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薑維、鍾會、鄧艾已死,張翼等亦死於亂軍之中。太子劉璿、漢壽亭侯關彝,皆被魏兵所殺。軍民大亂,互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旬日後,賈充先至,出榜安民。方始寧靖。留衛瓘守成都,乃遷後主赴洛陽。
——引自《三國演義》第一百一十九回
且說薑維見離間司馬昭與鄧艾已成,便來見鍾會,以言挑之道:“某聞公自淮南之戰以來,算無遺策,司馬氏以賴公力。今又平蜀威德振世,民頌主畏,尚欲安然歸魏乎?何不效陶朱公範蠡泛舟湖上遠避是非,以保全功名性命哉!”鍾會笑道:“公謂遠矣,我不能離蜀也。且以當今之勢,未至此也。”薑維說道:“今鄧艾總製蜀中之兵,每常上奏,專議公非。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也。”鍾會聞言大悟,即離坐遜謝薑維,就與監軍衛瓘通謀,因鄧艾承旨專權行事,分別上表密報鄧艾謀反。
司馬昭見了鄧艾表章,又見鍾會與衛瓘皆奏鄧艾反狀,於是信以為真,即遣人到鍾會軍前,下令鍾會收捕鄧艾;又遣賈充引三萬兵入斜穀,自己同魏主曹奐禦駕親征,止於長安。鍾會受晉公詔命,請薑維商議收鄧艾之策,薑維即獻借刀殺人之計,說如此如此。鍾會大喜,即派衛瓘先到成都拘捕鄧艾——因衛瓘兵少,欲使鄧艾殺掉衛瓘,再借此事定鄧艾造反罪也。衛瓘早知鍾會之意,但又不能抗命,亦思一計,於是在深夜到達成都,傳檄與鄧艾部將道:“奉詔來捕鄧艾,餘人無幹。凡投朝廷者前來我營,則如平蜀時再加爵賞,如膽敢不出,則誅及三族!”諸將得檄,未等雞鳴,已至衛瓘軍營,唯有鄧艾帳內未見檄文不至。衛瓘見大局已定,遂乘天使車出營,直入鄧艾帳內。鄧艾尚酣睡未起,於是父子被執,置於囚車。帳下親兵見主將被執,遂整兵奔向衛瓘營帳,欲解救鄧艾。衛瓘隻身出帳迎接,慰其首將道:“鄧將軍有功無過,是朝廷誤信他人誣告,故使某遂入京都自辯也。某亦知其冤,正修寫表章,以證鄧都督並無反心。爾等若果欲動兵劫持,是反坐其罪也。”諸將見監軍以禮相待,便信以為實,回營候信。
鍾會聞不動刀兵即捉了鄧艾,甚感驚奇,於是率兵抵達成都,奪了鄧艾兵符,令將鄧艾父子押往洛陽。此時,鍾會麾下即有魏、蜀大軍二十餘萬,威震西川。司馬昭早有戒備,遣中護軍賈充率一萬步騎入蜀進占樂城;隨即親率十萬大軍出長安以西,兵臨渭南。又虛報人數,致書於鍾會道:“孤慮鄧艾不服命令,今派賈充率步騎三萬入斜穀,駐樂城。孤自率二十萬大軍駐長安。與卿不久即可相見矣。”鍾會觀書大驚,遂反意已決,請薑維商議,欲使其率蜀兵出斜穀,占領長安;自率騎兵經陸路、步兵經水路奪取天下。並對薑維說道:“僅擒鄧艾,相國知我一人足矣;今其親領大軍而來,必為我而來。我當舉兵,順則可得天下,不順,亦可效劉備偏安一隅也。”薑維極讚其策。
魏炎興二年正月十五日,鍾會在成都聞報郭太後駕薨。於是下令,召請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魏國將士,以及所有蜀國舊官,在蜀宮為郭太後發喪。並假借太後遺命,起兵並伐兩京,廢掉晉公司馬昭。鍾會讓諸將在遺詔書後簽名,並委派親信統領諸軍。諸將不從,於是鍾會令全部監於益州官衙,派兵嚴加看守。鍾會部下丘建乃中護軍將軍胡烈舊屬,對鍾會說應派親信前往侍奉胡烈,好令其勸諸將早降,鍾會從之。