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乃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暗令伏皇後縫於玉帶紫錦襯內,卻自穿錦袍,自係此帶,令內史宣董承入。承見帝禮畢,帝曰:“朕夜來與後說霸河之苦,念國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勞。”承頓首謝。
——引自《三國演義》第二十回
且說劉備聽了左慈言語,忙欠身離座施禮道:“道長之命焉敢不聽?劉備願聞其詳。”左慈道長請劉備免禮複坐,說道:“貧道聞說今日曹操在許田圍場迎受百官拜賀之禮,此乃趙高指鹿為馬之計,其意在探查眾官附逆之情也。回京之後,不出旬月,定有心懷異誌者出,謀殺曹操。以曹操之心智及實力,滿朝之中無人是其敵手,若欲謀殺曹操,其謀必然不果,且定遭身敗名裂之禍。當此之時,皇叔非為曹操心腹,則必為謀叛者一黨拉攏對象,豈能獨善其身而置身事外?皇叔此時若不離許都,日後定遭池魚之殃。”劉備諾諾稱是,複請問道:“劉備也早知許都非我等兄弟久居之所。不知以何緣由離京,去向何方?願道長教我。”
左慈微笑道:“皇叔欲成千古之業,正在今日。如今呂布已滅,袁術北方屏障已失,其勢已窮。袁術勢窮,必投其兄袁紹,則需越淮河過徐州,此必經之路也。皇叔可趁此機會,請旨出京截殺袁術,則上為朝廷除逆,下為曹操效命,曹操及天子無有不允之理。皇叔即離許都,當先占據徐州,招兵買馬以壯實力,待時而起可也。”
關羽忍耐不住,搶先問道:“卻待何時?”左慈答道:“我觀曹操之誌,意在平定天下,成就不世大功。袁術敗亡之後,他與袁紹必有一戰。那袁紹雖智力短淺,畢竟擁有四州之地,兩兵相交,非三年不能驟解。此乃天賜之機,屆時你兄弟三人南聯荊州劉表,他也是漢室宗親,領兵以襲曹操之後,則許都可得,獻帝得救。此時奉天子以命天下諸侯,重扶漢室江山,豈非千古之業?”
劉備聽得意動,沉思片刻又問:“倘若曹操不去與袁紹交戰,卻先來伐我,我當以何拒之才好?”左慈道:“也有你這樣一說。以曹操如今實力,皇叔實在無力與其正麵爭鋒,徐州破之必矣。實在到此地步,皇叔可使人先行結交荊州劉表,與其結成聯盟。此人攻城掠地不足,守成卻是有餘。曹操在與袁紹決戰之前,不敢南下荊州。若徐州城破而投劉表,曹操則無能為力也。”
劉備及關張兄弟三人聽了,心頭敞亮,不勝之喜。劉備率二弟重新施禮,多謝道長指教之恩。左慈急忙還禮,又囑咐劉備:“荊州開府治所於襄陽,襄陽城南三四十裏,有個水鏡山莊,我師叔水鏡先生及史子眇師弟,現今均在莊上隱居修行。皇叔莫怪,左慈料到你手中已持有天子所賜臥龍令牌,你若到襄陽之後,定要到水鏡山莊一行,屆時拿出臥龍令牌,與我師弟手中伏龍令合對,其必有妙計助你成就大業,至囑至囑,千萬莫要忘卻了。”劉備聽了,又驚又喜,自己連日來之困惑憂悶,不料竟被左慈仙長一席話分剖得如此明白無誤,又不由欽佩之至。還要再張口問時,卻被左慈抬頭製止,輕聲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你等噤聲,有人來了!”話音剛落,隻聽得帳外腳步聲響,有人在帳口揚聲問道:“皇叔安在?下官董承夤夜冒昧來訪,請恕造次不恭之罪。”
左慈道長聽了,微笑道:“心懷異誌者來了,皇叔的麻煩也就開始啦。你們三兄弟定要牢記我適才所說言語,我去也!”說著以目示意貂蟬。貂蟬會意,老少二人將身影一晃,已鑽出營帳,消失在黑夜之中。關羽看著貂蟬離去的背影,似有所思。劉玄德見左慈走了,帳中並無有人來過痕跡,遂率二弟迎出,將國舅董承請入帳內敘禮坐定,問道:“國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望不吝賜教。”
董承道:“實不相瞞皇叔。你我均為皇親,不必見外。我獨坐帳中覺得心中煩悶,空有一肚皮言語,卻無一個心腹人可與訴說。適才天子賜宴拘於禮數,酒吃的也不痛快,今想著與皇叔營帳相鄰,特來討杯閑酒吃,順便說話。”玄德笑道:“承蒙錯愛,敢不從命。”遂命關張二弟前往火頭營去取酒饌,切勿驚動曹操手下軍將。關張二人應諾出帳,片刻轉回,帶來兩個小校,將酒菜在帳中擺開。董承賞了小校,令其休要聲張,小校拜辭而退。酒過三巡,董承將酒杯一推,開門見山說道:“今日在圍場之中,曹操僭越天子之前,受百官禮拜,惱了雲長將軍,待要上前誅殺曹操,皇叔將馬遮攔,且又擺手以阻退之,卻是何故?”
