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曰:“今屯兵於陸口,使人請關雲長赴會。若雲長肯來,以善言說之;如其不從,伏下刀斧手殺之。如彼不肯來,隨即進兵,與決勝負,奪取荊州便了。”孫權曰:“正合吾意。可即行之。”
——引自《三國演義》第六十六回
劉備得了益州,大封百官於成都。至此,如董和、黃權、李嚴等本劉璋所重用者,吳懿、費觀等本劉璋之婚親者,彭羕本劉璋之所棄者,劉巴本劉備宿昔之所忌恨者——劉備皆令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於是西川有誌之士無不競勸以歸,益州之民,是以大和。且說早在圍攻成都之時,劉備曾許與三軍,若得成都,府庫百物任爾自取。及拔取成都,士眾遂將府庫搶掠一空。劉備見軍用不足,大為後悔當初亂令,遂求計於劉巴。劉巴道:“此易事耳。可鑄百錢以平物價,立官市貿易。”劉備依計而行,數月之間,府庫充實。益州既定,玄德聽從法正之諫,欲將成都有名田宅,分賜諸官。孔明在旁一驚,心想以自己身份,於此時不便滅了玄德興頭,遂目視趙雲。子龍明白其意,即出班諫道:“臣啟主公,此事似有不可。那益州這三年以來屢遭兵火,田宅皆空;今即定益州,主公當思往年攜民渡江之義,將田宅歸還百姓,令安居複業,民心方服;不宜奪之為私賞也。”玄德看了孔明一眼,孔明暗暗點頭。劉備大喜,即從子龍之言。
為長治久安,劉備使諸葛軍師定擬治國條例,命與法正、伊籍、劉巴、李嚴等五人製訂蜀科。法正因見孔明所訂刑法頗重,於是諫道:“昔高祖約法三章,黎民皆感其德。願軍師寬刑省法,以慰民望。”孔明道:“秦用法暴虐,萬民皆怨,故高祖以寬仁得之。今劉璋暗弱,德政不舉,威刑不肅;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殘;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恩榮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道,於斯著矣。”法正拜服。為勸戒及訓勵蜀國官員將士,蜀科製定八務、七戒、六恐、五懼等條章,以明令能知能行為則。經此法治革新,蜀中各府縣人盡其責,吏治逐漸清明,自此西川有主,軍民安堵。孔明詳其四十一州地麵主次遠近,派將分兵鎮撫,先後並皆平定。法正即為蜀郡太守,想起當初不被劉璋重用,受人譏諷之事,如今大權在手,凡平日一餐之德,一言之譏,睚眥必報。有人將此告知孔明,孔明道:“昔我主公困守荊州,北畏曹操,東憚孫權,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全賴孝直為之輔翼,遂有西川,無人可製。今奈何禁止孝直,使不得稍縱其意?”法正聞之,慚愧不已,自行斂戢。
劉備即為西川之主,又見孔明將四十州地麵布防停當,想起前番孫權令呂蒙襲取長沙、桂陽二郡之事,便與孔明、法正商議,要親自率軍出川,見孫權說理,並取回孫夫人,以正國母之位。孔明笑道:“主公今掌益州,迥非昔日可比,足令曹操哀歎,孫權悚懼,若兵鋒南指,長沙二郡自是完璧複歸。至於那孫夫人,即已回江東,即恩斷義絕,又有何戀哉?況複我若平定天下之時,那孫權若不臣服,便是敵國。以孫夫人性情之強,其兄妹二人之密,到時便如榻上睡一敵國,誠可憂怖也。某舉一女,性情賢淑,主公若納之,定稱國母之位。”劉備思之果然,便息此念。又聞有女如此,急問道:“不知卻是哪家名媛?”