胡烈趁機令親信以謠言傳於監中諸將,說鍾會已挖好大坑,欲將我等以大棒擊殺,埋在坑中。”一夜之間俱都風聞,人心浮動。親信部將亦對鍾會建議:“諸將便算投降,一旦出於監中領軍,則不可控製矣。今應將牙門騎督以上將官全都殺死,另委心腹掌其兵馬。”鍾會又猶豫不決。薑維見時機已到,遂依龍吟前番所囑,來見鍾會,促其誅殺被扣將領。若依丞相孔明預謀,鍾會與魏國諸將必兩敗俱傷,則薑維再殺鍾會,則可再奉後主為帝,恢複蜀漢也。鍾會同意薑維之諫,但因欲引軍奪取天下,非猛將如雲不可,見說要殺掉這些慣於沙場的宿將,於是又遲疑不決。
正月十八日午,胡烈親信已將監中信息透出,胡烈之子胡淵即率其父部眾擂鼓呐喊而出,各軍也不約而同呐喊衝出軍營,見鍾會之軍竟無人監督,於是爭先恐後跑入城裏,直奔府衙。鍾會正在大帳,給薑維撥付鎧甲兵器,聞報北兵作亂,不由驚問薑維道:“眾兵作亂,如可奈何?”薑維答道:“隻可擊之耳!”鍾會即派兵去府衙監中,擊殺被監諸將及郡守。諸將在室中以幾案頂門,兵士砍門不破。頃刻之間,城外魏兵爬梯登牆,焚燒屋宇,兵士如蟻湧進,箭如雨下,守兵大亂。監中諸將皆從屋頂爬出,與部軍匯合在一處。薑維與鍾會執劍拚殺,親手殺死五六人,眾人上前,終格殺薑維,又亂刀砍死鍾會。胡烈率各營官兵與鍾會親軍、薑維蜀軍在宮城內外展開激戰,屍陳遍街,血流盈渠,斬薑維、鍾會部眾數百人。薑維死時,年五十九歲,鍾會年僅四十歲也。蜀漢太子劉璿、左車騎將軍張翼、漢城護軍蔣斌、太子仆蔣顯、大尚書衛繼等也被亂兵所殺。
魏軍趁機大肆掠劫,鄧艾部將龐會尋至關興府弟,殺其全家老少,為父龐德報仇。說話的,後世史家謂龐會盡誅關公之後,非其實也;因成都隻有關興一支,雲南尚有關索一支,武陵源及荊州亦有關平一支,皆為關公後裔,豈能絕於龐會之手哉!監軍衛瓘見平滅了鍾會、薑維之亂,急出麵收拾穩定局勢,因懼鄧艾因此獲釋後報仇,急派護軍田續追殺鄧艾父子。至於綿竹之西,鄧艾部下追上囚車,欲迎回鄧艾,正逢田續率兵趕至,殺掉鄧艾父子,師纂等也被亂軍殺害。因鄧艾被定謀反之罪,其在洛陽諸子也都被殺,妻和諸孫流放西城,與諸羌雜居一處。鍾會未曾娶妻,收養其兄二子,養長子鍾邕隨鍾會作亂,一同被殺。次養子鍾毅和侄鍾峻、鍾辿也都下獄,應論死罪。司馬昭代魏帝曹奐下詔,念及鍾繇、鍾毓有大功勞於國,僅處死鍾毅和鍾邕諸子,赦免鍾峻、鍾辿,有官爵者如故。其後,司馬昭又默認向雄給鍾會收屍。可歎!鄧艾與鍾會皆死於蜀中,不能得還洛陽,果應孔明預言。
司馬昭執政後接連鏟除異己,對魏室威逼日甚一日,鍾會在其中厥功甚偉,並因功不斷升遷。不但在平定淮南諸葛誕之亂中立下大功,且在擔任司隸校尉期間插手朝廷大小事務和官吏任免,凡對司馬家不利者必極力除之。大名士嵇康等人被殺,皆出於鍾會謀劃,其因此亦備受士林憎恨。鍾會才華橫溢、機智多謀,好弄權術,被時人視為“謀聖”張良之才,並常因此而自得。鍾毓曾私對司馬昭言道:“鍾會雖才智過人,但喜弄權術,某憂其不臣,請大將軍提防。”司馬昭笑答:“若果如此,孤隻治鍾會一家之罪,不滅鍾氏一門。”後果然一語成讖。旬日賈充軍至,出榜安民,成都方始寧靖。於是留衛瓘守成都,遷後主眷屬及君臣赴洛陽。回首滿朝文武,唯有秘書郎郤正與殿中督張通,舍棄妻兒隨行侍從。劉禪到達洛陽後,賴以郤正教導禮儀,行止不至大錯。劉禪不由感慨歎息,悔恨此時才了解郤正。