關羽聽了此話,早將一雙臥蠶眉豎起,張飛的右手已經按住劍柄。劉玄德失驚變色,急忙問道:“國舅何以知之?”董承道:“當時我正在雲長將軍身後,所以你們兄弟動作雖秘,全都被某看在眼裏。”玄德見行藏已露不能隱諱,遂泰然道:“舍弟見曹操上前受禮,以為其僭越天子,故不覺發怒。我與曹將軍離得近,卻知是他的坐騎興發躍前,誠非曹公本意,是以攔住舍弟——國舅卻不要會錯了意。”董承冷笑道:“曹賊目無天子,萬眾目睹,百官切齒,哪個心中不明白?若朝廷臣子盡如雲長忠義,何憂不太平?皇叔兀自在這裏言語支吾,真讓董承心冷!”因為夜深之故,又是處於這種軍伍野營情狀,劉玄德恐是曹操使董承來試探自己,乃佯言說道:“曹將軍有剿滅黃巾之功,又有迎駕之勞,匡扶社稷於傾危之際,奉天子令旨以治國家,為何憂天下不太平?”
董承聽劉備如此說法,即變色而起,怒道:“天子自即位以來,先為董卓欺壓,後為李郭二賊挾持,備受苦處,自古罕見。若非董某與楊奉於亂馬軍中救護,朝廷何有今日之安?那曹操乃閹宦之後,得趁其便,名為奉天子以伐不臣,實則挾天子以令諸侯,將天子玩弄於股掌之間。今日許田圍獵,曹操不臣之心已昭示天下,天子如處身於洪爐,日夜煎熬難耐。我因公乃漢朝皇叔,故夤夜前來剖肝瀝膽相告,皇叔因何以詐相待?”
劉備聞董承如此說,與關張二位兄弟對視一眼,隻得據實相告:“身處嫌疑之地,又是夤夜之間,我兄弟恐國舅係曹操派來相探,故不敢實言,請國舅莫怪。”董承在燈下將劉備的臉色仔細相了一相,這才嘿嘿一笑,由懷中取出一卷銀絲絹帛,攤開來擺在案上,請劉備三兄弟近前細觀。劉備見董承作派古怪,心懷栗六,令三弟張飛將燭台移近桌案,卻見那絹帛有尺餘見方,上有字句鮮明,血跡斑斑。那絹帛上寫道:“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複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詔。”劉備仔細看了數遍,沉吟道:“此物何來?”
董承歎道:“今日許田圍獵之事,眾目所睹,皇叔更是親眼所見。天子乃聰穎之君,操賊之心豈能不知?因無法忍受其淩上之辱,這才在會宴之後將某召至禦營,借念及當年救駕之功,恩賜袍帶與我,暗藏血詔於玉帶之中。命我號召宗室及忠義漢臣,聚兵以討漢賊,匡扶漢室。皇叔請看,這血詔之後列有義狀,已有六位忠臣誌願奉詔討賊。皇叔乃景帝閣下玄孫,在此社稷危亡之際,難道反不如外臣麽?”