孔明道:“便是劉璋兄劉瑁寡妻,吳懿令妹是也。吳氏兄妹早年喪父,因其父與劉焉交情深厚,故全家跟隨劉焉來到蜀地。劉焉聞相者雲吳氏有貴為皇後之相,故娶為兒婦,未幾子喪。某亦討其庚辰八字算之,果有皇後之相,莫非應於主公?且吳氏為蜀中大族,姻親故舊遍於諸侯,若娶此女,西川士族爭相歸附矣。”劉備聽到說吳氏有皇後之相,不由嚇了一跳,心想若是娶了此女,自己豈不是要做天子?因不知孔明此言是真是假,故作沉吟道:“某與劉瑁同族,若娶其孀妻,莫非不妥?”法正在旁聽了良久,此時趁機進言勸道:“若論遠近親疏,主公與那劉瑁,何如晉文公與子圉之近?娶之無礙,誠為佳偶天成。”劉備聽了,又看孔明,見他不似做假,隻得答允。孔明即令法正為媒,前往吳府說之,替主公下聘,先納吳氏為夫人。
喜期即過,這日玄德正與孔明在府中閑敘,忽報雲長遣關平來拜謝所賜金帛,並問起兵伐吳,奪還長沙、桂陽之事,如何決斷。見玄德觀罷書信不語,關平又回稟道:“我父知馬超助伯父奪了益州,立有大功,又聞其武藝過人,要入川來與之比試高低。教就稟告伯父與軍師此事,請令定奪。”玄德大驚道:“我二弟雖忠義參天,令天人敬畏,但有一個毛病,就是從不讓人為先。若雲長果然非要入蜀與孟起比試,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且此後勢不兩立,我大事危哉。”
孔明暗道:“這哪裏是要在武藝上分個高下?分明是要在官爵上論個先後。因你關羽雖然此次封侯,馬超未封,但人家是名將世家,曆代為漢室把守西涼,早為世人視為世襲公侯。你恐自己是販棗商販出身,雖於馬超並列,其未見得服你,故此說要比武——你關羽這點心思,需瞞不了我孔明!”於是笑道:“無妨。某素知雲長脾性,自作書回之,令其安心鎮守荊州。主公可籌備兵馬,隨後出川,與孫權商量討回長沙可也。”隨即作書,發付關平星夜回荊州去。關平回至荊州見到父親,先說伯父隨後發兵出川,與孫權爭論長沙之事。雲長問道:“我欲與馬孟起比試,你曾說否?”關平答道:“亦曾說來,軍師有回書在此。”雲長拆信視之,見軍師書中寫道:“亮聞將軍欲與孟起分別高下。以亮度之,馬孟起雖雄烈過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當與翼德並驅爭先,猶未及美髯公之絕倫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荊州,不為不重;倘一入川,若荊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雲長見孔明如此誇讚自己,又給自己和馬超定了高下,不由得意洋洋,自綽其髯笑道:“孔明知我心也。”將書遍示座中文武賓客,遂無入川之意。
卻說漢中張魯,聞報劉備襲取成都,便要趁劉備立足未穩擊之。因聞劉備留中郎將霍峻與降將孟達鎮守葭萌,張魯即遣上將楊昂出漢中,誘說霍峻請放漢中軍進關,共據漢川之險,以北拒曹操。霍峻豈不明白其中詭計?遂道:“我主玄德以大任委托於某,小將不才,人頭可得,城不可得!”楊昂見計不售,自思不是孟達及霍竣二人對手,隻好引兵退回漢中,向張魯複命。張魯不甘,即遣人唆使劉璋部將扶禁、向存,率其部萬餘人由閬水溯流而上,圍攻孟達、霍峻,將近一年。因馬超在圍攻成都時將葭萌守兵帶走,城中所留之兵隻有數百人,多次情形危怠。霍竣與孟達輪番據關堅守,扶、向二人不得進關,又無糧草接濟,便漸漸懈怠。霍竣看出良機,遂請孟達守城,自己親選精銳五百,趁夜開關出擊,刀斬向存,扶禁乘船而逃。捷報報入成都,劉備大喜,乃分廣漢為梓潼郡,以霍峻為梓潼太守。