魏景元五年,因司馬昭有破蜀大功,魏主曹休遂拜為相國,封晉王。又認為譙周力諫蜀後主投降,有保全國家之功,詔封譙周為陽城亭侯,催其前往洛陽任職。譙周隨後主行至漢中,因病而停滯不前。次年夏,巴郡文立從洛陽回蜀,見譙周,說道:“晉王見公拒不到任,若欲問罪,奈何?”譙周因病重難以言語,於是在紙上寫道:“典午忽兮,月酉沒兮。”文立苦思方悟:典者司也,午者馬也,月酉乃八月也,沒者死也,意味司馬昭八月壽命即終,何能問罪於我?後司馬昭果於八月死亡。司馬炎稱帝後,又多次下詔書催促,譙周隻得帶病前往洛陽。泰始三年,譙周病重臥床不起,被拜為騎都尉,請求回歸故地,司馬炎不允。泰始六年秋,譙周被封為散騎常侍,因病重無法參拜致仕,至冬病死。可歎!譙周學究天人,尤精天文,連丞相孔明亦自愧不如,卻因兩次力勸其主降敵,而為世人所詬耳。
蜀建寧太守霍弋地處偏遠,先聞成都城破,即素服望西大哭三日。諸將皆勸道:“既漢主失位,我等何不速降?”霍弋哭道:“道路隔絕,未知吾主安危若何。若魏主以禮待之,則舉城而降,未為晚也;萬一危辱吾主,則主辱臣死,何可降乎?”眾然其言,乃使人到洛陽,探聽後主消息,探得後主受封安樂公,霍弋遂率部下軍士來降。
後主至洛陽時,司馬昭已班師回朝。曹奐以晉國故地共十郡方圓七百裏,封司馬昭為晉王,晉位相國,加九錫。因劉禪獻城有功無罪,且是長子司馬炎叔祖公長輩,乃從厚封劉禪為安樂公,賜住宅,月給用度,賜絹萬匹,僮婢百人;子劉瑤封侯爵;後主與子劉瑤謝恩出內。郤正因所寫降書極具文采,為晉王所愛,即受封關內侯,使任巴西郡太守。書中暗表,郤正得能回蜀中任職,實為晉王有心照顧,大幸之事也。郤正不重名利,曾作《釋譏》明淡泊之心境;又醉心於文學,十五年後亦即晉鹹寧四年無疾而終。內侍總管黃皓因蠹國害民,晉王詔令武士押出市曹,淩遲處死。於是設宴大慶,諡父司馬懿為宣王,兄司馬師為景王。司馬昭妻乃王肅之女,對外宣稱所生二子:長曰司馬炎,人物魁偉,立發垂地,兩手過膝,聰明英武,膽量過人;次曰司馬攸,情性溫和,恭儉孝悌。因長兄司馬師無子,嗣司馬攸以繼其後。司馬昭受封晉王,因謂天下是兄長打下來的,欲立次子攸為世子。其實隻他自己曉得,那個長子姓劉,是山陽公之後,此時懷了私心,欲使天下歸他司馬家也。
不料話一出口,尚書吏部郎山濤先出班力諫道:“廢長立幼,違禮不祥!”列位看官,休看這山濤此時官職不高,卻是司馬懿特意安排在朝中,專門為監督劉琰立為太子之事也。山濤字臣源,乃是河內懷縣名士,亦是山陽書院教授,即劉琰之父劉康授業師傅也。山陽公家中之事,有甚不知?故而今日見晉王欲改其父司馬懿遺囑之意,首先出班,極力反對。司馬昭未及回言,賈充、何曾、裴秀當時亦是受了宣文王司馬懿臨終死囑,不敢違拗,皆同聲諫道:“王長子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非人臣之相也。”司馬昭暗道:“老父過世這許多年矣,竟還有人記其遺言也?”猶豫未決。太尉王祥、司空荀顗雖不知司馬炎真實來曆,但均持有司馬懿金牌遺詔,此時也一齊出班諫道:“此前曆代君王廢長立少,多致亂國。願殿下思之。”司馬昭見父親所留重臣,都是異口同聲絕無異議,這才不敢堅持己見,遂立長子司馬炎為世子,封次子司馬攸為齊侯,納賈充之女賈褒為妻。遂重用賈充、裴秀、王沈、羊祜、荀勖等諸臣,加快代魏步伐。賈充又被指命製定晉國新律。賈充後假金章,又獲賜一座豪華大宅。晉建五等爵後,封為臨沂侯。