劉玄德聽他如此說,遂將那衣帶詔再細細觀之,果見其後空白處列有義狀,上麵有六位大臣親手簽押官職名諱:其一,車騎將軍董承;其二,工部侍郎王子服;其三,長水校尉種輯;其四,議郎吳碩;其五,昭信將軍吳子蘭;其六,西涼太守馬騰。玄德看罷,沉思片刻問道:“如今這許都城內皆是曹操兵馬,朝堂之中也盡是心腹之人。現雖有六人合謀,但所掌軍力不及其千分之一。我兄弟三人寄居於此,帳下僅有二十餘名隨從,雖有心為天子分憂,奈力不從心何?”
董承笑道:“皇叔忒也過慮了。操賊近滅呂布,雖然勢大,京中也不過兩萬禁軍,其餘軍馬皆分散各郡。我六人府中家丁不下五七千人之眾,且都是心腹死士,無不以一當十。皇叔兄弟三人曾力戰呂布,天下誰人不知?雲長、翼德皆為萬人之敵,即可當兩萬雄兵。那曹操手下將官,至猛者莫如典韋許褚,如今典韋已死,許褚一人無能為也。另有徐晃乃楊奉舊部,某可勸其作為內應,張遼本是呂布死黨,不得已降曹,令雲長以大義激之,也可為我等所用。且聞淮南袁術勢窮,欲北投袁紹,操賊必盡出精銳出京擊之,此時即我等起事之最佳時機。屆時出其不意取下許都,天子即入我手,則傳檄可定天下。大事即成,董某忝為大將軍,皇叔可作三公,富貴隻在一念之間耳。如此安排,皇叔不以為然麽?”
玄德聞罷,又想了半晌,與關張二人對視一眼,將手擊案,慨然道:“公貴為國舅,既是奉詔討賊,劉備敢不效犬馬之勞——我兄弟三人但憑驅使。”董承聽罷大喜,當即起身拜謝,便請劉備在絹帛上書名。玄德即令張飛奉紙筆礬墨,飽醮濃墨,又佯作酒醉之狀,搖搖晃晃地在前麵那六人之下重重寫下“左將軍劉備”五字,又打上一個叉,算作畫押。因為醮得墨濃,又使得力大,不由將那絹帛都汙了,連字跡都模糊難辨。關張二人不曉得大哥意思,見他喬模喬樣,都有些莫名其妙,卻無法開口相詢。
董承也不理會這許多,隻顧喜滋滋地將那血詔收了,藏在懷中說道:“欲行此事,人多了不可,少了也不成事。尚容再請三人,共聚十義,以圖國賊。深夜久留不便,這就告辭。”玄德曰:“茲事體大,可不是鬧著頑的。國舅切宜緩緩施行,必要等到曹操率軍離京之時方可舉事,此前絕不可輕泄。”董承將頭連點道:“皇叔果然深謀遠慮,董承敢不奉命!”四人又各飲一杯,董承相別去了。
兄弟三人送走董承,回至帳中,關羽不解大哥用意,不禁問道:“即是天子有詔討賊,哥哥應與不應,都自有道理。卻為何明明應了,卻又故意弄汙了血詔,讓人看不清字跡?莫非留待事若不成,作為脫嫌之計?到那時有董國舅親自作證,也需脫不了幹係。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又何必如此藏頭露尾?”張飛也道:“二哥說的是,大哥雖是精細,這一招也叫作掩耳盜鈴,隻騙得自己。”