劉備又以蔣琬為廣都長。為考查各郡縣吏治,劉備這日不經通報,忽至廣都縣衙。進入衙署,卻不見縣長,問吏丞時,方知蔣琬自到任以來眾事不治,時刻沉醉夢鄉。劉備大怒,即回成都,便說與孔明,欲嚴加治罪。孔明急阻道:“某素知蔣琬乃社稷之器,非百裏之才,主公還記得當初之龐士元否?願主公再察而定罪。”劉備見孔明於此提起龐統,深感不悅。因敬畏孔明,乃不加罪於蔣琬,但予以免官而已。建安十九年秋七月,益州諸事安妥。於是以孔明總守西川軍政要務,劉備親自引兵五萬出成都,趕回公安坐鎮,要與孫權反目開仗。即派關羽率軍三萬,前去爭奪長沙三郡。孫權聞報大驚,急從建業進駐陸口,又派魯肅領一萬人屯守益陽,和關羽隔江對峙。
魯肅眼見兩家一旦動兵,聯盟必然破裂,則為禍不可估量,甚至吳蜀皆遭滅國之災,不由憂心如焚。為大局所計,魯肅急上書孫權,勸止兵休戰,某當過江與關羽相會,以理說之。孫權亦不願開戰,即允魯肅之請,按兵於陸口不動。魯肅遂遣使過江,邀請關羽於江上舟中相見,並提出各自將兵馬布置在百步以外,隻許雙方各二十名將軍,不持長大兵器,各帶單刀赴會。關羽看了來書,微微冷笑,回書準請,來日江上相會。江東諸將聞之,皆力勸魯肅不要輕蹈險地。魯肅毫無畏懼,對眾說道:“荊州之爭,是我孫劉兩家矛盾根本所在,越早解決越好,不可遷延時日,使之化為世仇,則永不可解矣。事到今日,應該將話說清。我江東上下皆謂劉備辜負吳國,然是非尚未論定。某奉我主之命,代表吳國前往,此兩國之邦交大事。關羽雖萬人之敵,又能怎樣?”遂點宿將二十員,毅然單刀赴會。
翌日,吳蜀兩軍會於江上大船之中,各軍距大舟皆於百步之外對麵排列。魯肅與關公一別五六載,均歎時光流逝,先見以國禮,又互致疏闊。寒暄已畢,關羽與魯肅相向而坐,雙方眾將亦各對麵坐了,將所佩單刀摘下放於桌案,開始談判,話入正題。魯肅執理相責關羽:“當赤壁戰後,你主劉玄德以詭計巧奪江陵,後親往南徐見我主孫權借居荊州,現有借據在此。我江東誠意將土地相借,是因你兵敗遠來,無有立足之地。今即得益州,又自食前言,無奉還荊州之意,則我主隻求你歸還三郡,玄德仍圖賴不從。我主無可奈何,即令呂蒙將軍自取長沙、桂陽二郡,你主玄德又欲恃強,刀兵相見。君侯即向以忠信立於天下,為世人稱道,則請說明,是何道理?”如是者質問三次,關公沉吟未答。
周倉見主將為難,遂離座答道:“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哪有被誰家永占不放的道理!”魯肅當即大怒,起身厲聲喝叱:“某為江東都督,代表吳侯與你主將說話。哪有主將不言,末將先說的道理?”辭色嚴厲,須發皆乍。關羽見魯肅這個忠厚之人發大脾氣,知道必是孫權逼得極了,否則不致於此。於是有些心疼不忍,借機從案上操刀而起,對魯肅陪禮道:“大都督休怒,是某治軍不嚴,讓都督見笑。都督適才所論皆是國家大事,他一個偏裨小將,知道什麽!”又轉身大聲斥喝周倉道:“魯莽匹夫,某與魯都督所言乃兩國大事,何用你在此多嘴?還不退下!”卻以眼色示意,周倉低頭,唱諾離去。
