚,隻得退去。

陽城郡守不敢隱瞞,將左慈化羊之事報於魏王。曹操懊惱異常,即請華歆進宮,問以何計治之。華歆皺眉攢目,奏道:“自老子騎青牛出函穀關,西去化胡以來,世間修行得道之士曆代皆有,非人力所能製也。某在江東之時,曾與孫伯符過從甚密。那孫策因求雨之故怒殺了道士於吉,左慈即從河北一日間行至江南,拜見孫策,責其不應妄殺道門中人,怕要受現世果報。還說若是孫策伏低認罪,於吉即可還魂,可保其平定天下以成大業,即為興複漢室功臣,裂土分茅以厚封之。孫策既親殺於吉,雖然屍體最終不見,但亦不信神仙道術之說,也想殺掉左慈。左慈已知其意,轉身告辭而出。孫策出府騎馬而追,想從後麵給他一刀。但見左慈足穿木屐,手持竹杖慢行於前,孫策馳馬而追,卻總不及其身。這才知道左慈果有道術,不敢追殺而歸。似此等異人,即便當麵殺了,他也會借屍還魂,前來報複,防不勝防。殿下今日即以此相詢,臣知無不言,誠請我王放那左慈去罷。”曹操聽了,長歎一聲,隻得作罷。二人議畢,華歆告辭,曹操剛要起身相送,卻忽覺一陣旋暈,頭疼難支。

不提左慈將曹操戲耍一番,事成而去。單表五官中郎將、副丞相曹丕在爭嗣一戰中獲勝,終被立為魏國太子。曹丕字子桓,八歲能文,有逸才,博通古今經傳及諸子百家之書,與文士王粲、徐幹、陳琳、阮瑀、應瑒、劉楨等交好。阮瑀於五年前早亡,其餘五人常出入於太子府中,與曹丕講經論典,討論學問。曹丕立為太子之後,撰《典論》五卷,其中《論文》一篇單論當代文風,指出不同文體風格之不同規製,文當以氣為主,其論甚奇。陳琳、王粲、徐幹、應瑒、劉楨得其文而遍傳於鄴都士子,眾士子皆視曹丕以為文帥。

曹丕既為太子,魏王長禦向其生母卞夫人道賀:“五官中郎將今拜太子,夫人當重賞府中侍從。”夫人道:“魏王以丕長子而立為嗣,禮法當為。我但以免無教導之過為幸,何為重賜?”遂不聽。長禦還宮報與曹操,曹操大悅道:“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最為難,夫人不失為太子之母。”曹丕得立,樂不可支,竟抱著議郎辛毗頸項,似孩童般撒嬌道:“辛君!可知我心中有多歡喜不?”辛毗笑向太子道喜,回家後以此事告之其女憲英。辛憲英不喜,反而長歎道:“太子者,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宜戚宜懼,而反以為喜,何以能久?我憂魏祚其不昌乎!”辛毗大驚,急命女勿言。

卻說太子《典論》即成,主薄楊修得之,即將文稿拿與曹植來看。進了府門,卻見曹植正在廳上落淚。楊修大驚,急問其故,原來是曹植剛受重罰,正在那裏傷心。因魏王自立曹丕為太子,曹植便被封臨菑侯。曹植心中不快,一日酒醉,不顧魏王禁令,乘車行於馳道,令門軍開司馬門,出城遊玩解悶。曹操大怒,將公車令杖擊而死,並再三重申諸侯科禁,因而對曹植之寵日衰。另魏王家法,命族中婦女不得身著華衣,因曹植妻身穿刺繡花紋之衣,臨漳河野遊,恰被曹操登銅雀台觀景時看見,便以兒媳違犯製命,令還家賜死。這些小事,若是在曹丕拜為太子之前,又算得什麽?曹操也便是一笑了之而已。如今隻因兒媳穿了一件繡花衣裳卻被賜死,可見聖眷不再,王目無恩。曹植見楊修來訪,即接過書稿覽罷,哼道:“拾人牙慧,雜以夢中之語,何足為奇!”放置一邊。楊修令隨從去將丁儀、丁廙兄弟請來,就在曹植府中共謀一醉,以舒胸中不快。須臾,丁氏兄弟聞召而來,曹植將兄曹丕《典論》令二人閱之。丁儀道:“文藻苦澀,受劉楨等文風禁錮,非為自創。”丁廙也道:“太子雖亦有才,但若於子建相比,永不及也。”曹植怒氣方息,於是命人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