劉備微笑道:“二位賢弟卻不知道,這份衣帶詔卻是假的,隻是董國舅矯詔,意欲拉我兄弟下水,以達到其驅逐曹操,獨攬朝綱之欲。”關張二人大為驚訝,同聲問道:“大哥何以得知?”劉備道:“二位賢弟細思即知。天子自即位以來,屢遭董卓及李、郭之亂,沒有一刻得享安寧,且身不由主。此時甫得安身之地,又得曹操這一旅能征慣戰之師,正思複興漢室天下之計,怎會在此民心思安之時以卵擊石,與曹操決裂?在今日圍獵之前,曹將軍不但有迎駕之功,且並無不敬天子之舉。是以在今日之前,天子亦絕計不會有血詔討賊之念。若說是為今日曹操僭越之行怒發,在此行營之內,周圍盡是曹家兵校,天子也絕不會冒此奇險,破指書寫血詔以付董承之理。想那董承自負有救駕大功,今反在曹操之下,早就心有不甘,想要除去曹操以自待,隻是未得其便罷了。適逢今日曹操代天子受百官大禮,二弟恰又有憤怒之舉動,被董承看破,這才偽造血詔,前來探我兄弟底細。”
關羽大悟,然而尤有不解:“既如此,哥哥卻又為何在那矯詔上簽名?雖然字跡故意模糊,卻也是留下把柄與人,大為後患。”劉備道:“雖然知是偽詔,也不得不簽。倘若我當場揭露其血詔為假,則國舅為殺人滅口,必然回去上奏天子,說借天子名義前來試我,而我兄弟並非忠心為漢,實為曹操一黨。若我承認血詔為真,而又拒絕加盟,其必尋隙捏造罪名,以除我兄弟而後快。我今痛快簽字畫押,即向董承表明願為國舅同黨,其必不肯出賣我等,我兄弟即有周旋餘地了。”
張飛搶道:“大哥不然,你恐怕是吃多了酒,失了算計也。倘若國舅認真我們兄弟入了他的圈套,竟真與曹操幹了起來,我兄弟豈非夾在中間,受這池魚之殃?”劉備道:“賢弟這話慮得精細,不似你往昔粗魯性子。故我等兄弟要盡早逃離許都,依左慈道長安排行事,方得無虞。這董承要拚足十個大臣,此事又不能光明正大而為,隻能暗地行事,故此近日不會發動,除非所謀不密,而被曹操事前得知,不得不提前發動也。若是左慈道長所料非虛,我兄弟離開樊籠得以自由,隻在回許都後這十餘日。我兄弟離了許都,董國舅再與曹將軍爭殺起來,便無此池魚之殃矣。他二人不論是誰,若以此偽詔害我,那上麵既然字跡不清,我兄弟又不在許都,他又去找何人質對?”關張二人聽了此話,這才覺得心安,並對大哥劉備深思遠慮由衷讚歎。
兄弟三人正在敘話,忽聽一陣鑾鈴亂響,帳外有人揚聲道:“皇叔劉將軍安在?主公曹將軍有事相請,命我等前來促駕!”劉備心裏正然有鬼,聞聲不由吃了一嚇,忙率關張二人出帳看時,見來傳令的卻是兩員上將——許褚和張遼,都是頂盔貫甲,如臨大敵。劉備向二位將軍揖手,問道:“不知曹將軍夤夜召喚,有何緊急軍情?”二人在馬上答道:“主公隻是急令召見皇叔,在大帳中立等,至於為的甚事,某等卻是不知。請皇叔即刻前往,休讓主公等得心焦。”劉備尚在猶疑,關、張二人已接口道:“即如此,我兄弟二人陪大哥前去。”許褚攔道:“主公囑咐,隻請皇叔前往,不曾召喚二位將軍。”張飛大怒,環眼圓睜,便要發作。張遼急忙下馬,向關羽執手道:“主公即明令皇叔相會,必有要事相商。關張二位將軍隻在帳中相候——文遠必將皇叔送回,請翼德將軍休要焦躁。”關羽不由心中一動,忽想起在徐州之時,曾見張遼所使槍法,此時心中已經明白,暗道:“我師父左慈仙長果然了得,竟在曹操身邊,也安置了我鬼穀門人也。”於是不再爭執,退回帳中坐地。