話說魏國滅蜀,遂改景元五年為鹹熙元年。吳將丁奉救蜀不及,引兵還吳,請吳主派兵防禦魏軍。曹休遂命陸遜子陸抗為鎮東大將軍,領荊州牧,守江口;左將軍孫異守南徐諸處隘口;又沿江一帶,屯兵數百營,以丁奉總督,以防魏兵。書中暗表,吳景帝孫休除大帝孫權之外,可謂是一個難得的明君,其在位期間,頒布良製,嘉惠百姓,不但保有國土,且促進了東吳繁榮。孫休好文,即位後於永安元年創建國學,設太學博士製度,詔立五經博士,即為南京太學之濫觴,韋昭為首任博士祭酒。永安三年秋,采納都尉嚴密建議,修築浦裏塘。有謠傳會稽王孫亮將回朝作天子,孫休貶其為侯官侯,被遣送封地,孫亮於途中自殺,護送者皆處死。永安四年秋八月,孫休派光祿大夫周奕、石偉巡察各地官吏清濁、百姓疾苦,並下進退官員詔書。當年安吳百姓陳焦死後被埋,六天後複活,自己從土裏爬起來。永安五年八月,冊立朱據之女為皇後,孫單為太子,大赦天下。左將軍張布掌管宮內官署,丞相濮陽興執掌軍國大事,二人互為表裏,大小群臣失望。
吳永安六年四月,泉陵傳言黃龍出現。五月,交趾郡吏呂興等謀反,殺太守孫諝,派使者前往魏國,求任太守,魏帝從之。如此,孫吳完全處於魏國包圍之中。丞相濮陽興建議選取屯田一萬人作軍隊,分拆武陵郡置天門郡。永安七年二月,吳鎮軍將軍陸抗、撫軍將軍步協、征西將軍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軍圍困蜀巴東守將羅憲。夏四月,景帝派中書郎劉川發兵至廬陵。豫章郡張節叛亂,聚集一萬多人。魏國派將軍胡烈率步騎兵二萬侵犯西陵,以救羅憲之圍,陸抗等率軍退還,吳國再分交州設置廣州。七月,景帝重病,以手詔命左將軍張布、丞相濮陽興入宮,托孤太子孫單。二十五日,景帝駕崩,年僅三十歲。景帝駕崩後,因太子隻有十歲,諸臣請改立長君,因此濮陽興和張布違背景帝意願,迎立其侄孫皓為帝。後二人很快就被孫皓借口處死,並夷其三族,景帝遺孀朱皇後和故太子也被逼死。
魏鹹熙二年八月,晉王司馬昭病危,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馬荀顗及諸大臣入宮問安,司馬昭口不能言,以手指太子司馬炎而死。時八月辛卯日也,壽終年五十五歲,魏帝曹休命以王禮葬於崇陽陵。當日安葬已畢,司馬炎即晉王位,封何曾為晉丞相,司馬望為司徒,石苞為驃騎將軍,陳騫為車騎將軍,諡父司馬昭為文王。當夜,有神仙入宮,告知司馬炎道:“子非司馬懿之後,司馬昭之子也。爾之真實身份,乃故漢獻帝、山陽公劉協重孫,今二代山陽公劉康之子也。有雙胞親兄劉瑾在世,你兄弟相貌完全一致;故劉瑾常居山中,不肯出山示人以真實麵目也。若是不信,可密至雲台山藥王廟尋之,比照之下,便知真假。某乃真定黃公山上修行散仙,左慈是也,今奉你曾伯祖故少帝劉辯之命而來,命你再受曹魏之禪,以複漢室也。但朝中魏臣最多,不可複漢朝舊名,隻以晉為國號可也。”說畢轉身出門,悠忽不見,唯餘清風明月在天。
司馬炎本有篡逆之心,此時聽得自己光明正大來曆,如何不喜?於是連夜召賈充、裴秀入宮問道:“曹操曾雲:若天命在吾,吾其為周文王乎!果有此事否?”賈充答道:“曹操世受漢祿,恐人議論篡逆之名,故出此言。乃明教曹丕為天子也。”司馬炎道:“既如此,孤之父王比曹操何如?”賈充已明其意,奏道:“我宣王、景王,為國累建大功,布恩施德,天下歸心久矣。文王並吞西蜀,功蓋寰宇,又豈曹操之可比耶?”司馬炎笑道:“曹丕尚可紹漢統,孤豈不可紹魏統耶?”賈充、裴秀二人再拜奏道:“殿下之意,臣知之矣。”