此後雙方諸將辯論半晌,各說各理,單刀會終至無果,不歡而散。孫權和劉備聞單刀會並無結果,亦覺為難——雙方僵持不下,戰爭一觸即發。正在兩難之時,劉備忽收到孔明自成都發來戰報,說曹操領大軍十萬,令夏侯淵為先鋒,欲來進攻漢中,葭萌關遣使告急。劉備大驚,尋思初得益州,站腳未穩,卻不要被曹操奪了去!心急如焚,隻想回軍西川。無奈之下,隻得遣孫乾持自己親筆書到陸口,與吳侯孫權講和。孫權本來心中害怕,見劉備先自示和,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於是依孫乾所說,雙方議定以湘水為界,平分荊州。江夏、長沙、桂陽三郡因居湘水之東,歸屬孫權;南郡、武陵、零陵三郡因處湘水之西,歸屬劉備。湘水劃界即定,孫、劉休兵罷戰,孫權引兵返建業,劉備率軍回成都。
卻說孫劉交惡,兩家各出大將於江麵上單刀赴會,早有細作報到許都。曹操聞報大喜,便集文武商議,將欲起兵南征。荀攸上書勸諫道:“往者天下大亂,明公用武攘之,十平其九;今未承王命者,吳與蜀耳。吳有長江之險,蜀有崇山之阻,難以威勝。愚以為且宜增修文德,按甲寢兵,息軍養士,待時而動。惟明公詳察。”曹操覽之,遂罷南征,興設學校,延禮文士。秋八月,尚書令荀攸臥病而卒,亡年五十八歲。曹操命以王公之禮厚葬之,為之輟朝三日,深為歎挽。曹操嚐對人言道:“荀文若之進善,不進不休;荀公達之去惡,不去不止。二荀令之論人,久而益信,孤沒世不忘。”
時有主薄楊修入相府密報,有議郎趙彥嚐為獻帝陳言時策,多有誹謗魏公之語——即尋章摘句,揀些精要之句複述於曹操。曹操心中大為厭惡,遂令諫官尋幾樁風流罪過,將趙彥捕入獄中殺之。曹操即殺了趙彥,欲進奏天子南征之事,遂帶劍入宮。獻帝正與伏後在殿中共坐,忽見曹操進宮,急忙迎候。獻帝自知從入許都以來,自己這個天子也就是奉名守位而已,左右侍衛莫非曹氏之人,故此每次見曹操都頗為敬畏。前聞議郎趙彥因向自己陳言而死,又見曹操帶劍而至,不免更有戰戰栗栗之態。
曹操見帝後起身相迎,不由驚道:“陛下主母不可如此——世間哪有以君迎臣之理?若為他人知之,道某欺君也!”獻帝聞言不勝恐懼,遂趁此機說道:“魏公功高蓋世,朕豈不知?朕本無德無能,襲祖宗之位而已,可謂屍位素餐。魏公雄霸天下,本具帝王之姿。今若能屈身相輔,則請以君臣之禮待朕;若是不能,便幸垂恩相舍。”曹操聽罷天子此言,不由大驚失色,回思十數年來己於天子麵前之舉止言行,汗流遍體,即舍其劍於殿上,大禮參拜,泣道:“我曹家自高祖時為相,世代皆為漢室忠臣。臣雖不才,亦不敢有辱先祖。往日臣若有不拘禮節,未盡臣下之道者,望陛下明日降詔,明宣我罪,斬某之首可也。若念臣於國有微勞,即求出天子之殿,去就魏國之都。”言罷伏地大哭,不勝委屈痛悼。
獻帝聞言,亦大為傷感,回思曹操之言,亦是發自肺腑。自前漢曹參隨高祖劉邦起兵反暴秦以來,曹家果然世代忠良,為漢室立下汗馬功勞。自祖、父桓、靈二帝以來,漢室傾危,天下諸侯皆不尊奉天子,唯曹操始終以臣子之禮對己。曹操受魏公之爵雖有僭越之嫌,但亦有其苦衷,不得已也:漢製凡身為三公外出領兵,若非天子命加九錫者,若班師朝見天子,則必令虎賁禁軍執刃挾之,方能出入殿堂,自是為防再度出現故淮陰侯韓信之恃功欺主之事。曹操以司空之職帶兵十年有餘,因司空亦為三公,故每次回朝見駕亦必為利刃加頸,狼狽不堪。每次辭帝出殿,刀斧終得離身,曹操環顧左右,亦必汗流浹背,足軟難行。若說曹操欺君,無非是指前番鳩殺董妃之事而言。但董妃之父董承矯詔欺君在前,複又舉兵欲殺曹操在後,當時朝中反曹者又不在少數,曹操為自身安全為計,豈容其不作報複哉?想至此處,獻帝長歎一聲,不由淚下,親上前扶起曹操,撫慰道:“丞相休矣,即天下人皆謂你跋扈欺君,朕亦不信。適才朕言語不當,傷卿之心,今後絕不複再提,卿且放心。卿既提出自後不複朝請,願還魏國之都鄴城,朕準了便是。此後若思朕之時,以故交之禮相見可也。”言畢大哭。曹操聽了天子這一番話,大為驚異,複感欣慰至極,意大有得遇知音之感。遂再拜謝恩,辭了天子下殿,次日即帶了相府臣僚,與本部兵馬歸於鄴城。隻留曹洪率三萬禁衛虎賁,替天子把守許都。