劉備見此情狀,隻得向張飛使個眼色,說道:“即是曹將軍單獨相召,為兄去去即回,二位賢弟且在帳中耐心坐地,等我回來便了。”說罷,令從人牽馬過來,隨許、張二人上馬而去。張飛無奈,隻得回帳等候,隻是坐臥不安。無一時,劉備等三人已到中軍大帳,在轅門外下馬。隻聽得腳步聲響,曹操已由帳內迎出門來,大笑間捉住劉備手腕,往營中拉著便走,嘴裏說道:“日間宴會,天子及百官盡在當場,不曾與皇叔暢敘。如今皓月當空更鼓懶催,鹿脯新熟,又有青梅佐酒,當請皇叔痛飲一番,共謀一醉——明日回城後政事繁冗,再無此雅興矣,請皇叔萬勿推辭。”劉備見曹操如此說,懸在半空中一顆心這才落入肚裏,遂應聲道:“即如此,蒙將軍不棄,劉備敢不從命。隻是在下量淺,若是酒醉失態,還望將軍休怪。”二人一問一答,已進入大帳。曹操與劉備分賓主坐定,果見案上新蒸熟的鹿脯正冒著熱氣,火爐上青梅煮酒,那壺蓋被蒸氣激得啪啪作響,早聞香氣撲鼻。
曹操令隨從切脯斟酒,許褚帳外侍立,張遼另案侍坐。曹操勸酒一巡,將兩眼眯著打量劉備一番,忽然朗聲道:“玄德公,你白日裏顯露神射之技,夜來也不得清閑呢——背著俺曹某做的好大事!”這一句話在勸酒之際冷不丁地說出口來,直如石破天驚,劉備嘴裏有一塊鹿肉尚未入喉,一下子卡在那裏,半句話也答不上來。曹操哈哈大笑道:“月明星稀之夜,皇叔有雅興與國舅董承同飲,卻閃得曹某在帳中寡坐——厚此薄彼,難道曹某不堪為皇叔知音否?”劉備將口內鹿肉努力咽下,差一些被噎得斷了氣,撫摸胸口良久,這才平心靜氣答道:“將軍唬殺劉備了也。劉備乃織席販履之輩,高陽酒徒之流,安敢高攀將軍?若非因天子新認我皇親,國舅這才前來光降惠顧,某也不敢隨意兜搭。軍中夜飲,若是犯了將軍法度,尚望饒過初犯之罪。”
且說曹操見一句戲言唬得劉備告罪求饒,不由哈哈大笑道:“皇叔休驚,操視公為弟,故此相戲耳。春圍秋獵,乃是天子與百官同樂之事,不似行軍打仗,並無禁酒之令。你看我等在此煮酒歡飲,豈非知法故犯?英雄不問出身,玄德公休拿織席販履之辭自毀——公乃景帝玄孫,曹某不過是漢相之後,若認真論起來,倒是某高攀皇叔了。”
劉備麵紅過耳,將雙手齊搖,忙道:“將軍一族,曆世為大漢梁柱,天下景仰,哪個不知?今又拔天子於困頓之地,挽漢室社稷於傾頹,平李郭之亂,掃除袁術、呂布等一班篡妄之賊,功蓋日月,劉氏江山皆賴將軍一身也。某聞即使光武皇帝閣下玄孫劉曄,也誠心悅服歸於將軍帳下聽命,況區區劉備乎?將軍休再臊皮劉備,在下惶愧無地——若如此,劉備隻得告辭,不敢在此愧領將軍謬譽了。”
曹操見劉備有些惶急,遂收了笑意,正色溫言道:“皇叔安坐,曹某說的盡是肺腹之言,並無譏笑之意。某也是陡起酒興,讓隨從去探看皇叔若未安息,要請來對酌閑話。聽隨從回報說玄德公帳中有客,正與國舅董承對飲,這才知世間喜歡夜飲者並非曹操一人,皇叔也是同道中人。某知國舅量淺,皇叔與其共飲必不能盡興,故此方令文遠二人再次前去相請,專候國舅去了才請公來暢飲。似皇叔這等英雄,與那董國舅對飲有何意趣?恰似對牛彈琴,難以遣懷。隻有我等同飲,方謂知味——不知賢弟以為何如?”劉備遜謝道:“劉備起於毫末,苟活於亂世,僅於平滅黃巾亂時建得微功,又在討董之時得附將軍驥尾,才得登堂入室。承蒙將軍錯愛,卻不敢承當英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