次日,司馬炎率領眾臣,帶劍進入大殿,不見曹奐上朝,即直入內宮。曹奐見晉王忽至慌下禦榻而迎。司馬炎也不用曹奐相讓,自顧落坐,說道:“我觀陛下文不能論道,武不能經邦。何不讓有才德者主之?”曹奐大驚,口噤不能答言。傍有黃門侍郎張節喝道:“晉王之言差矣!昔日魏武祖皇帝東**西除,南征北討,非容易得此天下;今天子有德無罪,何故讓與人耶?”司馬炎大怒道:你一個小小侍郎,知道個錘頭!此江山社稷,乃大漢江山,劉氏之社稷也。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自立魏王,篡奪漢室。我祖父三世輔魏,得天下者,非曹氏之能,實司馬氏之力也:此事四海鹹知,獨你不知耶!那曹丕可代漢禪,我今日豈不堪替獻帝討回公道,以紹魏之天下乎?”張又欲抗辯時,司馬炎已伸手奪過武士手中金瓜,說道:“你不要再費口舌也,料也說不出甚麽新鮮話來!”照著頂門就是一瓜,啪嚓一聲,便似個漏勺,花紅柳綠。曹奐見此慘狀,忽然猛醒,想起山陽公故事,即喚門外賈充、裴秀進入內宮,吩咐道:“令人將張節厚葬了罷,侍君半生,也怪不易;此乃‘是非皆因多開口,煩惱都為強出頭’也。我曹家和司馬家事,何必你來多嘴?卿等可選吉日,某便照當年漢獻帝故事,重修受禪壇,具大禮,禪位與晉王:上合天心,下順民情,某亦做富家翁去了也。”當下君臣皆笑,各各歡喜不提。
於是選十二月甲子吉日吉時,魏主曹奐親捧傳國璽,立於壇上,大會文武,禪讓帝位於司馬炎,實為獻帝重孫劉琰也。此所謂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後至明朝之時,有著名作家羅貫中撰詩歎雲:“魏吞漢室晉吞曹,天運循環不可逃。張節可憐忠國死,一拳怎障泰山高。”即請晉王司馬炎登壇,授與大禮。禮畢,曹奐施施然走下高壇,具公服立於文武群臣班首,引眾官行三拜九叩大禮,參拜新君。司馬炎端坐於壇上,令賈充宣讀詔書:“自漢建安二十五年,魏受漢禪,已經四十五年矣;今天命在晉,司馬氏可即皇帝正位,以紹魏統。封爾曹奐為陳留王,出就金墉城建國;食邑萬戶,宮室安於魏舊都鄴城,準予使用天子旌旗,備五時副車,行魏國正朔,郊祀天地,禮樂效魏國初期製度,上書不必稱臣,受詔勿須讚拜。欽此!”曹奐未料如此待遇,較之當年山陽公尚有過之,於是高呼“萬歲!”雀躍登車而去。太傅司馬孚哭拜於曹奐車前,說道:“臣身為魏臣,終不背魏也。”曹奐令人急忙扶起,說道:“風水輪流轉,三十年一變。你是曹魏之臣,又是司馬家人,妙極,妙之極矣!我們再會罷咧,閑時請老先生到鄴城作客,我請你上銅雀台飲酒吟詩,豈不是好?”司馬孚更是老淚縱橫,台下群臣則掩口而笑。
司馬炎見叔祖如此,即封司馬孚為安平王,其子司馬望為義陽王——這一把老淚,換得父子雙王之爵,可謂天下古往今來最值錢之淚也。是日文武百官,再拜於壇下,山呼萬歲。國號大晉,改元為泰始元年,大赦天下。曹魏遂亡,自曹丕代漢,至今四十六年國祚。司馬炎既承帝位,遂追諡祖司馬懿為宣帝,伯父司馬師為景帝,父司馬昭為文帝,立七廟以光祖宗。大事已定,來日設朝計議伐吳之策。卻說孫皓繼立為吳國之君,改元為元興元年,追諡父孫和為文皇帝,尊母何氏為太後,加丁奉為右大司馬。次年改為甘露元年——與前魏國被成濟所弑亡帝一般年號,不知是何用意?孫皓為人凶暴,酷溺酒色,又寵幸中常侍岑昏。凡是曆代亡國之君所好,其無不為之。因誅滅擁立己之功臣濮陽興、張布三族,由是廷臣緘口,無人敢諫。又改寶鼎元年,以陸凱、萬彧為左右丞相。孫皓不喜居建業,獨愛武昌,即大興土木作昭明宮,令鎮東將軍陸抗屯兵江口,以圖襄陽。