曹操與獻帝達成一致共識,便至鄴城開府建衙,設置官署。一切就序,便升廳聚將,商議上天子表,欲趁孫、劉就荊州糾紛交惡之際再下荊州,飲馬長江。正在此時,人報禦史大夫郗慮自許都來,稱有密事求見魏公。曹操因其前番告密,錯殺孔融之事,甚惡其人,但欲知其來意,遂令喚入賜見。郗慮字鴻豫,兗州山陽郡高平人也。少時曾受業於鄭玄。因為名師之徒,遂少年得誌,建安初年便拜為侍中。建安十三年,曹操上表天子說“司徒趙溫因臣掌丞相大權,即濫辟臣之子弟為官,選舉故不以真才實學,請免其職”,天子準奏,即使侍中守光祿勳郗慮持節奉策,罷免趙溫官職。
漢獻帝嚐特別召見郗慮及少府孔融,當著郗慮之麵問孔融:“朕欲拔賢才於朝,未得其人。卿可據實言之,郗鴻豫身具何所優長,可否擔當重任?”孔融掃了郗慮一眼,說道:“此人善談天下大道,則令其坐而論道可也,絕不可使其掌握權柄。”郗慮見孔融如此貶低,不由大怒,舉起笏板指著孔融鼻子,氣急敗壞道:“你孔融曾為北海相時,致使國中政事鬆散,人民流散,你卻適合掌權?”孔融亦怒,便於天子麵前互揭對方之短。天子無奈,令二人退殿,自此二人不睦。曹操得知其事,遂由鄴城發書回許都與郗慮和孔融,令二人和解。又因郗慮與孔融敵對而悄然自喜,使由光祿勳升遷為禦史大夫,專發曹操在朝政敵之短。南征之前,因孔融極力反對,曹操對孔融動了殺機,郗慮望風使舵奉承鈞旨,便以捕風捉影微事為由,奏免孔融官職。後見曹操似不解恨,郗慮即重複搜構罪狀,與丞相軍謀祭酒路粹勾結,使其枉奏孔融罪狀,直至將孔融下獄而死,並殺其全家。依曹操原意,孔融乃當世大儒,天下士人楷模,隻要其服了,不再與自己作對便好,豈料被郗慮利用,公報私仇,使自己蒙受害賢之名——故此嫌惡此人。但思去歲之時,也是此人持天子使節策命己為魏公,實屬有恩於己,又不好顯露出來,故令其人至,即命召見。
話休敘煩,書接前文。魏公見郗慮入殿,行罷拜見之禮,即令就座,便問何來。郗慮奏道:“好教丞相得知,臣又破獲一大陰謀,極不利於丞相者。卻是當今皇後伏氏寫與其父——故屯騎校尉伏完的家書,內雲天子因董承被誅,怨恨曹公,其言辭甚為醜惡,將丞相詆毀極為不堪。天幸被某先前買通宮內傳書內史,將皇後書稿抄了一份給我。臣見事關重大,因那伏完曾為武將帶兵,恐其得書造反,對丞相不利,故此持書前來,以報丞相!”說罷低眉順眼而笑,極盡諂媚。曹操觀其書,果見滿紙詬罵之語,亦不知真假,是否伏皇後所書。曹操剛剛讓出許都與天子,那裏是自己苦心經營十餘年之故地,畢竟有些不舍,心中不甘;今忽見此書,如何不惱?即命郗慮持漢丞相之節,策魏公加九錫之詔,又以尚書令華歆為副,囑道:“卿休負我托:進宮追伏皇後璽綬,使幽避別宮自思,赦其父全家可也。”郗慮得節詔大喜,即辭魏公曹操,與華歆帶五百鐵甲軍,令許褚為將,望許都而去。半路之上,郗慮與華歆密語道:“華尚書可知魏公之意否?”華歆答道:“未知也。公乃丞相心腹,請試言之。”郗慮見華歆入套,心中暗喜,遂俯耳低言,說如此如此,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